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fishnow (jommy)
2013-11-03 10:32:24 一如往常的拿出鑰匙打開了公寓老式的鐵門。
推開了蒼白鐵門後的另一扇黑色鐵門。
映入眼簾的是正播放綜藝節目的電視還有幾張沙發和一張茶几。
左手邊較大的沙發上坐著一位坐姿拘謹的陌生人,原本專注在電視上的精神瞬間被我
的動作吸引過來過來。
他看向我,竟然透出一股慌張的神色,還有一點不安。
我楞了楞,嘗試的露出我最友善的微笑,然後輕手輕腳的關上門、脫鞋穿上室內拖鞋
、走入臥室。
邊鬆開領口拿下領帶,邊將公事包隨意的靠在衣櫥附近,我對著面前的全身鏡呼了口
長氣。
他是誰?怎麼會出現在我家客廳看我的電視坐我的沙發?哪來的鑰匙讓他進來?
我跌跌撞撞的跑出臥室,瞪大眼看向依舊看著綜藝節目的這位陌生人。
陌生人似乎被我的舉動嚇到,猛地將視線移開電視,然後將視線放在我身上。
「你是誰?你怎...」「老公!他是我高中的老同學啦!看你緊張成什麼樣子!」柔美
的聲音從廚房傳來,打斷了我的質疑。
「啊?」
素雅白淨的清秀臉蛋探出廚房門口,臉蛋上帶著調皮的笑意。
「原、原來是妳的朋友...抱歉,我、我、見笑了...。」我尷尬的點了點頭,轉頭搔
搔後腦勺走回臥室更衣。
「你看看你,這陣子加班肯定忙壞了吧?過幾天有休假嗎?」刺激食慾的香氣不斷從
微敞的房門透入臥室,結婚十幾年始終沒變的她走進來替我脫下西裝外套。
「是我反應過度了,不好意思,讓妳在妳朋友面前丟了臉。」我轉身輕摟住她纖細的
腰間,一呼一吸間湊近她的耳畔細語。
她用慣的洗髮精的氣味飄散,稀釋了殘存的不安。
初識的她,並不是用這樣平淡香氣的洗髮精。是充滿自信、無人能讓她停下向前腳步
的濃烈芬芳。
「說這什麼話。我朋友才不會在乎!我就更不用說了!」她嬌嗔,嘟起嘴看向我。
我淡淡的笑了。
「去洗香香吧!洗完出來就可以吃飯囉!啊!我還在熬湯!手腳要快點喔!不然就被
我和我朋友吃光光了!」她想起廚房的料理,在我頰邊落下一吻便趕緊小跑步出了臥室。
十幾年如一日,雖然人事物都有所改變,但對我而言,眼前的她給我的感覺始終沒有
變。
我的感覺也是,是這樣滾燙且炙烈。
※
茶餘飯後,她快手快腳的端出切好的水果拼盤,笑了笑在我身旁坐下。
電視的綜藝節目依舊播映著,主持人和藝人賣力的玩遊戲搏命演出。
陌生人從我出現到現在,始終都很拘謹,坐姿端正很少挪動位置,遙控器就放在面前
卻從未拿起來轉台過。
看起來是比我還內向的一個人。我坐在陌生人的右側,插起一片芭樂放進嘴裡咬著,
暗暗思索。
這時臥室響起她用了很久的手機鈴聲,她起身笑笑說你們聊,便走進臥室講起電話。
我一時之間也找不到什麼話題,雖然用餐時陌生人有問必答,但卻始終點到為止,沒
有更多的話語。
「不要客氣,水果很甜。」我轉頭笑笑,伸手虛引。
「謝謝。」陌生人回以一笑,插起第一片芭樂放進嘴裡。
我們之間持續無語。
※
直至節目播畢,我們都沒有再說上任何一句話。
我看了看掛鐘,時間已近十點半,她從剛剛進入臥室後就一直待在裡頭講電話,時而
傳出低聲輕笑。
陌生人稍微伸展了一下僵硬的身子,笑笑的看向我。
我一楞,這笑容讓我感到不太對勁。
「朋友,你似乎不擅長與人交際呢。」陌生人拍了拍我的肩膀,點起一根菸,旁若無
人、自在的吞吐雲霧。
「你...你還好嗎?」好像換了一個人似的,彷彿剛剛的拘謹與拘束都是裝出來的。
「你和她的婚姻似乎並不被周遭朋友看好,對吧?」陌生人答非所問。將菸灰抖落在
腳邊的垃圾桶裡。
我張大了嘴說不出一句話。
