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花湖畔,晚風習習。
槐魄隱匿在樹林間,屏息靜候巡邏的侍衛離去。
他是受了花下月所託才來到王爺府的,但礙於情勢,他並非光明正大地入府,而是翻
牆進來的。
這一切皆是為了洗清花下月的嫌疑,他才會冒險潛入王爺府邸,就是為了引出蓮華魂
魄,將事情問個明白。
昨晚花下月和燕歸來匆忙趕回花月樓,把全部情況都跟他說過了,現況看來對花下月
相當不利,若不早點解決此事,只怕花下月會就此陷入莫須有的罪名。
待確定湖邊再無他人,槐魄這才走出藏身處,面湖而立。蓮華身亡的地方離湖只得數
尺,逢水為陰,她的魂魄定會伏身此湖。
「蓮華夫人,在下槐魄,還請夫人現身一見。」槐魄恭敬朝著汪汪湖水一拜,但平靜的
湖上卻不見任何變化。
槐魄不著痕跡地蹙了下眉。
他職司引魂,聲音能夠牽引萬千魂魄,照理說,這蓮華是新死之魂,鬼差尚未來提,
應該聽了他的聲音便會出面相見,可他眼下卻是杳然無跡。
槐魄猜想,蓮華死後不滿七日,三魂七魄還未穩定,也許是因為這樣才不能現身,於
是便隨手摘了朵靠近湖岸的蓮花,對著花心吹一口氣,推掌輕送,蓮花便搖搖晃晃地往湖
中央飄去,他這是打算藉著一己之力幫蓮華聚魂。而後,他再度對著湖水拜揖,「蓮華夫
人,槐魄是為助您才來,夫人有何難處,槐魄都願為夫人兩肋插刀。」
他語音方落,便瞧見那朵蓮花所過之處起了一道清風,拂掠水上勾起層層漣漪,一名
女子隨風自花叢中浮現,腳下輕踏重蓮,直抵槐魄面前。
對照花下月的描述,槐魄確定女子便是蓮華。
「你叫……槐魄?」蓮華依然是酒宴上的那襲華服,身影半透,秀麗的容顏滿是困惑,
「我……死了嗎?」
新魂常分不清生死之界,往往死後還會有段時間仍是渾渾噩噩,需過幾日才能想起自
身經歷,所以槐魄不奇怪她會有此一問。
「很遺憾。」槐魄垂眸,「在下是特地來渡夫人走最後一程。」
「最後一程……是地府吧……」蓮華慘淡一笑,「原來人死也不過如此……」
「人死便該魂歸地府,按照生前過往,轉入六道輪迴,在下不過是助夫人一臂之力,往
後黃泉道上,還得靠夫人獨自前行。」槐魄緩聲解釋,「不過在下還有一事要求。」
聞言,蓮華面露疑色地問道︰「什麼事?」
「在下是花下月的摯友,如今花下月因夫人的死而遭人質疑,還望夫人能夠指點一二,
說出兇手身份。」槐魄把自己到此的主要原因說出。
「害得花姑娘受委屈了啊……」蓮華很是遺憾,「但兇手……我不記得了……」
說真的,究竟是不記得還是不知道,就連蓮華也搞不清楚。在蓮華的記憶裡,只知自身
已死,卻對死前那段情況完全沒有印象。不,正確來說,就連她死了這事都還是槐魄說的
。
槐魄不是第一日引魂,了解剛死的魂魄因為才度過生死關,都會有短暫失憶,過幾日
便會逐一想起,不過或許是由於此事關乎到花下月和燕歸來,他仍不免感到困擾,「這麼
說,夫人也不記得您為何會被殺嗎?」
蓮華仍是只能搖頭。
「那麼……」槐魄從懷中掏出花下月撿到的那塊令牌,遞向蓮華,「夫人對這可有任
何頭緒?」
本來還是神情游移的蓮華一看到令牌,驟然清醒過來,「你怎麼會有這令牌?」
總算有樣東西能引起蓮華的反應,槐魄也鬆了口氣,「夫人死前曾經指示花下月拿這令
牌,夫人可否提示令牌的出處?」
蓮華臉上馬上顯露遲疑之色,像是在猶豫該不該說。
「夫人,花下月對您出手相救,卻蒙受不白之冤,夫人難道要眼睜睜地看著她被打入大
牢嗎?」槐魄故意把話講重,就是要逼蓮華退讓。其實以花下月的能力,凡人根本無法把
她關進牢裡,只是若不澄清實情,這濼水城也容不了花下月了,再說居間還加了個燕歸來
,他可是拿命替花下月作保的,總不可能真要他自斬於城門吧!
