飯店內部散發的不對勁姜羽暉挺在意的，既然同學們自主聚集到老師房間玩耍替她省下不
少麻煩，至少她能確定班上大半同學的安危，只要同學不出格的胡鬧，基本上發生不了什
麼大事。她出神的發會呆——電梯塞滿平和高中的學生，幾乎每層樓都停——回過神來恰
好瞟到電梯門上方貼了張小巧的符紙。
姜羽暉的面色旋即冷了下來。那張符的功用是不讓鬼怪對電梯作祟，電梯是密閉空間，真
發生事情關在裡面的活人一個都逃不掉。符咒很常見，真正令姜羽暉在意的是符咒透來的
功底硬實，到底是有來路的，背後原因相當值得推敲了。她走在小飄和大姐的身後，突然
覺得該辦一隻智慧型手機，看看能不能跟姜天佑凹個3G吃到飽的費率，不然像她現在需要
查飯店的新聞，非常不方便。
想是一回事，能不能拗過她爸又是另一回事。姜羽暉乾脆拿起手機，在上面打幾個字，點
選傳送。沒辦法靠自己就把問題交給別人處理吧！至於當事人看到會有何反應就不關她的
事了。
她們的房間在走廊中段，施老的房間則在走道底端，靠近逃生門的方向。幾個經過她們身
邊的同學和她們打了招呼，姜羽暉忽然擰了眉梢，對飯店的警覺又向上提昇一個等級。
有點詭異。
飯店太乾淨了，乾淨到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步入飯店到房間門口短短的路程，姜羽暉都
沒看到任何鬼魂飄過，連鬼魂留下的痕跡都見不著。
——太糟糕了，姜羽暉想。這種情況通常只有一種解釋：這裡住的東西相當兇猛，原本的
居民不是被迫搬遷，要不就是被新鄰居宰了，看是被吃掉還是單純的灰飛煙滅，兩者的下
場連渣滓都不剩。後者的數量最好不要太多，有些東西可是靠進補增進修為，光想就令人
頭疼。
小飄刷過房卡，打開房門，舒適的兩張大床擺在中央等待四位學生臨幸。姜羽暉沒和其他
人一樣先放下身上的行李，她從浴室一路巡到戶外陽台，在外頭吹會風、和高掛的明月相
對望一陣才慢慢跺進房間。
房間不只她們四個人，幾個同學蹭到她們房間熱鬧的參觀一輪，又嘰哩呱啦的簇擁到隔壁
去了。姜羽暉好笑的看著大家相互串門子，一邊卸下身上的的行李。
鄭千遙和另外兩人正分配兩張大床的使用權，姜羽暉打開衣櫃，清點棉被的數量，「你們
還有要棉被嗎？」
她抱了一條到靠窗的床位——靠外的床是她和鄭千遙的，靠內則是小飄和大姐兩人的位置
，為了廁所——以備搶棉被的情形發生，另外兩人回說不需要，門鈴忽然響了。
「來了！」
大姐立刻起身應門，門外是查房的施老和剛才那一票四處串門子的同學。施老拿著筆和全
班名單，念著名字確認房內的人數。姜羽暉朝外應和一聲，算是點過名，回過頭來又從她
的行李中倒出數包洋芋片。
不久前才看到某人幹掉一塊雞排的鄭千遙瞬間無語了，身材啊什麼的，對某個吃貨來說一
切都是浮雲，「……羽暉你還要吃？」
「嗯？」姜羽暉抬頭看了看鄭千遙，順著她的視線來到手中的洋芋片，頓時了然，「喔，
這些不是要吃的——雖然最後是要吃掉沒錯。不過現在看來是用不到了。」
「用不到？」
鄭千遙還沒明白過來，姜羽暉已經拉著她對另外兩人招呼：「我們出去囉！」跑出門外，
加入施老的查房行列。女孩的房間比較單純，不是在打牌收拾行李要不就在看電視，再不
然跑到同學房間串門子，施老點名點到忘記幾位不在房間的同學跟在他屁股後面走了一路
。男生房間比較神奇，麻將及X盒子360這種從四次元口袋搬出來的東西光明正大擺在房間
中央，施老不得不佩服這群為自己的夜晚娛樂尋找出路的孩子。
姜鄭二人在體育股長的房間裡待了一會——X盒子就是他室友帶來的！——身為小軟的死
忠信徒，姜羽暉看到手癢，最後親自下海和他們對打數場，打得一干男生唉唉叫。
如此來往打了好一陣，體育股長提議買酒助興，幾個男生聚在一起計算要買多少啤酒，又
要如何躲過留守大廳的老師，將違禁品運送回房間。
行前訓導主任威脅過千千萬萬不能買酒，但畢業旅行實屬野放，沒了管束的高中生多半把
威脅當作屁話，上有政策下永遠有對策，只要有心不怕鑽不到漏洞！
