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客 第1話 『女子』
靜止呼吸，雙眼凝望著水中的水分子以及那逐漸透明的雜質。
咀嚼著即將死亡的不透氣，男子深深地品嚐這份滋味。
吐氣。
他跌落在浴缸旁的空地上，
用力的呼吸。
像是沒了命般的沈默。
哭泣。
人生有時會落入無法改變的深淵當中。你無法預測那些所謂的真實與想像中的落差。
男子像是孩子般地哭泣。他與許多人一樣，一直以來被困在一個城市當中。他深沈地無所
適從。
一個沒有任何熟悉的環境。
獨自一人在套房內品嚐孤獨。
日復一日等待『也許有一天』。
套房內盡是男子自己精心所挑選的飾品與裝置藝術。他躲在在這個乾涸的屋內填滿自
己的物質需求。但隨著時間內心逐漸匱乏，他看著搖擺的時針不停搖晃著自己，想起了自
己的生命也如同秒針那樣。
2014年，世界沒有太多的變化，對於台灣來說也是一樣。無論是任何化學食品都會改
朝換代地重新使用，反正最後那令人轟炸的新聞頻率總是會讓時間去消化這些負面現象。
殺人案、政治鬥爭、錯誤政策、國際形勢、社會新聞、新的法案上路，這些事情被大眾媒
體所利用起來，只能顯示在收視率上的高低起伏，對於這個國家來說並沒有任何的改善。
隨著時間變化，薪資並不會隨著房價的炒作扶搖直上，新一代的年輕人總是在社群網站上
看各大老闆談論月薪多少該不該儲蓄或者是累積人脈。
但大老闆總是沒說明一件事情。被稱得上是人脈的基礎乃自於『你是否有可利用的價
值』。一個人沒有利用價值，開了多少飯局頂多就是一個買單的呆瓜。
追求物質享受變成是一種矛盾的訴求，越來越多的『微生活』，打著救地球的概念提
高自己的格調，回活更自然的自己。手上拿著智慧型手機打卡，拍著美麗的人文照片，其
實並不需要更多的名詞去贅述它。
陷入了盲從的境地之後，通常鮮少人了解自己是否想要什麼。一個已故的知名品牌執
行長說過：『我們不需要市調，我們要做出產品給顧客看，他們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麼
。』
因為有太多想像力已經在孩童時期所蒸發，人們踏入社會逐漸與生活平衡之後，比拼
薪資、行頭、車、房變成是一種藝術。社群網站的建立就是這個比拼行頭的場域，它提供
了場地，讓人們無限地使用所謂『文化』的驕傲。
李明恆也是這樣的一個人。他的臉書不落於人後，為了彰顯自己優越感，一個人到了
咖啡廳拍照仍然使用腳架與定時器，如此一來打卡起來就像是與女子出門約會一樣。
『美麗的拉花與你，@xx咖啡』。
李明恆雖然樂此不疲，但這樣的把戲總是在夜深人靜之後，使他寂寞難耐。這一切的一切
只是為了打卡給女孩看。
無疑地，為了暗戀女子獨自前往全新的城市工作是一件傻子才會做的事。只是他沒想到來
了一家『黑公司』，加上女孩遲遲不透露自己已經有男友的身份。而他好死不死簽的是『
研發替代役』，三年要被困著這個只有『失敗的自己』的城市當中。
雙重打擊之下，李明恆變得有點反社會與假文青個性。
他的臉書全是謊言的表象，一切的一切只是要粉飾自己的失敗。
無可救藥的失敗。
對於一個男人最慘的情況就是，
情場事業兩失意。
他不停地打卡『上班也太爽』，各種下午茶照片，
也去遍各個台中咖啡店。
李明恆陷入了一個廢物迴圈之中，即使他照著鏡子，看著鏡中的行屍走肉，但仍然無
法阻止自己不去做這些傻事。他讓別人看起來自己過得很好，成為他生活的重心。
但這樣的做法就像是氣球膨脹到一個極限，終究會瞬間爆炸，接著委靡。日復一日的
晚上是他最痛苦的時刻，他雙眼的黑眼圈演繹著每個夜晚無法入睡的空虛感。
當人生沒有重心之後，被困住之後。
入睡變得令人恐懼。
因為人無法相信這麼樣的一天就過了。
自己的人生毫無作為地一天就過了。
那是一種深刻的黑暗，
像是尾隨著你一整晚，
隨時提醒你的失敗。
李明恆靠著在浴缸的水中凝視水分子，
來抒解他的困境，身為一個文明失敗人的困境。
他有時甚至相信自己是真的想要死亡。
當喘不過氣，倒在浴室地板上時，他才感覺自己活著。
因為自己似乎曾經要死亡。