蓮華身軀微震,經槐魄這一問,她腦中隱約浮出些影像,是花下月正和兩個黑衣人對
峙的畫面。
花下月曾幫過她啊!
思即此,蓮華縱使尚存顧忌,也不好再迴避,只得實話實說。
「這令牌是宮裡出來的。」
「宮裡?」
槐魄心驚,德威王爺正是和宮裡有嫌隙才會避居濼水城,難道宮裡真想把王爺逼到再無
退路,一掀波瀾,塗炭天下?
「若是……這塊令牌和我的死有關,那也是我咎由自取……」蓮華沒頭沒腦地說了這句
話,那樣子很是慚愧。
「夫人?」聽蓮華的說法,好像又跟王爺無關了,槐魄一下如墜五里霧中,摸不清方
向。
「你方才說你願助我?」蓮華斂起愧色,抬眸望向槐魄,「那你可否帶我入宮,讓我一
解平生憾事,也好釐清宮裡為何要派出令牌置我於死?還有,究竟是誰派出的令牌?」
如果入宮一趟真能查明這些事,花下月便能脫罪,槐魄當然沒有拒絕的理由。
他伸手平掌,「夫人,那請隨我來吧!」
槐魄說話之時,蓮華夫人周身散出微微白光,半透明的身子漸漸消散,化成一顆乳白
色的珠子被落入槐魄掌心,槐魄將珠子收進腰間布袋,卻沒急著出王爺府。
皇城遠在彼方,即便晝夜兼程,馬不停蹄,也得半月才能到。若槐魄靠著術法日行千
里,估摸半個時辰便可直抵皇城門外。
而槐魄屬木,王爺府裡林木森森,正好旺槐魄法力,所以他有意藉著這些草木花葉壯
大自身力量。
槐魄雙臂向外一展,嘴唇微動,串串咒文自他口中滑出,槐魄的指尖也跟著溢出點點
青光,滲進四周的枝葉間,霎時,狂風暴起,所有樹木都劇烈擺晃,應和著槐魄的咒文,
從樹幹上迸射強烈光束,席捲槐魄全身,托著槐魄飛上天際。
槐魄只聽耳邊風聲不止,睜眼一看,自己已是高懸雲端,急速往前飛去。
夜深人靜的濼水城很快就消失在他視線之外,轉眼間,槐魄便掠過萬疊青山,跨度千
尺白浪,當他再次踩到實地時,已然踏在皇城之巔。
放眼望去,廣闊無邊的深宮重殿一覽無遺。
槐魄來過京城,不過從未如此靠近這座天子居所,如今見著腳下的華麗殿宇,也是倍
感震撼。
遠方響起數聲沉悶的敲梆,剛過三更。
槐魄翻身而下,正巧是落在一座花園裡的假山後方,他從袋裡翻出珠子,讓蓮華現
身。
蓮華環顧周遭,臉上流露出懷念。「這兒,是御花園哪……以前總在園裡行春宴的
……」蓮華呢喃著,逕自走出假山。
「夫人!」槐魄敢緊跟上,想將她拉回來。
皇城內守衛嚴謹,要是隨意走動一定會被禁衛軍發現,蓮華此舉只會暴露他們的行蹤。
孰料,槐魄才離開假山屏障,便覺得腦後一陣勁風襲來,迫頸寒涼。
槐魄俐落地側身一避,一隻翎箭險險擦過他耳際,箭勢之兇,把假山上的石頭打得碎
裂。
槐魄倉促回眸,看到遠處高樓上有一名武裝侍衛正搭著弓對準他,侍衛一箭不中,早上
了另一支箭預備再射槐魄。
一記刺耳的哨音乍然劃破夜空,那箭隨即脫弦直奔槐魄。
