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十月的冷。現在殘秋已過,空氣中已沒有了泛黃的秋意,只有一抹微微透骨的冷風,
輕輕的倚著將來的寒流飄散在中壢的晚街中。
現在剛過十二點,路上的人兒也漸漸的返回各自的家,只有幾間燈火通明的便利商店,圍
聚著那些冷得直發抖的遊民。
他們無家可歸。王老菸撿起一根剛剛被丟在地上的菸屁股,嘗試在已燒到盡頭的菸草中,
找尋一點生命的意義。他拉起發黑、甚至飄散出臭味的破衫,兩眼直直地看著商店裡頭正
在做清點的店員。他整整三天沒吃到任何東西了。
「老王,你就算繼續看他,他還是不會給你那些到期的食物的。」李富貴冷冷的說,就像
現在十月的冷,「他巴不得我們趕快在外面凍死。」
王老菸卻還是直直地看著店員從那一頭走到這一頭,彷彿根本沒聽見李富貴的話。李富貴
看了他一眼,嘆了一口氣,閉上眼睛繼續窩在他那個用報紙堆成的窩裡。
他喜歡稱這個叫做「窩」,或許只因為這全世界沒有一個地方是他能去的窩。他兩個不成
器的孩子,不僅沒給他一個窩,還留給他三百年都還不了的債。他常笑說,這富貴兩個字
取得可真不好,他這一生跟這兩個字完全八竿子打不著。但他喜歡人家「富貴、富貴」的
喊他。
他活了四十年,到頭來唯一學會的事情只有要飯。但他不怨任何人,生命的坎坷已在他身
上烙下了豁達。也許他也只能豁達。
又過了十分鐘,王老菸的眼睛還是直勾勾的盯著裡頭,連李富貴都不禁瞇開一隻眼睛,看
看這平常聒噪的老菸槍怎麼今天這樣安靜。他正想起身去推一下王老菸,沒想到他卻先開
口了。
「富貴,今天冷不冷?」
聽了這句話,連他也忍不住要去摸摸看王老菸的額頭,檢查一下他有沒有發燒。但他還是
點了點頭說:「今天是這禮拜最冷的一天,我這窩快保不住我了。」
他遲疑了一下,又接著說:「老王你是不是生病了?看你腦子好像不太靈光的樣子,我們
雖然沒有錢去看醫生,但我的窩可以借你躺一下。」
王老菸搖搖頭,隨手把早已熄滅的菸收在口袋裡,用他充滿黑垢的手指著店員說:「那你
看他冷不冷?」
李富貴雖然覺得莫名奇妙,但還是往裡頭看了一眼。那店員正背對著,站在一排泡麵前面
清點著數量。他微微皺著眉,說:「我怎麼知道,我又看不到他的臉,更何況現在只有我
們這些浪子會覺得冷而已吧,人家待在裡頭舒舒服服的,哪會冷阿?」
王老菸露出一種奇怪的微笑,從他口袋中又拿出剛剛那根菸屁股。但現在這菸屁股外頭卻
裹上一張黃色的紙,映在慘白的燈光下,顯得有些奇異。
他笑著說:「這小子大概覺得自己在冰箱裡面了,我打賭等一下你也會這樣認為的。」
話才剛落,他把菸夾在中指,一放一彈,一團黃色影子就很快地朝著店員筆直飛了過去。
他跟店員的距離至少也有七、八公尺遠,但菸頭卻好像一顆棒球一樣衝了過去,李富貴看
的都呆了,不禁提高音量說:「老王,你甚麼時候還有這一手……」
話才說到一半,李富貴就發現自己講不出任何話了。同時他感覺到自己全身上下的雞皮疙
瘩都冒了起來,連他的額頭都不禁沁出了幾滴冷汗。
菸早已飛過了店員,卻不是打在他的背上,而是打在他前面的泡麵上。因為菸直接穿過了
他,好像他根本不存在這世界一樣!