那種感覺才能舒緩他的失眠。
『夏天到了，冰淇淋很好吃。』李明恆一如往常打卡。
他甚至拿了五百塊給一個正妹路人，讓他打了一個讓男性養眼的照片。
這天沒有什麼不同。李明恆依照往常的作息，打完卡面對空無一人的豪華套房。他泡
了一杯咖啡不加糖，上了LOL被隊友各種唸爆。時間很快地走到了十二點鐘，他看著全身
鏡的自己，拿起換洗衣物準備衛浴。
水花四起，今天他不想要『自殺』。
他想試著用電玩麻痺自己，於是浴缸的水並沒有加滿。
但突如其來的轟炸聲，從窗外閃現。
李明恆關起了水龍頭，仔細聆聽那空氣凝結的聲音。兩秒過後，他只是再轉開水龍頭
，他認為是隔壁大學生帶妹回家看電影看太大聲所故。
砰砰砰，他套房外的窗戶像是被撕裂一樣，這樣的轟炸聲使得他無法默認。隨即關上
水龍頭，浴巾包著奔了出去。
如果是看見了飛碟，一定要上傳到B版跟臉書。
如果是看見了飛彈殘骸，也一定要上傳。
無論試看到什麼，他一定要抓緊機會…
但眼前所看的事實，令他無法直視。
一個綁著馬尾的正妹，躺在血泊當中。
他家的安全窗被撞出一個大洞。
這如此誇張的電影情節，在李明恆眼前上映，
他的腎上腺素不停分泌，而雙腳無法停止顫抖。
一個全副武裝的男子從窗戶外跳進來，
沒有正眼瞧著自己。
他只是一手抓起躺在血泊中的女子。
「不要跟我搶生意聽到了嗎？」男子兇狠地說。
「沒聽到，你這廢物。」女子毫不退讓。
「你知道我不喜歡把女人像是玩具一樣，一個一個剖開，那會讓我很難過。」男子的嘴湊
在女子的耳邊與臉頰之間。
「我只知道你沒那個能耐。」
李明恆完全無法做任何動作，他知道眼前這兩個傢伙或許是在進行Cosplay的活動，
或者是那個知名導演想要拍動作片，剛好撞進了民宅，但為了效果仍不喊卡。
這樣的想法在他腦中盤旋了僅僅1.7秒鐘，因為下一刻看見的事實，讓他跌坐在套房
的角落，他勉強地看著那瞬間的場景變化。
女子像是消失一樣，隨即出現在男子後方，男子一個翻身，兩人四拳不停炸裂，他的
書桌與電腦全被波及，衣櫃被轟出一個大窟窿。
下個瞬間，他眨眼之際。
男子快速地倒下，只剩下虛弱的女子倒在衣櫃旁。
一切就像是靜止一樣，世界像是被隔離一樣。
李明恆還無法反應過來。
「你這邊有沒有醫護箱之類的。」女子說話的聲音非常虛弱。
「你要我幫你叫救護車嗎？」李明恆穿起自己的衣服與褲子。
「你敢打電話，我就殺了你。」女子的話語就像是無與倫比的命令，將李明恆震懾在牛仔
褲繫皮帶的當下。
「你好好說，我可以幫你找看看…你需要什麼？」李明恆雙手高舉，他雖然稍帶語無倫次
但還可以客觀地去說話。
「我在大量失血。」
「我看得出來。」
「算了。你幫我把插頭插上，然後用美工刀把線材剖開，然後用水盆裝一盆水，趕快…」
女子像是快死一樣，她指著隨意一個電器的電線說。
「等等，這樣會…」李明恆雖然在黑公司上班，但還是知道女子大概想要幹嘛。
「快點。」
「好。」李明恆用最快的速度將電線放進水盆中。女子緩緩地向前爬行，李明恆知道她想
要讓交流電貫穿自己的心臟，他口中的話在喉頭打轉。
「你…」他忍受不住想要脫口而出。
「不要管我。」女子的手緊緊深入水中，像是在沙漠中脫水的人看見綠洲水源一樣。
接著那細微的組織變化，讓李明恆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女子右臂上的那些受傷處正
在開始修補，他可以直接從眼中看見那些微小的組織變化。
「What the…」李明恆叫了出來。
「不要吵。」女子躺著，虛弱地說。
李明恆靠在床墊旁邊，等待了一分鐘，一個改變他一切的一分鐘。他看著女子在恢復
生氣，十五分鐘以前他還在思考這個失眠的夜晚要如何度過，那腎上腺素的激進之後讓他
的飢餓感膨脹。
「我知道你有點難接受。」女子緩緩地坐起，灰色背心把她的曼妙身材展露無疑，軍裝外
套與軍褲為她增添了無限迷人色彩，李明恆對此還是感到有點無法適應。
「我還好，只是…」
「先聽我說完，你電腦還可以開嗎？」
「桌電看起來剛剛被砸壞了，不過我還有一台筆電。」李明恆隨即從他的公事包抽出一台
筆電。
「我會賠你的。」女子打開電源。