「姜羽暉要不要？」體育股長還算不錯，有想到詢問暫時室友的需求。
「幫我買半打柳丁口味的。」被問的人毫不猶豫指定口味數量。
「你喝得完嗎？」男生們剛聽聞姜羽暉會喝，當下關切起來，立馬收到姜羽暉的中指。
「鄭千遙呢？」
鄭千遙搖頭。她訝異姜羽暉會喝酒，一次還要半打之多。男生們圍在一起討論買酒大作戰
計畫，晾在一邊的姜羽暉看看時間，差不多是施老房間聚會的時候，便拉上鄭千遙前往施
老的房間。
走廊空蕩蕩的，只有她們的足音迴盪其中，沒來由的予人一種不確定感。該樓層屬於卯辰
二班，還有幾個巳班的房間，明明都是男生過半的自然組班級走廊卻沒有活人居住的生氣
，反倒是什麼都沒有的感覺濃厚。領在前頭的姜羽暉忽然停下腳步問道：「千遙，你不覺
得奇怪嗎？」
「奇怪？」鄭千遙感受一下，原先在戶外透著不舒服的氣氛在飯店內都感受不到，「你是
說我們剛剛在外面看到讓人不舒服的感覺，裡面都感覺不到嗎？」
「那是其一。」姜羽暉說，飯店裡裡外外透著古怪，不提高警覺不行，尤其鄭千遙的體質
特殊，不多加注意會出事，「進飯店到現在我們連一隻鬼都沒看到，你不覺得很詭異？」
姜羽暉一說，鄭千遙即意識到嚴重的不對勁。飯店這種房間格局多的地方平素鬼也多，多
數鬼仍保有活著時的認知習慣：找個可安身的歇息之地。飯店是那些無處可棲的鬼們最佳
選擇。
這樣一個地方居然一隻鬼都沒有，背後原因值得探究了。多數鬼飄在人們周遭，不會害人
，生人自然不會有所感覺，除非有的傢伙刻意作祟。厲鬼或修行高深的鬼嚴格說來都算少
數，全世界有六十多億活人，在地上飄的鬼數量也是以億為單位計算，乘上少量的百分比
數量依舊龐大，收妖抓鬼的行業始終歷久不衰。但這個世界也是無比現實，永遠有一山比
一山高，就算你現在道行最深，誰知道下一秒會不會有個初出茅廬的新手讓現況翻盤大逆
轉。
按理說，今天飯店進駐一堆活蹦亂跳的活人，最不缺的便是生氣，駐紮在飯店裡的鬼應該
被活人吸引才對。鄭千遙細想，從她們進飯店到現在還真沒見過半隻鬼，她原以為姜羽暉
動了點手腳才沒遇著，現在看來事實並非如此。
「你好像覺得我零食帶的有點多，那些零食基本上不是為了我自己準備的。」姜羽暉話說
一半，鄭千遙立刻了然：既然不是準備給自己吃的，就是準備給其他人吃的，而這個其他
人是誰，大概是她們旅途中可能遇見的鬼了。「我連香都準備好了。」末了還嘖一聲，根
本是在嫌棄東西是白帶了。
「你怎麼收進行李的！」媽媽這裡有一批四次元口袋好便宜！
「跟紙錢一起塞塞塞，就放進去了。」而且還超占空間。
「……」畢業旅行果然是可以見識到人的潛力無限的場合。
「飯店並不安全，還是去施老房間當保鑣安定。」
說是安定，不如說是雞飛狗跳。她們按了施老的門鈴，等了一會門開了，已經有近半的同
學佔據施老的床和地板在裡面玩開了，看到又有人加入，這一群人玩得更瘋狂了。
施老沒讓這群學生失望。他加入同學們的混戰，接連幾種團康遊戲玩著也覺得有趣。老師
的名號畢竟不是叫假的，摸清遊戲規則足夠坑殺大半的學生，多吃幾年的鹽果然有差。
姜羽暉泰半時候屬於勝利組，這人下手快狠準，使詐使得光明正大，幾輪下來成為眾矢之
的，連施老也笑著抽她釜底的薪，搞得姜羽暉唉唉亂叫，其他人圍攻圍得更歡了。
遊戲又玩過幾輪，有人膩了，提議換個遊戲玩。這個提案立刻被接受，大家七嘴八舌提供
各種遊戲，又不斷地遭遇否決，一直達不到共識。
「我們來講鬼故事！」不知道是哪位同學出聲，頓時群體有志一同地爆出附和，提案莫名
的通過了。
姜羽暉本來要阻止的，沒人會信的破爛理由「靠腰等一下要睡覺你要害我睡不著啊！」都
搬出來準備好了（每次講鬼故事姜羽暉講的不是最恐怖，也夠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還
順手扔一張黃符到施老床下預防萬一，須臾，她愣了愣。
飯店另一棟的長廊上有三道不尋常的氣息在移動。
她沉默下來，略略低下頭，讓瀏海遮住她稍顯凝重的表情。位在中間的很容易辨識，非人
