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深夜時分，正當所有人就寢時，李興誠失眠爬了起來收看新聞。
關於MAC工廠大火的消息已進入重播期，縱然消防隊緊急撲滅火勢，但面積廣達幾十公傾
的土地已化為一片焦土。廠房、設備、原料付之一炬，當晚巡邏警衛及配送員，九人死亡
十四人受到輕重傷。
幸虧時逢下班時間，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起火地點在天然氣管道中央，現場發現爆裂物殘骸，證實為蓄意縱火。
主播引述一位不願具名的FBI主管所提供的情資。
由喬治主導的幾家公司，表明上大舉收購，背後教唆母公司高級主管以秘密帳戶加倍放空
MAC股票，疑似先藉由此次事故，操控股價牟利，再趁低買入，擴大持股，目的是為了在
最後取得經營權。
根據該高級主管的證詞，在他轉成污點證人的同時，法院簽發逮捕令，將喬治擒拿歸案接
受調查。
寇克‧伯明罕聽聞工廠爆炸，立刻與怪獸餅乾發明人尚‧肯得搭乘私人飛機回到加州，在
營運中心發表公開聯合聲明，對此次意外感到震驚，保證會妥善照顧傷患及補償罹難者家
屬，並通告全球，由於該餅乾僅在一處製造，又因所用原料特殊，取得，重新調製不易，
宣布從即日起停工不再出貨，請消費者原諒，耐心等候復工之日。
記者會上，由寇克‧伯明罕負責面對媒體，管理階層低著頭神情嚴肅，在他背後排成一列
。
寇克‧伯明罕在新聞稿中提及尚‧肯得，卻未言明他是否在現場，也沒請他代表發言，攝
影記者將焦點集中在講台最前方，對於其他人匆匆掃瞄一遍後略過。
李興誠在短暫不到一秒的畫面，搜尋尚‧肯得的身影。
從年紀以及腦海裡的模糊印象，企圖將影片裡的人和小時候的尚結合在一塊。
在看不清五官的人物影像中，他見到一抹隱藏在沉重表情下的得意微笑，站在寇克‧伯明
罕左後方的金髮男人嘴角，以難以察覺的幅度咧開上揚，那是一種得嘗所願後才會露出的
滿足笑容。
在充滿哀悼與悲傷氣氛下，任何的笑都是極其邪惡的。
「尚。」
李興誠直覺地認定金髮男人，便是曾共患難卻欲他們於死地的昔日同伴。
「你到底想做什麼呢？」
陷害喬治用不著賠上多年的心血。毀滅證據？但根本無人能證明餅乾吃了會危害人體，何
況軍方與尚之間可能有暗盤交易的事，是他與喬治在今天才整理出的推論，尚無從得知，
不需要大動作防範於未然。
李興誠陷入迷惘中，反覆猜想思考無法入睡，一轉眼到了黎明破曉，肚子因為飢餓發出腹
鳴，正想走出房門尋找食物果腹，僕人好似未卜先知地在門外叫喚他下樓用餐。
荷西、良平在他之前抵達飲食廳，兩人臉上帶著倦容，眼睛出現細微血絲，顯然昨晚也輾
轉成眠，餐盤上由廚師精心烹煮的早餐，簡單吃了幾口便被擱置在盤內。
「早，來吃點東西吧！」
荷西硬擠出笑臉說。
李興誠與荷西並肩而坐，在一旁待命的廚師見客人入座，問他喜歡哪種蛋料理，得到答案
後，動手利用平底鍋煎煮蓬鬆可口的美式炒蛋。
「漢斯和威爾呢？」
既然他被僕人叫起，其他人也該陸續現身。
「一大清早漢斯就搭飛機回紐約，威爾醉得不省人事，賴在床上不肯起床。」
荷西說。
「我也差不多該走了，超市不能請太多天的假。」
良平表明辭意。
「喬治招待大家吃吃喝喝，他出了事，你們馬上跑得不見人影。」
荷西對漢斯與良平頗有微詞。
「已經知道是誰偷走餅乾，留下來做什麼？」
良平認為目的已達到，逗留無益。
