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玻璃碎裂聲劃破牌桌上的緊繃氣氛，安靜坐在吧檯飲酒的威爾，將酒杯重重砸在地上後，
拿起瓶子往嘴裡灌酒。
粗魯終止話題繼續向下延燒。
十分有效，宮澤意識到自己碰觸到，大家極力想要忘卻的瘡疤，羞愧地低下頭，暗暗地說
了一聲抱歉。
「發生了什麼事？」
僕人聽到聲音急忙入內觀看。
「我馬上收拾。」
看見一地的碎玻璃和酒水，驚慌地向客人們請罪。
僕人迅速地召集同伴拿著清潔用具進入打掃，為了方便進出，大門短暫敞開。
有外人作為緩衝，李興誠被挑起的負面情緒逐漸平和。
漢斯反覆做著切牌疊牌動作，好讓自己分心。
荷西咬住嘴唇，像是不知如何釋放怒氣，手掌在牌桌上不斷拍打。
「贏了那麼多錢，你待會兒可要請大家去玩。」
李興誠首先打開僵局。
「鬧區新開的一家俱樂部，店裡的脫衣舞孃辣翻了。」
正愁沒台階下，荷西想也不想答應招待所有人徹夜狂歡。
過於興奮，忘了還有女士在場，僕人與珍妮全聽見他的話。
「別把我算在內。」
漢斯斷然拒絕。
「掃興。」
荷西扳著臉說。
在荷西將注意力移到漢斯身上時，良平面對李興誠點頭表示感謝。
「火吻俱樂部隨時可以去，今天你們全部都得留下。」
喬治走了進來，識途老馬似地，喊出荷西口中俱樂部名稱。
分別請人探訪邀請，喬治已從專人拍下照片中，得知當年共患難的伙伴，現今的長相模樣
。
「荷西我的法拉利什麼時候才能修好？」
居住地同在德州，地利之便，喬治親自開車到博蒙特探訪荷西，以修車為名與荷西重新聯
繫上。
「在你的車庫裡，下次別把跑車當越野車開，無情傷害這輛寶貝。」
荷西盡責將車修好送回。
和其他人寒暄前，喬治循禮地先向女士問好。
「這位想必Jeremy的女朋友？」
喬治走近珍妮，牽起她的手，在手背上親吻。
高大英挺，眉宇間帶著一絲粗獷的德州男人，令珍妮對喬治萌生好感，微笑地接受這個吻
。
「我們只是普通朋友。」
珍妮澄清和李興誠的關係。
喬治訝異地轉頭看向李興誠。
「非常普通的朋友。」
李興誠加重語氣說。
「因為種種原因，我到這裡來了。」
珍妮滿臉尷尬。
「每個來到我家的人，就是艾理斯家族的貴賓，妳儘管安心住下來。」
喬治正式邀珍妮作客。
「那麼漂亮的美人，沒有不歡迎的道理，你們說對吧？」
喬治向在場的人說，卻只有荷西和良平附和，珍妮羞愧地苦笑。
正事要緊，喬治拋下珍妮，上前一一和眾人握手致意，唯有威爾一人不買帳，讓喬治的手
懸在半空中不予理會。
見到李興誠時，喬治顯得異常激動，將他的手拉往自己，等兩人胸膛重重撞上，再緊緊抱
住。
「兄弟，我找你找好久。」
魯貝特在找著李興誠時，依照契約約定，拍下他的照片傳到喬治手機子做為證明，從哪天
起，喬治便萬分期待再見到這位出生入死的好友。
「有什麼話晚點再說，大家都在等揭曉謎底。」
李興誠並不是來敘舊，如果能夠，他希望忘記在座的每個人。
「晚上這裡將舉行一個酒會，偷走餅乾的人會來到現場。」
喬治賣關子，要大家拭目以待。
「為什麼要這麼麻煩，直接叫過來，讓我打死這個狗娘養的。」
荷西氣憤難消，誓要教訓這個人。
「他現在是有頭有臉的人，平時又不出現在公開場合，我可是費了不少的勁，才將到他請
到這裡來。」
因為有難度，喬治才會大費周章。
「樓下正忙著布置，再過五個小時，你們就能親眼見到他，利用空檔想想看見他要說、做
些什麼？」
喬治請大家稍安勿躁。
「帶客人們去更換合適的衣服。」
交代陪他入內守在門口的管家。
管家一聲令下，六名僕人走入，分別領著李興誠等人到預備好的客房休息。
「我就不用了。」
珍妮搖頭婉拒喬治的好意。
「匆忙間，又不知道妳的身材，秘書來不及準備襯妳的衣服，幸好妳和我前妻差不多，她
買了很多衣服，連一次都沒穿過就擱在那，離了婚也沒帶走，妳委屈點穿。」