的氣息緊緊追在一個大活人的身後，在他們之後隱隱約約有著一個人影，姜羽暉專注感知
一會，沒見著情況還真不好判斷到底是活人又或是其他東西。她可惜的咋舌，若換作體內
的那人鐵定可以。
看樣子應該是遇到正主了，還是在料想不到的時間點，真不知道被追的傢伙做了什麼把全
飯店的人都拖下水。她斂下眉眼，正主似乎想把人逼到自己的老巢，時不時玩弄手裡的獵
物，至於跟在後方的黃雀則是不急不徐的跟在後頭，卻不被前方一追一跑的兩只察覺。
又或者，在最前方奔跑的人其實是黃雀放的餌，他們在等待，等著可以一舉擒獲佔據飯店
的鬼的機會。
既然飯店裡有同行，姜羽暉不想高調。她把你追我跑的三個人鬼放置一旁，試著去感覺白
曜的氣息。
白曜不在飯店裡，或許他不在飯店裡頭，也或許人家消去身上的妖氣，躲在附近角落守著
她。姜羽暉知道他在附近，但說不准他在何處。打從見到白曜後她一直都能覺察到蛇妖的
存在，那種感覺僅限於知道，手握大概的方位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比定位誤差幾百公尺
的衛星導航還要沒用。
她感覺不到白曜，正在「哈哈哈來追我啊！」的那幾人更不用說了，絕對不會察覺附近還
有隻大妖的存在。姜羽暉想了一下，抬起頭，視線在施老的房間轉了一圈，最後定定看向
床頭旁靠牆的小茶几。
見事態往不可控制的情況發展，鄭千遙擔憂地瞟向姜羽暉。她以為姜羽暉會出聲反對，畢
竟她們不是在學校聊鬼故事。那裡是姜羽暉的地盤，有些時候學校裡的鬼想作祟，禮貌上
會來向姜羽暉報告，再「適可而止」的去搗亂。
如果是在學校講鬼故事就算了，學校附近的鬼好歹看在姜羽暉的面子上不會和這些死小孩
過意不去，但這裡不是。這是間沒有野鬼的飯店，處處透漏著鬼怪，稍有不慎同學們的安
危堪稱顧慮。
可是姜羽暉沒有。她沉吟好一會，視線始終看向床邊的玻璃小茶几。鄭千遙見狀偷偷拉了
拉姜羽暉的衣角，「羽暉，你不打算阻止他們？」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鬼之亦然，姜羽暉一直是這樣教她的。而現在，二年卯班的人要做
犯鬼的事，鄭千遙不希望出事，自然希望姜羽暉在這當口能做點什麼。
「我改變主意了。」姜羽暉說。
「咦？」鄭千遙不小心叫得太大聲，班上幾個同學紛紛回頭看是發生什麼事，施老也轉過
頭來問一聲：「鄭千遙，怎麼了？」鄭千遙尷尬的拼命搖手說沒事。
一群人又回去討論規則與先後順序，鄭千遙繼續扯著姜羽暉的衣角表達抗議。姜羽暉沒有
制止。她抬起下頜示意房間角落。
「你看看那張茶几。」姜羽暉輕聲說。
鄭千遙橫過姜羽暉的上半身，想看出端倪，卻在看清上面東西時倒吸口氣、同手同腳的倒
爬回來，縮在姜羽暉身側以策安全。
她看到一道血跡。
乾涸的、暗紅色的血跡。
用手掌劃出來的、帶鐵色的血跡。
姜羽暉拖著下巴，若有所思地盯著玻璃上的血手跡。她不太確定那是警告還是挑釁，又或
是一種威脅，出自於憤怒的地主對入侵者的通牒。卯班的人沒做出任何會招來麻煩的事—
—現在討論猛烈的說鬼故事除外——房間裡出現血手印總該有個原因。
姜羽暉嘆口氣，她只是出來畢業旅行而已就攤上這堆破事！她是出來玩的，不是出來義務
超度路邊的兇鬼，更討厭的是，她可能會和同行搶獵物！搶獵物多麻煩，有的同行明明功
力不夠獵物被人截殺，從此記恨在心裡，這種仇結的莫名其妙不說，天知道以後會不會被
人穿小鞋，被落井下石就慘了。可是她不能坐視不管，平和高中高二的師生都住在飯店裡
，為了維護美好的畢業旅行品質，她不動手不行。難怪太子爺在她出門前祝她玩的愉快，
分明知道她愉快不起來。
人品不好啊，姜羽暉哀嘆。她換上一張開心的笑臉，對卯班眾人宣佈：「不用再討論了！
從我這裡開始說吧，你們最好不要被我說的故事嚇到，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