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夜夜談：BBS marvel板詭異誌》─《白貓的請託》（四）
李豫量回到雅房，走進房間，一把水果刀就放在窗邊閃閃發亮，這是前一個房客留下來的
東西，李豫量看著刀，雙眼彷彿著了魔。
冰冰冷冷的刀身，一碰上了自己的手腕，就有一股寒氣直往外冒。李豫量抖著手，用刀刃
摸索著手上的動脈。
匡啷一聲，刀子掉落在地板上。
李豫量瘋狂地捶打牆壁，去死去死！自己這個膽小鬼，身上連一毛錢都沒有了，明天房東
就要來收房租了，難道要露宿街頭當流浪漢嗎？
可是怎麼樣都還是不想死啊……
李豫量躺在地板上，眼角的淚滑落嘴邊，濕濕鹹鹹的，提醒他身為人的感受，只要還可以
吃東西的一天，人就不想死啊！這就是當人的悲哀吧？
李豫量的內心起了一絲怨恨，憑什麼要他死？
都是那些貓的錯，他猛地翻身。
他胡亂的抹抹臉，怨恨在內心環繞──殺掉白貓就沒事了吧？如果再不行，就連
刀疤貓一起殺掉好了啊！人類的血統本來就比貓還高貴啊！如果受到威脅的話，這樣的行
為也很正常吧！
他拿起刀子，貼身藏在衣服內，睜著血紅的雙眼關上房間大門。
＊＊＊
李豫量知道白貓在哪裡，牠曾經告訴他，如果有任何曾玉珠的消息，都可以到漁港邊的那
棟二層透天厝找牠，牠一直留在曾玉珠生前的家中。
曾玉珠的兒子來過幾次，也知道自己的老母親養著一隻貓，不過他住在城市裡，還有個有
潔癖的老婆，實在不適合帶白貓回去。
過了好幾個月，白貓也沒被餓死，他們就可有可無地把貓留在這裡，沒個準還能嚇嚇小偷
、抓抓老鼠，反正這房子被海風侵蝕的嚴重，早賣不出去了，白貓要是哪天被倒塌的屋樑
壓死，那也是牠的命。
推開了一樓的鐵門，屋內一片黑暗。
李豫量小心翼翼地走上階梯，不知道怎麼的，有一點心虛，殺貓不犯法，虐貓也只是罰點
小錢，他會一刀給白貓一個痛快的，只要白貓失去了心願，野貓們就不會再煩他了吧？
他躡著腳尖，小心不讓老舊的木造階梯發出聲音。上到二樓之後，是一排老式的房間，門
上面都還有雕花的塑膠板子呢！他瞇著眼睛，二樓有些光亮，灰塵在空氣中飄散，走廊盡
頭的最後一間房間，傳來了些許聲音。
李豫量慢慢走向最後一間房，偷偷探頭看了一眼，空蕩蕩的房內，果然有一隻白色的貓咪
。
很好！抓到你了！
李豫量正想準備行動，卻被白貓的舉動迷惑了，他彎著腰，從門邊偷看著。
老奶奶跟她丈夫都是在日治時代長大的人，所以就算最後選擇在濕冷的漁港落腳，卻仍然
習慣睡在榻榻米上，在他們睡鋪的側邊，則是一整排木造矮櫃。
白貓正在用頸子施力，一點一點地推動矮櫃子的門，然後鑽進小小的矮櫃中，叼出一件毛
衣，放到快要腐蝕的榻榻米上，再繞著毛衣轉圈。
牠前進一步又退了一些，似乎毛衣是什麼萬分貴重的寶物，就這樣來回了半晌。
好一會兒，白貓終於輕輕趴了下來，牠把頭鑽進毛衣下擺間，左右蹭著，微微瞇上了眼睛
，抽動著鼻翼，這是老奶奶的味道；兩隻貓掌在半空中一開一闔踩踏著，牠以前都是在老
奶奶身上這樣來回蹭的。
只要這麼做，老奶奶就會很開心，堆滿了皺紋的臉上會微微笑著。
可是現在只剩下最後一件毛衣了，牠可不能對著毛衣踏，會把毛衣踏壞的。牠只用頭頂輕
輕蹭著衣服，臉上非常滿足，這是牠對老奶奶的依戀，在牠有生之年，永遠永遠都不會忘
掉。
奶奶我好想你。
想念你的臉跟手，一起摘海菜的時候，一起睡覺的時候，不管是什麼時候的記憶，都好想
好想你，你過得好嗎？你住院的時候，我也很想去看你，只是人類不讓我進去，真的真的
很對不起。
我好想見你最後一面喔，奶奶。
白貓的心聲，透過牠小小的胸膛，正確無誤地傳達出來，白貓沒有張嘴，甚至沒有意識到
李豫量躲在一旁的身影，但是這就是溝通者的能力──聽見動物的心聲，這才是溝通者真
正的能力。
李豫量放下了刀子，他知道自己錯了，貓跟人，沒有什麼不一樣。
一隻德國牧羊犬的身影，從心底的角落躍進了正中央，抬頭挺胸的模樣，只撇了半邊身子
，回過頭來看著李豫量，是銀刃啊……李豫量想起了家裡老狗最健壯時候的帥氣模樣。
在綁架事件之後，一直到銀刃老死之前，銀刃都不曾再開口跟他說過任何一句話，無論他
怎麼央求銀刃，銀刃就只是睜著平靜的雙眼，看著自己。
銀刃跟自己說的話，好像是一場夢，也沒有任何一個大人願意相信。
不過自己終於想起來了。
銀刃像是一陣風一樣地跑過無數的森林，在陽光與黑夜之間穿梭，一直低聲陪他說話，耐
心地告訴他，溝通者是很神聖的使命，可能會替他帶來一些困擾，但是李豫量是牠們的希
望。
「請你不要遺忘我們想說的話，一切就拜託你了。」這是銀刃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李豫量沒有驚動白貓，一路慢慢走回去。信步踏在這座小小的漁村，細碎的聲音如棉絮般
，一一飄進他的耳裡，來自所有的動物們，從胸膛中鼓動著的心聲，為什麼以前都沒有聽
見呢？
不管是鳥兒在樹上啾啾啾地討論著，哪家的屋樑最適合築巢，還能得到額外的贈禮；還是
奔跑過去的土狗，喘著氣地埋怨耳語──那隻貓怎麼跑那麼快。這些心聲全都都進了李豫
量的耳朵內。
李豫量自顧自地走回家了。
房租的事情再去拜託老闆吧，現在只有一個想法……忽然很不想讓白貓失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