喬治不習慣被拒絕，強硬地替她作主。
在僕人聲聲催促下，珍妮勉為其難接受動身離開娛樂室。
三十分鐘後，喬治到李興誠客房敲門，僕人替他整理好衣領，將領結就定位，恭順地退走
，讓主人與賓客獨處。
「她真的不是你的女人？」
喬治進門就問珍妮身份。
「對她有意思的話，不用顧慮我，放手去追。」
李興誠看出喬治對珍妮別有用心。
「這是你說的。」
喬治坦率地承認對珍妮有好感，走到酒櫃拿出一瓶干邑白蘭地，為兩人各倒了一杯，交到
李興誠手中。
「告訴我哪個人是誰？」
李興誠為這人而來，沒有耐心等待。
「因為是你，我才提早公布。」
交情與份量不同，喬治為李興誠破壞原則。
「據我所知，台灣市面也買得到怪獸餅乾。」
喬治一開口就是菲特。
「從它一問市我就覺得不對勁，果然有問題。」
所有事情全圍繞在這盒銷售量獨霸全球的零食上。
「菲特的造型和當初我們吃的餅乾一模一樣。」
喬治點出癥結。
「第一次在台灣看見學生吃時，我嚇得說不出話。」
美國學校裡流通許多來自本土的食品，菲特餅乾暢銷後，學校裡幾乎人手一包。
「我找吃過的員工問，他們形容的餅乾口感、味道，和那個變態親手烘焙的完全一致。」
多金、有權有勢，不可一世的喬治露出驚恐表情。
「會不會是巧合？畢竟你是聽人轉述。」
菲特餅乾對於李興誠猶如洪水猛獸，他相信不單是自己，喬治、荷西以及其他人都不會去
嘗試。
「我最後狠下心吃了一塊，就是它沒錯。」
喬治親身品嚐過，菲特餅乾確實是令他們終生難忘的惡夢。
「這家餅乾工廠廠址在加州，負責人是一名現年五十二歲，叫做寇克‧伯明罕的人。」
之後，喬治請人徹底調查餅乾公司的背景。
「他是誰？」
李興誠翻遍記憶，沒有這個人的資訊。
「我最初以為他是那個變態的共犯或是朋友，後來發現兩個人根本沒有過交集，他也不是
被綁的人的家屬。」
喬治耗費大量時間金錢精力在追查。
「結果讓我在股東資料找到線索，這家公司最大股份持有者，並不是寇克‧伯明罕，而是
詹姆斯‧肯得。」
查出公司實際擁有者的姓名。
「肯得？」
李興誠不認識詹姆斯‧肯恩，但依稀在哪聽過這個姓氏。
「如果是尚‧肯呢？」
喬治給他提示。
「尚是這樣介紹自己。」
李興誠口中的尚，也是倖存者之一。
「詹姆斯‧肯恩就是尚的父親，他們家在阿肯色州牛頓郡開設一家化工廠，十年前轉型進
軍食品業，創業代表作就是怪獸餅乾。」
真相在線索指引下呼之欲出。
「這能說明尚就是拿走餅乾的人嗎？」
李興誠期盼喬治能舉出更有力的直接證據。
「我花錢收買餅乾工廠的技師，他們說餅乾配方是由尚‧肯恩研發，交給具有食品加工背
景的寇克‧伯明罕製造。」
耗費一番功夫，喬治挖出餅乾真正的發明人。
「詹姆斯‧肯恩有器材、技術還原、重製餅乾，但他必須擁有原來的秘方，或是拿到變態
親手做的餅乾。」
喬治舉出兩種可能性。
「他說過，食譜全記在他腦子裡。」
餅乾殺手有時會召集所有人滔滔不絕說起自己的事，李興誠清楚記得，記載材料、比例、
烘烤火力、時間的食譜並不存在。
「為了保命，我們一拿到怪獸餅乾，第一件事就是吃掉，誰會有多的能留下來備用。」
喬治說出不為人知的秘密。
當年他們確實被下毒圈禁，但毒素存在於飲用水及其他食物中，解毒劑摻在怪獸餅乾的巧
克力夾心裡，每一個人，每隔一段時間都必須為了防止毒發身亡奮鬥，不擇手段賺取這個
數量稀少的救命甜點。
「尚偷走了餅乾！為什麼？」
完美重現的菲特餅乾就是鐵證。
「這也是我想當面問他的問題。」
喬治和李興誠一樣想知道答案。
「你沒去找過他嗎？」
李興誠想，以喬治身份地位，能夠輕而易舉找到尚才是。
「他像是幽靈似地，我透過政府、網路、各種正式、私人管道全找不到他的人。事實上，
大學畢業後，再也沒有人見過他。」
喬治用盡辦法。
「他父親呢？」