李富貴愣了幾秒,才好像想起王老菸這個人一樣,轉過頭來,聲音微微發著抖說:「老王
?這……這是怎樣?!」
王老菸嘆了一口氣,站起身來拍了拍屁股,「這小子惹到個女的,看起來倒是頗凶悍,難
為了這小子年輕氣盛,艷福實在不淺。」
他竟好像準備走過去,轉過頭來對著李富貴說:「等一下他轉過來,你最好不要看他的臉
,我怕你嚇到。」
但這句話才剛說完,王老菸就發現自己實在太慢提醒他了。因為李富貴眼睛已突然睜大,
接著「趴」的一聲,竟然已暈在了地上。
王老菸又嘆了口氣,卻突然用右肘猛然地往後擊去,就聽到一聲淒厲的女子尖叫響起,伴
隨著東西掉落的聲音。
「本來想跟妳好好談談的,沒想到妳這人脾氣這樣暴躁,」王老菸已轉過了身,盯著躺在
地上的店員說,「只是拿菸頭丟一下讓妳現型而已,又沒拿火符燒妳。」
店員此時又彈了起來,用不符合人體工學的角度扭曲著自己的四肢,對著王老菸的一張臉
竟完全是空白的!
沒有眼睛,沒有鼻子,更沒有嘴巴!
常人一看,不嚇死也得直接暈了過去,但王老菸卻甚麼反應都沒有,竟然還笑了出來。
店員一張完全空白的臉,剛好在慘白的日光燈下面,輝映之下更顯得說不出的恐怖。人類
最深的恐懼不就正是一片的空白?是不是因為空白完全存在不了任何的生命?
此時臉的下面,卻開始有鮮血滲了出來,起初的一滴只有米粒般大小,但才幾秒過去,血
卻越滲越多,越滲越顯暗紅,到後來滲出來的血全都是墨汁般的黑色。接著一張血盆大口
隱隱的從黑色當中冒了出來,嘴角斜斜的掛著,看起來竟像是一張笑著的嘴。
王老菸看著這張只有嘴巴的臉,整理了一下自己殘破不堪的衣服,接著好像要跟他握手一
般,伸出了自己又黑又髒的右手,說:「我還是不想要跟妳打架,我不想要跟活女人打,
更不想要跟死女人打,尤其是美麗的淑女。」
店員發出一聲尖銳,比煞車聲還要令人刺耳的聲音笑著,退後了幾步,說,「我不是淑女
,更不想要跟你做朋友。我不會拿這小子的性命,你又何苦來管這些閒事?」
王老菸淡淡的說:「妳是不會直接弄死他,但他的精力卻會漸漸被妳吸走。一個人沒有精
神以及體力,當然運氣就會跟著不好,一旦時運不濟,下個樓梯都可能不小心摔死。」
他把手緩緩的收了回來,微笑著說:「妳何不在妳的荒郊野外做妳自己的大王就好?我連
管都不會管妳。但妳出來弄個年輕人,這個我就實在看不下去了。」
店員冷笑了一聲,說:「難不成你要收掉我?」
他那張只有血盆大口的臉又開始扭曲變形,這次扭曲的更快、更為詭異莫名。他的臉就好
像一個快速轉動的漩渦,一下嘴巴在上面,一下子嘴巴又跑到了下面。等到轉動倏忽地停
止,他的臉又多了一雙眼睛。
這不能算是一雙眼睛,因為沒有一個活人的眼睛是沒有眼珠的。這只能算是兩個洞,兩個
黑得沒有盡頭的空洞。而現在這恐怖的洞裡,正流下了一條又一條的紅色的淚水,血淚裡
竟然還冒出一條接著一條白色的蛆,隨著鮮血滴在白淨的地上,四處地蠕動著。
王老菸走向櫃檯,隨意的抽出一包菸,打開來就點起了一根。他完全沒有瞧那雙眼睛一眼