「有刺客!」御花園裡,不知是誰喊了這句,立時,槐魄就看四面八方都出現了禁衛軍
,跟著持宮燈的閹人聚向御花園。
槐魄扣住蓮華手腕,跳上假山,從高樓上又射出兩隻翎箭,貼著槐魄小腿射穿他的衣
擺。
手持長矛的禁衛軍已經距離槐魄不過十來步,堵住了御花園的小路,高樓上又有難以
預測的暗箭,槐魄逼不得已,雙腳一蹬,自假山頂越過了前方宮牆,暫時阻卻了追兵。
不過那些禁衛軍很明瞭如何追捕獵物,槐魄才翻越那道宮牆,又聽見左右兩側傳來其
他禁衛軍的喊叫和腳步聲,讓他只能繼續邁步狂奔,爬過一道又一道的宮牆,試圖擺脫為
數眾多禁衛軍。
好不容易,在槐魄不知自己究竟翻過第幾道牆時,禁衛軍的聲音才逐漸變得遙遠,槐
魄也才有一絲喘息的機會,但此刻他已全然失去了方向感,搞不清自己究竟身在皇城何處
,只曉得他們正停在一個庭院裡,後頭則是座華麗殿閣,這處庭院應是那殿閣的偏院。
那座殿閣頂覆朱瓦,門楹刻花,屋簷上雕著鳳凰成對,想來居於其中之人地位尊貴非
常。
槐魄回過頭打算問蓮華接下來該怎麼走,卻見蓮華掙脫了他的手,不發一語地走向殿
閣,穿牆入內。槐魄怕她遇險,只好尾隨她從殿閣一角的窗戶進到殿閣裡。
這是間寢殿,從殿中的擺設便可看出。
整間寢殿的地板全鋪上了暗紅的絨毯,一張雕花木榻靠在窗沿,榻上小几放著個小小
的薰爐,裡面堆著燒紅的檀木塊,香煙裊繞,漫得一室檀香。
殿中橫架著一扇屏風,是深棕帶紫的顏色,上頭滿畫細緻的百鳥朝鳳圖,所有禽鳥的
眼睛全都鑲上琥珀,而那鳳鳥嘴喙的地方還嵌了顆拳頭大小的夜明珠,在昏暗的室內漾著
幽幽亮光。
槐魄跟著蓮華繞過屏風,後頭是一張大床,外罩層疊絲帳,把床蓋得嚴實,不過仍然
可以見到床上有個人半坐著。
「是誰?」那人開口了,是個女人。
「臣妾蓮華,參見娘娘。」蓮華雙膝一屈,居然對著床跪下了。
「蓮華?」那人訝然低呼,迅速掀開簾帳下了床,但等她看見蓮華半透明的身子時,
表情瞬間由驚訝轉為哀傷,「原來……哀家還是晚了一步……」
聽這女人話中意思,像是了解蓮華死亡的內情,槐魄不禁對她多了幾分關注。
女人不年輕了,披散的長髮中挾藏些許銀絲,看似比蓮華還大上幾歲,由於是在睡夢
中被攪擾,所以臉上並未施妝,但仍是風韻猶存,眉眼依稀可見年輕時的典雅秀美,即使
僅身著素白中衣,依舊儀態端莊,那是在富足衣食下才可養成的姿容。
而這等年紀又享有如此待遇,在宮中只可能有一人。
果然,蓮華喚了槐魄︰「還不快參見太后娘娘。」
槐魄依言跪地,「草民槐魄,打擾太后清淨,在此給太后賠罪。」
「蓮華,這是……」槐魄的存在令太后很好奇,一屆平民如何能闖入深宮。
「他是來引渡臣妾魂魄的人,貿然入宮也是為了幫朋友洗清冤屈。」蓮華答道。
「冤屈?」太后轉向槐魄,「你朋友怎麼了?」