「詹姆斯‧肯恩很早就中風住在安養院，公司運作全由現在的負責人包辦，這十年來，尚
僅以父親代理人身份出席一次董事會，其他時候全透過律師遙控。」
經歷過多次挫敗，直到今天喬治才如願以償。
「這幾年父親終於把家族事業交給我打理，我透過不同公司名義，花了一筆鉅款，收集到
這家公司百分之七的股份，大股東出面邀約，指名和公司最大的資產在派對上見一面，這
個要求並不過份。」
「它的股價應該很高吧？」
李興誠不關心股票行情，但獲利率高，穩定成長的公司股價通常不低。
「和可口可樂一樣的績優股買了不吃虧，但我由衷希望它股價跌到谷底，最好大家都把餅
乾倒進垃圾桶裡。」
喬治打從心底厭惡菲特餅乾，恨不得它從地球上消失。
「還有一件奇怪的事，在我大動作收購股票時，意外發現有一支境外基金，長期持有它百
分之五的股份。」
喬治說出另一件啟人疑竇的事。
「正如你所說，好的股票自然值得投資。」
李興誠認為喬治多慮。
「那時候我正愁找不到擁有大批股票的賣家，請律師代為接觸，律師查探基金背景後，二
話不說勸我早早放棄。」
喬治碰了釘子。
「對方是什麼來頭？」
李興誠問。
「國防部，而且這支基金是專門用來支付海外秘密作戰的資金。」
令律師卻步的理由便是涉及國家安全。
隨著事情一件一件揭曉串連，在李興誠心中，魯貝特被殺害，珍妮受到監控變得合情合理
。
怪獸餅乾並非單純的零食，裡頭藏有蹊蹺，甚至可以明白地說菲特餅乾裡有著骯髒的內幕
。
「越來越神秘了，你知道和我一起來的女人是誰嗎？」
李興誠打算告知喬治他掌握的情報。
喬治搖頭。
「他是你請的私家偵探，在台灣的隨身翻譯。」
「魯貝特？他不是吸毒過量死了嗎？」
喬治不明白兩者間的關連。
「珍妮是魯貝特死在情治機關手中的唯一證人，他因為說出菲特餅乾有毒才惹上麻煩。」
李興誠所單獨事件兜在一起。
「不可能，我拿到餅乾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請具有公信力的實驗室，化驗它有沒有含著對
人體有害的物質。報告顯示，除了一些解不開的成分外，它無毒，也不具有療效，不過是
一般的甜食。」
看見菲特餅乾在市面上大賣，喬治憂心它再度被利用，提前做了防範措施。
「他們可是派了一個三人小隊，一路從日本跟蹤珍妮到達拉斯。」
為了一個尋常翻譯勞師動眾說不過去。
「難怪我回來的時候，看見有一輛車鬼鬼祟祟停在我們家私人道路旁。」
喬治也察覺到異狀。
不甘受到侵擾，喬治拿起手機撥電話到市警局局長辦公室，向局長抱怨家裡附近有不明人
士徘徊，請他派員警盤查驅趕。
「警察應付不了情治人員。」
李興誠覺得喬治的舉動將會徒勞無功。
「市長、參議員全是艾理斯家族一份子，這些人再囂張，也得知所收斂。」
正值壯年又執掌廣大家族事業，喬治意氣風發地無所畏懼。
「下個禮拜我要去華盛頓特區，我會向叔叔舉發整件事，請他組成一個調查委員會，徹查
國防部用這筆資金在搞什麼花招。」
政經人脈亨通，喬治有自信將事情查得水落石出。
「今晚我們專注在尚身上，一定要逼他說出，為什麼私藏餅乾，差點把所有人全害死。」
喬治著重在私怨上。
「畢竟我們還活著，能好好說就好好說，不要太為難他。」
李興誠心中有怨，卻不至於到憎恨，預留一個寬恕的空間。
「那得看他給的理由，我能不能接受，但我的意見不能代表其他人，荷西有權力決定要不
要原諒尚。」
喬治尊重他的想法，但僅此於尊重而已。
「尚要是對自己做過的事感到後悔，就不會再製造出相同的餅乾，不覺得他在嘲笑我們嗎
？」
喬治對尚懷著濃濃恨意。
「這個餅乾會讓人變成沒有人性的怪獸。」
李興誠親身體驗過。
「不管幾次，我都會親手殺死牠。」
對喬治而言，菲特餅乾像是糾纏不休的亡靈，他發誓要消滅它。
「休息吧！再過幾個小時，我們就能當面問尚，他倒底想幹什麼？」