「陪我？」李明恆非常驚訝女子的回應。
「不是那種陪，傻子。」女子從他的左側口袋拿出一隻USB。
「這是…」
「等等這東西插下去，裡面的資料會完全洗掉，我會設法彌補你的。」
「等等那…」李明恆想起他的D槽裡還有大概1T 的經點好片時，女子已經直接將USB插入
。
那幾乎是獨裁般插入，殘暴簡單。
「這是直接用新的OS系統開機，為了整體資料完整性，它會自動消除原本的OS設定，包括
可能任何連線的網路功能。」
「那你是打算…」太多的新科技讓李明恆目不暇給。
「有機會再跟你解釋。這筆電支援觸控吧？」
「現在好像買不太到不能觸控的筆電了。」
「好。我對於你們的世界比較不熟悉。」女子相當滿意。
新的OS系統完全改寫李明恆的想像。
全投影科技讓系統中各個資料項目空間化。
女子很快地找了一個資料夾，然後走到了窗戶邊打開資料夾。
她用全投影鍵盤輸入了自己的密碼。
訊號似乎接通，
資料夾在空間中展開成一個通訊設備影像。
「怎麼樣，東西偷到了嗎？」影像產生的是一個年輕男子。
「非常辛苦，你得要加我薪。」女子回應。
「你看起來不像是在行動基地。」
「我掉到一個民房，剛好『人中』的人追了上來，算是先將他麻痺了，我等等要殺了他。
」
「旁邊有人嗎？」
「一個笨蛋而已。」
「笨蛋應該很驚奇吧？」
「喂，你們不要當作我不在好不好。」李明恆吐槽。
「他幫了我，現在我正用他的筆電開啟『Catwalk』。你知道我總是要對他賠償一點東西
，包括…」女子的話卡在一半，喉頭中似乎在思考些什麼。
「記憶逆向工程嗎？我們並不是『人中』。我並不害怕他想要把什麼資料與資訊丟給媒體
。我求之不得。」男子笑了笑。
「說得也是，該怕的應該是『人中』。」女子看了李明恆一眼。
「把東西帶到行動基地吧，你需要多久的時間？」
「這邊最近的基地在『鳥居』？」女子回應。
「沒錯。我會在那邊等你。」影像結束，女子將空間資料夾往回丟回筆電。
「你們要去鳥居？」李明恆感到非常驚奇，難道說女子想去看大台中夜景。
「接下來就不關你的事了。」女子把馬尾放下，順手將手直接插入到剛剛闖進來的男子心
門。那潑辣的血液的爆漿聲讓李明恆雙腳完全被釘在地上。以往這樣的聲音是他從遊戲中
才會聽到的，但真實的聲音真實到讓他覺得遊戲作的音效聲真像是幼稚園玩具一樣。
在他沈醉與害怕這樣聲音的當下，女子已經站在安全窗前。
「喂，你來了我家鬧了一趟結果…」
「我說過我會『賠償』你的。」女子轉頭，露出微笑。
「你不是要『陪』我嗎？」
「死宅男，晚安。」女子從窗戶外跳下，李明恆非常驚訝，因為這裡是十二層樓高，他看
著女子消失在黑暗之中。
女子走後的現實反而讓一切變得不真實。李明恆看著自己精心打造的套房被毀得一塌
糊塗，地板上還躺著一個屍體。自己心愛的電子用品，一個全毀、一個資料全被銷毀。李
明恆看著屬於宅男世界的世界末日反而讓他有一股新的感受。
想揭開『秘密』的興奮感。
他從那些話語訊息瞭解，或許會有一幫人會找上他。畢竟這邊躺著他們同伴的屍體。
他對於現在這個局勢非常徬徨，他不知從何開始動作，他回憶起每個美國電影男主角，總
會在這種突如其來的關鍵時刻想起自己該做什麼。
而現在的他彷彿被停留在這一刻，他腦中想得起來的只有明天要上班，其餘得都想不
起來了。
但下個聲音的響起，使得他全身的神經都上緊發條，
他沒想到一切來得這麼快。
這些人像是無聲一樣。
「小子，有些話想要問你。」兩名男子從窗外跳了進來。
天啊！這裡是十二層樓高耶！你們到底打哪來的。
李明恆內心怒吼著各種不科學現象。
但兩名彪形大漢已經往他走來。
「你們要幹嘛？」
「問話。」
「我不會…」李明恆話還沒說完，大漢已經把話皆過去。
「你的時代觀已經落伍了，現在沒有人在問話的。」大漢拿出一個像是刮鬍刀的把形儀器
。
李明恆往門後一瞪，但大漢已經在他身後，像是瞬間移動一樣。
「Let’s party！」大漢將儀器插在李明恆耳後。
這個感受，將是他新的生活開端。
現在想起來，打卡是一種文明失敗人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