槐魄這才把花下月的事跟太后說了,並且拿出令牌遞給太后。
太后聽完後微微頷首,「高元如此冤枉那位姑娘,也是情非得已,他是領了哀家命令去
濼水城的,本在阻止蓮華遭害,但為時已晚,只得尋個人嫁禍,否則怕這事情難以收拾
。」
高元便是那高公公的名字,槐魄倒沒想到高公公意圖栽贓是另有他意。
太后接著說︰「如今王爺和宮裡關係緊張,若讓王爺見此令牌,王爺定會興師問罪,
到時後果不堪設想,這令牌,哀家不能讓你再帶出宮。」
「可是這樣一來,花下月是沈冤莫白了。」槐魄見太后無意交還令牌很是緊張。
「哀家自會替那姑娘雪冤,你不用急。」
「太后一言九鼎,槐魄先謝過太后。」
這時,太后寢宮的大門無預警地被人推開,一個穿著黃袍的年輕人衝入殿內,一見屏
風後跪著的兩人,旋即厲聲喝道︰「大膽刺客,居然擅闖太后寢宮……」年輕人說到一半
,忽然瞠著眼睛直挺挺地瞪著蓮華,「是妳!」
年輕人在看到蓮華時,面容霎時扭曲,眼裡爆出怒意,抽出腰間長劍就要劈向蓮華。
蓮華卻動也不動地跪在地上,直望著年輕人發呆,槐魄見狀趕忙推開蓮華。因為蓮華
雖然已是亡魂,不過被兵器穿體仍是對魂魄有損。
「皇上,不可!」那邊,太后也已經抓住年輕人臂膀,阻止年輕人二度揮劍。
經太后這一喊,槐魄才知道年輕人竟是當朝皇帝。
「母后,兒臣今日一定要殺她!」皇帝殺意未減,依然憤恨難平,幾番都想動手卻被太
后死死拖住。
「皇上已經殺了她一次,何必再度為難?」槐魄見皇帝模樣,心中也猜到正是他派令
暗殺蓮華,雖然不知何故,不過殺人總是造孽,所以他還是站出來為蓮華講話。
「為難?」皇帝似乎被槐魄徹底激怒了,奮力甩開太后的手,「這賤人不顧臉面,朕將
她千刀萬剮都不為過,何來為難?」
皇帝深沈的恨意讓槐魄悚然,他不明白蓮華一介弱女子,如何能引得皇帝千般殺機。
而蓮華打從皇帝出現後便始終是怔愣著,直到此刻,她才顫著唇啟口道︰「娘娘,這
是……」
「是的。」太后微微頷首,「是妳當年留下的孩子。」
太后一句話證實了蓮華所想,兩行清淚頓時滑下蓮華臉龐,她一逕地對太后連磕響頭,
「謝娘娘恩澤,謝娘娘恩澤……」
「住口,妳這賤人豈配當朕的母親?」皇帝對蓮華的舉動無動於衷,雙目充血地對蓮華
大吼。
「皇上!」太后沉下聲音,語氣中威嚴自露,竟然讓皇帝不敢再對蓮華口出惡言。
但皇帝雖是看在太后的份上收斂了一些,還是不甘心就這樣放過蓮華,停了一下,又開
口道︰「母后二十年前便對這女人手下留情,二十年後母后為何還要維護這女人?她當年
與德威皇叔偷情,辱了父皇顏面,後來還光明正大地進了王爺府做妾,毫無德性可言,母
后難道就不管了嗎?」
「哀家從來沒有不管。」太后話說的慢,但語氣肯定,「就是顧及你父皇顏面,哀家
當時才會暗地送她出宮,這裡是皇城,天下人的表率,可也是我們的家,家門既亂,國何