,他只是盯著地上那群成堆的白蛆。
店員卻也沒有上前,也還是直直地站在那裡,看著王老菸把一根菸抽到了盡頭。王老菸吐
了最後一口白霧出來,終於開口說:「我並不想要收掉妳,更不想要跟妳有甚麼衝突。我
知道在地下那條路妳不會走得太愉快,如果是我,也不想要被一個人類直接送回去。」
店員冷冷的說,「那也要你送得回去。」
王老菸笑了一下,把菸捻熄隨手往白蛆那一丟,一串壯觀的火舌就突然竄起,以店員為圓
心,快速地繞了三圈。火焰並沒有點燃店裡任何東西,卻把店員後退的那一步硬生生的收
了起來。
店員張開了血盆大口,尖叫著說:「難道你不怕傷了這小子?」
王老菸緩緩的走向最外層的火圈,微笑著說:「火燃死物,不傷活物。你看這火連泡麵都
燒不起來,這小子頂多覺得在洗三溫暖。」
他看著店員漸漸焦黑的臉,接著憑空抓住猛烈的火燄。本來燒得極旺的火圈,此時卻乖乖
的被王老菸抓在手中,他手上擺,火焰就往上竄,他手下甩,火焰就朝地面俯去。
他手往前推去,火圈就瞬間緊緊地圍著店員。在紅焰後頭,店員蒼白的臉已變得全部焦黑
,有些地方還脫下了皮,露出了血肉模糊的皮膚。
店員的臉顯得極度的痛苦,卻連一句話都說不出口。這靈火已漸漸把他存活所需的精神緩
緩燒盡,不用多少時候,他只怕已全部灰飛煙滅,連去投胎輪迴的成本都會沒有。
就在他快忍受不住的時候,王老菸就突然把全部的火都收了回去。他喘著氣看著把雙手背
負在背後的王老菸,一張本來血淋淋的身軀已變得通體漆黑。他本來極端霸道的存在感,
也已經漸漸地透明。
大火燃燒過後,就把所有的血污都燒得乾乾淨淨,店內的地板就跟剛剛王老菸剛踏進來時
一樣的純白無瑕。但這種白是乾淨的,因為它還能反射出天花板上的日光燈,也還能隱隱
映出王老菸微笑的臉。
他好像對一切事情都十分地滿意,但通常他滿意的時候,對方都不會太滿意。現在店員就
顯得很不滿意,他乾脆坐在地上,像個女人大哭了起來。
這下子卻換王老菸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他以為這女鬼就算是不拼了魂飛魄散的風險也會要
跟他打一場,也應該會跟他做個雙方都滿意的交易,她回她的地方做大王,他也不用繼續
扮個煎熬的乞丐,跟蹤她的行蹤跟了整整一個禮拜。
他捏在手裡的火符只能默默的又收了回去。他並不是個趕盡殺絕的人,能談的時候他絕對
不會動手,能和平的解決事情時,他也絕不會弄得好像跟別人有累世恩怨一樣。
王老菸嘆了口氣,也坐了下來,無奈著說:「小姐,算我求求妳,妳能不能別在哭了?」
店員看了他一眼,一張臉又變回了蒼白。但這張臉卻不是空白的,有眼睛有鼻子更有嘴巴
,那雙眼睛竟然還有幾滴淚珠。這無疑是一張美麗的臉,跟剛剛那種血盆大口的樣子比起
來,簡直是天差地遠。
王老菸又嘆了一口氣,今天他好像實在嘆了很多氣,「妳本來的臉不是很美嗎?這樣不是
很好,剛剛幹嘛搞得好像要把我咒殺一樣?我又沒有要傷害妳的意思,妳被害妄想症喔?