「你一開始是這麼想的嗎？」
荷西不客氣地質問良平。
「車被偷走，查出小偷是誰就算了？」
荷西說到口乾舌燥，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果汁。
「我他媽的，非要揍尚一頓，踹到他屁股開花才解恨。」
間接諷刺漢斯與良平，明明懷抱教訓復仇的心，卻在發現事態嚴重，尚不是好惹的角色後
，怕事地萌生退意。
「你屌，天不怕地不怕了不起，喬治都被尚弄進監獄，我們能拿他怎麼辦？」
良平不甘被羞辱，出言反擊。
話一針見血，目前形勢比人強，尚作風心狠手辣，背後又有國防部撐腰，即便四人同心又
能奈他何？
「別為難良平，如果可以，他何嘗不想在尚的臉上搧一巴掌，忘了嗎？餅乾被偷走後，他
是最早毒發的人。」
李興誠要荷西體諒良平的心情。
良平默不作聲，在不得已情況下屈從於現實，荷西的指責像是針，扎得他渾身刺痛。
「我這就去加州找尚，打到他哭著求饒。」
荷西衝動地拍著桌子想動身向尚討個公道。
「坐下。」
李興誠攔下一時腦衝的荷西。
「你們都回去做自己的事，我在這裡等喬治回來，等我們商量出一個可行，確定能見到尚
的方法，到時候再一口氣他算總帳。」
利用荷西對他的信賴，拍板定案。
「我們一起。」
荷西逞英雄地不願意逃避。
「老婆小孩還在家裡等你。」
提醒荷西，他是有家室的人，不能像血氣方剛年輕人豁出去蠻幹。
「良平你順道載荷西一程。」
休士頓和博蒙特同在德州東南部，兩人可以結伴同行。
「別太逞強。」
良平要李興誠量力而為。
「就像你說的，連喬治也栽在他手上，我一個外地人能做什麼？」
他一人安撫荷西和良平，三個人總算和諧地用完早餐。
半騙半哄將荷西送上車，目送車子駛離大宅子。
掉頭回屋時，發現珍妮人站在大門口往他方向眺望，行李箱原封不動地立在腳邊。
「妳還不走嗎？」
喬治驅走情治人員，給了她不能說完美，但像是夢般的半個夜晚，她應該心滿意足繼續剩
下來的旅程。
「喬治不會有事吧？」
關心這名新朋友的處境。
「跟妳沒有關係，早點回台灣。」
即便不像之前那般冷漠，李興誠依然保持與珍妮保持一定的距離。
「我要去加州。」
珍妮考慮一晚後，決定按照原訂行程，在加州停留幾天後再返回台灣，從此遠離這個是非
之地。
「戒指就麻煩你幫我寄給魯貝特家人。」
珍妮將戒指與寫有住址的紙條一併交付給李興誠。
李興誠小心將戒指擱在紙條中央，對折收進上衣口袋中。
「怎麼去機場？」
好心地問她是否有合適的交通工具。
「管家替我叫了一輛計程車待會兒就會到了。」
李興誠嗯了一聲表示收到，拋下她進入屋子。
到樓上陽台乘涼時，一輛計程車緩緩駛入宅子庭院，確認彼此身份後，司機迅速地將珍妮
行李放進後車廂。
臨走前，珍妮下意識回頭望，陽光刺眼，她得將手放在額頭上充作擋光板，才能看見高處
的景物。
「再見，謝謝給我的幫助，等回台灣一定要讓我請你吃個飯。」
珍妮看見李興誠，揮手與他道別，大聲地說出內心感謝。
「再說吧！」
李興誠不寄望任何回報。
正當珍妮要進入車子，威爾從大屋跑了出來。
「等我一下。」
他喊住珍妮，匆忙間，沒拉好西裝，露出插著腰後的貝瑞塔手槍。他有備而來，若是昨晚
讓他見到尚，這把槍必然會派上用場。
「我跟妳一起走。」
威爾跟隨其他人的腳步。
「威爾你要去哪裡？」
不好又強烈的預感在李興誠心裡萌生，視線緊盯著槍，雙手摀在嘴邊喊叫問。
「加州，有些事該做個了結。」
威爾一掃醉意眼神堅決地說。