能安?那時你父皇正是病重彌留之際,經不得刺激,所以我壓下此事,要德威王爺帶她離
開,並對你父皇謊稱她過世,就是不要讓你父皇和王爺手足相殘,否則為了一名宮妃亂了
社稷,成何體統?不過是讓天下人看笑話罷了!」
「倒是你……」太后正眼望著皇帝,「不該殺她!」
「兒臣不過想為父皇挽回聲譽,母后可曉得,德威皇叔明知不該,還在父皇病重時與
她苟且,又納她入府為妾,就是為了挑釁父皇,都只因為他當不成皇帝。」一如多數受責
備的孩子,皇帝極力為自己辯解,「往昔兒臣年幼,無能為力,現在兒臣能夠與德威皇叔
抗衡了,自然要討個公道。」
「何謂公道?」太后反問,「王爺和蓮華之事當然是錯,但你弒母就是公道嗎?逝者
已矣,你執念不放,這是公道嗎?皇上,你想想,德威王爺代君攝政的每一日,他可有對
不起這個天下?他可曾仗勢妄為,不顧朝綱?而皇上你口口聲聲要討公道,可知你與德威
王爺若起紛爭,苦的還是黎民百姓,這就是哀家不願見到的。」
話至此,太后似是力盡了,聲調漸趨平緩,嘆道︰「哀家情願這個過錯付諸流年,不
管是哀家、王爺、蓮華或是任何人,都不要再提,二十年了,哀家待你如親,德威王爺也
盡力侍國,蓮華亦甘於平淡,皇上卻還要計較此事,甚至為此不顧血親,恣意掀亂,哀家
只能說自己教養無方,愧對家國!」
最後一句,太后說得極重,那是她作為一個母親給兒子的教誨。
蓮華和槐魄都被太后一番話震住了。
這個在後宮生活了三十多年的女人,這一生待在宮牆裡的時間比在宮牆外的時間要多
許多,不過她眼中看得卻是渺渺蒼生,不是狹小的宮廷鬥爭,也無關私人恩怨。
母儀天下,當是此般。
皇帝還欲反駁,卻說不出半個字。母后的意思已經很明白,德威皇叔和蓮華之事僅是
小事,不足已為此興戰,可他胸中卻依舊堵著恨意,不知從何而來的恨意。
他想起自己小時候常常做的夢,夢中有個女人哭得悽慘,他隨身的太監告訴他,那是
他的生母。後來他便跑去問母妃,母妃跟他說,他的生母早就過世,日後他只需當她是母
親就好,但從那天起,他便再也沒見過那個隨身太監,母妃幫他換了個新太監,叫高元,
很忠心,也很無趣,最重要的是,他從不會跟他說多餘的話。
再不久,長年病重的父皇辭世歸西,國殤百日,而年僅五歲他還披著孝衣就登基為帝
,母妃也成了太后,德威皇叔被封為攝政王。皇叔文武兼長,將朝政打理得很好,在他眼
中皇叔是最厲害的人,因此,當他無意間發現皇叔的妾室竟是他夢裡的女人時,他只有愕
然。
不過,這回他沒有再去問母妃,只是心底怒意逐漸累積,隨著年紀漸長,那股怒火開
始轉成怨恨,恨那個拋棄他的女人受盡皇叔寵愛,恨她還能悠然度日,然後,忘記從什麼
時候起,怨恨化作殺意。
他要殺了她!
就算會為此跟皇叔撕破臉,甚至引起戰火,他也要殺她!