「一間學校常會有幾位特別受人矚目的漂亮寶貝,這我很清楚。這年頭的小鬼發育真
好,才國中身材便玲瓏有緻、前凸後翹,真難不令人心動啊!哈哈哈哈哈!」
「...我才不是因為外貌或身材來決定另一半的。」我回過神,回了一句便陷入回憶裡
。
那時的她...是這樣遙不可及,如同北極星一般耀眼且不可抹滅的存在我的眼中、心中
、腦海中。
「就算你是這樣決定也無所謂!不過因為內在美或者氣質之類的而決定另一半,也未
必比較高尚啊!」陌生人瞥了我一眼,將燃盡的菸灰再次抖落在垃圾桶中。
「...因為她的外貌,所以她沒有辦法遇見真正喜歡她的一切、和她廝守一生的那個人
。雖然我的決定沒有比較高尚,但我卻是喜歡她一切的那個人。」
我認真的看向躺靠在椅背、翹起二郎腿的陌生人。
「我不會改變。」
陌生人叼著菸,笑笑的看向我。
「你應該知道孤兒院這樣的存在吧?」陌生人提出了一個毫不相干的問題。
「當然。」雖然想回廢話,但僅僅一晚的交情讓我不能這麼失禮。
「孤兒院收容了許多被父母拋棄、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誰、沒有父母兩方親戚收養的小
孩,他們如果沒有孤兒院這樣的機構存在就會無法在這世界生存下去,你應該很清楚吧?
」
我點點頭
「他們是如同一出生在這世上,便只有自己一人孤獨的活著。沒有任何合理且值得完
全信賴的依靠;沒有有義務或責任必須照顧他們成長的父母或親戚。他們孤單的在孤兒院生存
。
「雖然身旁有許多遭遇與自己類似的人,但他們卻無法感覺到一絲絲的安全感,感覺
就算對別人交出自己的心,也會隨時像是自己父母拋棄自己那樣的殘忍踐踏。」
我不懂他說這些話的意義,我是在健全的家庭下成長,這些話對我說是希望我能夠幫
助孤兒院的小孩嗎?
「我該怎樣才能幫助這些小孩?」我插起一片芭樂放進嘴裡。
「你不懂我的意思。」陌生人露出無奈的苦笑,搖搖頭。
「你的意思?什麼意思?」我摸不著頭緒。
「人這個字為什麼必須是一豎撐著另一豎才能勉強不倒下呢?真的是表示人與人之間
必須互相扶持、互相理解、互相交心才是人嗎?」陌生人伸出左右手的食指,比出人這個
字。
「難道不是嗎?要是人與人之間沒有交集、沒有交流,要怎樣才能確定自己還是一個
人呢?」笑笑說完,我的笑容卻硬生生的僵住。
那一瞬間,我的臉彷彿帶上了面具,面具上的五官正溫和的笑著。
面具下的臉呢?我真正的臉上的情緒是什麼?為什麼我突然不...不確定了?
「一個人。你說對了,一個人。」陌生人露出果然還是你懂我的欣喜,拍了拍我的肩
膀。
我沒有辦法做出任何回應,我突然忘記了所有的情緒。
腦海一片空白,只剩下人這個字。人這個字在我空白的腦海中慢慢的扭動起來,有些
滑稽。
「當你確定自己是一個人,那造物主在你意識裡埋下的那玩意兒,也正式開始倒數計
時了。」陌生人笑笑,夾在手指間、燒至濾嘴的菸灰搖搖欲墜。
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
這個字不斷在我空白的腦海中不斷分裂、倍化,逐漸塞滿了我的意識。
當我回過神來,想起了幾件事情,但那已經無關緊要了。我看著眼前陌生人的笑容,
身體搖搖晃晃。
什麼都無關緊要了,因為那東西的倒數結束了。
這就代表...。
這輩子也結束了。我露出從未展露過、輕鬆無比的釋懷笑容。
「漂亮的笑容。很適合作為故事的句點。」陌生人依舊笑笑,菸灰總算抖落。
他腳邊的垃圾桶在細碎菸灰飄落的同時,竄出猛烈惡火吞噬了我所能意識到的一切。
包括灼熱、痛楚、情緒,還有意識本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