「是尚幹的對吧？新聞說他是餅乾的創始者。」
絕頂聰明的人，無須他人告知，從片段資訊、喬治被捕的理由便推敲出事實。
威爾身體一改變方向，槍便正對著珍妮，她倒吸一口氣說不出話來。
「載我到公車總站。」
不給李興誠攔阻的機會，威爾一屁股坐上車，囑咐司機帶他到乘車處。
「快點。」
司機在威爾催促下發動車子，全速趕赴巴士站及機場兩個交通運輸中心。
威爾一下車，珍妮如釋重負，連車資也不要，只求這個危險份子早點遠離身邊。
到了機場，有空位的航班得在三個小時後才能起飛。
沒人尾隨，珍妮不在乎浪費時間，在機場速食店買了一份起士牛肉堡餐，沉默地坐在空位
享用，過了將近兩個小時的安穩時光。
在感覺座位搖晃的同時，在珍妮周圍的旅客群起尖叫，轟隆爆炸聲接連響起，鄰近玻璃窗
的人一指著半空中的濃濃黑煙，她面前的男女老少全被吸引到窗邊觀看。
「哪裡爆炸了？」
一個抱著嬰兒的母親問身後的丈夫。
「西南邊，不會是Glen Rose那邊的核電廠吧？」
對地理位置掌握精準的丈夫，說出最糟糕的猜測。
諸如恐怖攻擊、化學工廠失火、軍事基地遭到入侵的耳語迅速地機場傳遞。
拍下照片的旅客瘋狂在臉書、推特張貼，描述自身所見，在網路上尋找相關的消息。
事不關己，珍妮漠視這場騷動前往登機室，當自己搭乘以及所有班機資訊，逐一從準點改
為延遲時，她才意識到事態嚴重。
偌大機場在短短幾分鐘內陷入恐慌中，每張經過珍妮眼前的臉，幾乎全是驚慌失措的表情
，小孩、女人的哭聲漸漸增多，每家航空公司櫃臺前全擠滿氣急敗壞的旅客。
「多少錢我都願意付，現在就給我起飛，我要離開這裡。」
說詞不同，內容口徑一致要求航空公司，立刻提供前往他地的飛機。
「究竟發生什麼事？」
珍妮找了一位非裔美籍男子問。
「恐怖份子襲擊了核電廠，海路空交通全被封鎖。」
還沒來得及向男子確認消息真假，陸續從各個出入口進駐機場的大批軍人，間接證實傳聞
的真實性。
負責淨空管制機場的指揮官統一向旅客們廣播，呼籲所有人鎮定，遵照軍方指示迅速返家
，保證情況一穩定會立即解除飛航禁令，恢復日常作息。
廣播一結束，士兵們旋即展開疏散行動，珍妮跟著人群走出機場，外頭有軍警緊急徵調過
來的大小巴士，載送人們前往市區。
珍妮所能找到的飯店，間間客滿。
擔心輻射污染，人人躲在室內不敢外出，街道冷清地宛如死城。
孤立無援，珍妮手邊僅有喬治昨天給的手機號碼，碰運氣撥打，律師接聽了電話。
在派對上，經由喬治引見兩人有過短暫交談，他仍記得珍妮，瞭解狀況後，要她別過度驚
慌，安心留在原地等待，他會盡快派人前來。
看見曾搭乘過的車子駛近，熟悉的臉孔衝著自己微笑時，珍妮喜極而泣。
「先回家再說。」
律師找不到願意冒險開車到街上的人，輾轉找到還待在喬治家的李興誠。
李興誠一口答應以疾速狂奔，花了不到一半時間便趕到珍妮所在。
珍妮一上車便抱住他泣不成聲地說：
「我好怕。」
宣洩壓抑在心中的恐懼。
「誰不會怕，我也嚇得半死。」
不逞英雄，坦率地說出自身感受。
「越怕越要沈著，忍住，到安全的地方再哭。」
他推開珍妮，伸手為她抹去眼淚後，排檔一推，踩足油門，在平常總是塞得水洩不通的繁
忙要道，公然流暢地做了一次大迴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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