殺她——
皇帝猛地舉劍往蓮華頭頂斬去,由於事前毫無徵兆,所以太后根本來不及攔下。
槐魄看情況危急,也顧不得會不會傷到皇帝,袖口一翻,一條樹藤竄出捆上劍身,硬
生生把劍拉開,劍尖撞到屏風,在上頭割出長痕。
皇帝和太后皆倒吸一口氣,他們都沒想到槐魄非人。
「妖孽!朕不會怕你。」皇帝扭轉劍柄切斷樹藤,一邊揮劍亂砍,一邊胡亂嚷著。
「允銘!」太后哭了,叫著皇帝的本名,那叫聲撕心裂肺,悲哀異常。
皇帝卻仍然揚著手裡的劍一次又一次地刺向蓮華,卻屢被槐魄擋開,皇帝更是急躁,長
劍揮舞的範圍越擴越大,寢殿內屏風和桌几都被長劍掃落倒地,滿室狼藉。
兩人交手間,槐魄注意到皇帝衣襟縫隙有紅光閃動。
就在皇帝外衣下,一塊紅玉掛在他的胸口,方才由於被衣服遮住,槐魄才沒看到,
現下槐魄所在的位置剛好可以看見那塊玉。
槐魄一個箭步制住皇帝,拉出紅玉,「皇上,這塊玉是哪裡來的?」
皇帝被槐魄的魯莽嚇了一跳,不過當槐魄把那塊紅玉拿起,紅玉離開他身體時,他的
眼神也清明了幾分,只是仍是飽含憤怒,「放開朕,你這逆賊!」
槐魄懶得再跟皇帝多說,動手一扯,拉斷紅玉的掛繩,仔細查看這塊紅玉。
皇帝的這塊紅玉跟平安寺那塊無論大小、形狀乃至顏色都一模一樣,甚至入手的重量
也幾乎相當,槐魄為此深感不安。
這玉本就不尋常,難道有人刻意散發此玉?目的為何?
「皇上,這塊玉我必須拿走。」槐魄把玉收進衣袖裡。
「大膽……」
皇帝本要奪回,可是莫名地又住了手,他發覺沒了那塊玉,他好像逐漸消卻了怒氣,不
再那麼痛恨蓮華。
寢殿外,梆子聲又響起。
時至五更,天即將亮。
看皇帝已經平靜下來,槐魄便鬆開箝制往後退去,太后則快步趨前抱住皇帝,驚恐地
盯著槐魄,彷彿很怕槐魄會傷害皇帝。
槐魄苦笑,對著臉色蒼白的太后拱手道︰「太后,草民要送蓮華夫人上路了,希望太
后不要忘了替草民朋友洗刷冤屈。」
「你……」太后起先還對槐魄有所畏懼,可是從槐魄清澈的眼中,她看得出槐魄沒有
惡意,也就變得沒那麼害怕了,「哀家會的。」
得到太后承諾,槐魄放心地走回蓮華面前,「夫人,遺願可了了?」
蓮華又望了皇帝一眼,才對槐魄頷首道︰「這樣就可以了。」
槐魄手掌放上蓮華肩頭,「塵歸塵,土歸土,人死魂魄歸地府,夫人,請您安心上
路吧!」
隨著槐魄的話,一粒粒細小的光塵從蓮華體內散出,蓮華的身影也漸漸轉淡。
這時,本來背對著蓮華的皇帝忽然站起,轉身面向蓮華。此刻皇帝的神色雖然稱不上
和善,但原有的恨意已不復見。
皇帝靜靜與蓮華相視,而後才開口道︰「朕……我在這裡過得很好。」
蓮華眼眶泛著水光,唇角勾起,漾出一抹笑靨,「那就好。」
語落,蓮華的身影完全消失,點點光塵四散,被窗外透進的朝陽一照,便盡數飄出窗
外。
「蓮華……走了嗎?」太后問道。
「是的。」槐魄回身朝皇帝和太后鞠了個躬,便推門出殿。
寢殿外站著數名禁衛軍,看槐魄出來,紛紛持起長茅把槐魄包圍住。他們都是跟著皇
帝來的,也都聽見了寢宮裡的吵鬧,不過沒有皇帝口令,他們誰也不敢擅自闖入。
「都退下。」
皇帝來到門口,那群禁衛軍見了天子,全部放低長矛,單膝下跪。
「朕聽母后說,你叫槐魄?」皇帝瞅著槐魄,「朕,會記住你的。」
槐魄倒沒多說什麼,只對皇帝點了個頭,隨即身形奮起,踏上宮牆,騰空一躍便隱入晨
霧中。
循著來時路,他要回他最熟悉的濼水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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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才說要週更,馬上就食言,難怪我會胖.......(大哭)
為了彌補,所以這回一次寫了兩篇跟各位謝罪。
因為下週要出國了,九月才回來,所以如果下週五前沒有發新篇,
那要等到九月才會發囉!
預告︰《槐魄》第三章——戲中仙
謝謝支持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