瞭解在交通工具上連續待十幾小時的辛苦，喬治還給李興誠清靜的空間。
喬治一走，李興誠往床上一躺，望著天花板發呆，看見荷西那張圓滾有肉的臉出現在自己
正上方，才曉得自己不知不覺睡著。
「派對開始了，大家都在等你。」
喬治請荷西來叫人。
「帥喔！」
李興誠誇獎穿上正式西裝的荷西。
「喬治特意找人幫我訂做，這套西裝我得修幾輛車才買得起？」
荷西非常滿意全身的行頭。
等李興誠洗完臉，兩人一走出房門，便聽到悠揚樂音迴盪，室內樂團在現場演奏，大廳燈
光璀璨，受邀前來的賓客穿著華服在廳中喝酒聊天，位於中央的舞池有兩對男女，在眾人
圍觀下翩翩起舞。
見到李興誠與荷西，僕人端著備有香檳的托盤上到樓梯，等他們一人取走一杯才離去。
喬治等待李興誠許久，他一出現在視線內，趕緊招手要他靠近。
珍妮就站在喬治身邊，一身紅火的露肩小禮服，曲線畢露，由專人化妝打理髮型，配合頸
間鑽石項鍊，無比美艷動人。
「你帶了一個好女人給我。」
喬治當著李興誠的面誇讚珍妮的美麗。
珍妮腼腆地笑著，來到達拉斯之前，她壓根沒想到會有這種奇遇。
「真的很漂亮。」
李興誠發自內心以中文讚美珍妮。
「這全要拜你之賜。」
珍妮比誰都清楚前因後果。
「既然來了就好好玩。」
李興誠不再苛責不請自來的珍妮，今晚他有更重要的事要辦。
「人還沒到嗎？」
李興誠問喬治。
「說是在路上了。」
喬治請人確定過。
突然聽見大門外傳來喧鬧聲。
一行五人的黑衣人不理會管家的阻擋，強行進入派對中。
「請問喬治‧艾理斯在嗎？」
為首的短髮男人率隊來到舞池中，大聲地說出尋找的目標。
音樂聲乍止，取而代之的是賓客們的耳語。
「我就是，找我有什麼事嗎？」
喬治放下杯子走近短髮男人問。
「我們是聯邦調查局，想請你回去協助調查一樁內線交易案。」
短髮男人出示證件說明來由時，律師從人群中走到喬治身邊。
「想要艾理斯先生幫忙，請發正式公文到我事務所來，這裡是私人場所，請你們離開。」
律師遞出名片，軟中帶硬地驅趕這批不速之客。
「沒有充分的理由，我們哪敢來打擾艾理斯家族的人。」
短髮男人小聲地對律師說，從口袋掏出一張法官簽署的逮捕令。
律師震驚仔細地看著令狀，一臉嚴肅對著喬治點了點頭。
「讓我猜猜看，因為我收集MAC食品公司的股票？」
喬治直覺認為與生產怪獸餅乾的公司有關。
「到了局裡面，你自然會知道。」
短髮男人請喬治盡早上路。
「幫我聯絡叔叔。」
喬治交代律師通知擔任參議員的家族長老。
維持風度，優雅地隨調查員離去。
突如其來的變故令眾人措手不及，派對早早結束。
經過商量後，李興誠在內的五個人決議在喬治家多待一晚，看之後的變化。
威爾醉醺醺地回房睡覺，其餘四人重回到娛樂室，荷西不明就裡地問：
「這是怎麼一回事？」
「我可以解釋給大家聽。」
事情來龍去脈，喬治如何惹禍上身，李興誠心裡有數，準備好要說過相關當事人知情。
荷西、漢斯、良平屏氣凝神聆聽李興誠講述內情，三個人眼神從迷惘逐漸轉成不同的情緒
。
荷西憤怒不已，漢斯陷入沉思之中，良平恐懼到身體微微顫抖。
在表示意見前，珍妮闖了進來，打開牆上薄型大尺寸電視，要大家觀看即時新聞。
喬治被聯邦調查局約談的事，登上了全國有線電視網。
當珍妮他們的注意力集中在喬治進入調查局的鏡頭時，李興誠和漢斯眼睛牢牢盯著右上角
的分割視窗。
新聞同步播放先前的錄影畫面，鏡頭從空中對準一大片遼闊的火海拍攝，上頭細小的字幕
滑動，寫著MAC食品公司位於加州的工廠疑似遭到人為縱火。
跟著一道冷顫像是電流從李興誠腳底竄了上來，直擊心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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