」
店員瞪了他一眼,說:「我…我討厭人家拿菸丟我……」
王老菸白了一眼,心想女人果然是個麻煩的東西,女鬼沒想到更麻煩。他並沒有把這些話
說出來,因為他也知道正常女人聽到這些話又會開始發瘋,女鬼當然也是,他怕等下她不
小心發瘋,他也就不小心送她回老家了。
店員看他沒說話,又把頭埋回自己的手,默默的啜泣著。
王老菸暗罵了一聲,心想只好先轉移她的注意力,於是說:「妳叫甚麼名字?」
「我…我叫李小竹……」
這女的剛剛的盛氣凌人,一付要把我送回蘇州的霸氣樣呢……王老菸又嘆了口氣。「我其
實不叫王老菸,這只是一個化名而已。我用過很多化名,郵差謝、宋報紙、李六端,這些
全部都是我。」
「把日本山妖窟都挑掉的李六端就是你?」
「對,就是我,不要懷疑。」
「為甚麼我剛剛沒察覺到你的存在?你不是尋常人,靈動一定會跟平常人不一樣,就算隱
藏得再好,也一定會被我發現。」
「因為我根本沒有靈,你當然不可能會發現。傻子。」
李小竹睜大了美麗的雙眼,看著他說:「你怎麼可能沒有靈?」
王老菸笑了笑,「呵呵,騙你的。」
李小竹正想要把拳頭往他身上招呼,他就接著說:「我注意妳很久了,自然有能力不會被
妳發現。」
他不等李小竹回答,又說:「這小子的爸媽找上了我,跟我說他最近怪怪的,精神不好又
情緒暴躁。他媽媽有陰陽眼,看到他脖子有妳咬的痕跡,就請我來確認一下。」
李小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說:「差點把我的修行都燒掉,你這個確認也未免太殘忍了一
點。」
王老菸點起了一根菸,淡淡地說:「不那樣確認,就換妳把我吃掉了。人家也是人生父母
養,也沒甚麼惹到你,不要這樣對一個才高中的小弟弟。」
李小竹眐了半晌,就忽然跳了起來,轉頭一看,原來她已經離開了那個店員。店員的臉已
經回複成他本來的樣貌,一張臉輪廓分明,看上去竟然像是個原住民。王老菸瞧著飄在空
中的李小竹,笑著說:「不過幸虧妳這人本性不壞,也的確沒有要傷害他的意思,我看的
出來。我手下若不留個七分,我打賭妳現在就成了一堆灰了。」
李小竹把手交叉在胸前,轉過頭,鼓著雙頰不理他。剛剛這個還張著血盆大口,一付要咬
掉王老菸頭的女孩,現在卻嘟著兩片晶瑩透紅的嘴唇,露出一個妙齡少女賭氣的樣子,看
上去就算不說傾國傾城,也算是個絕色非凡的美女。她穿的竟然還是一條快包不住她屁股
的熱褲,露出一雙修長的腿,上半身鬆鬆垮垮的套了件長帽T,仍舊遮掩不了她胸前的好
身材。
王老菸搖了搖頭,自言自語地說:「難怪這小子被迷得暈頭轉向的,在他夢裡難道你都穿
成這樣嗎?妳不冷我都覺得冷了。」
李小竹瞪了他一眼,眼中已有了笑意,但她還是板著臉說:「哪有鬼會覺得冷的!」
王老菸看了一下還沒醒轉的店員,無奈地說:「妳就算不會冷,這個小帥哥也會覺得冷的
。」
他把右手放在店員的心窩處,以順時針方向緩緩地推拿。那店員本來毫無血色的輪廓,已
在他的推拿之下漸漸地恢復了紅潤。但一雙嘴唇還是緊緊地靠在一起,緊緊地連成一條線
,臉上的冷汗也越滲越多。
但王老菸卻放心地笑了。只要能出點散熱的汗水,就證明這小子的狀況不是太嚴重,看來
李小竹的確不是要害人性命。他暈成這樣,只是因為一下子以凡人的軀殼承受過度強烈的
靈體之後,必然會產生的負作用而已。
這小子身子其實還算是有天賦,他上次見到的那個肌肉軍人,還足足躺了三個月。要不是
他及時灌了他一瓶珍藏的無根水,那軍人可能就變成個智障了。
王老菸在心裡嘆了口氣。他其實最怕這些麻煩的,他始終認為一個人要是走了,就應該去
往他們應該去的地方。無冤無仇的,幹嘛呢?要是他被人拿刀殺了,就會摸摸鼻子趕快去
投胎,因為他相信在陽世,自有法律為他還公道,在陰世,殺他的兇手也自會有他的報應
。
看店員已沒有了大礙,王老菸就轉頭跟李小竹說:「李大小姐,現在可以說說妳怎麼會盯
上這小子的嗎?我回去好歹跟他娘有個交代,也順便能跟他提點幾句,叫他以後惹狗惹貓
不要惹到一個漂亮的女羅剎。」
聽到女羅剎這三個字,李小竹又開始氣得發抖。這又髒又臭的乞丐說起話可是一點都不留
情面,難道他不知道對女生要憐香惜玉嗎?
但氣了幾秒,看王老菸還是笑笑的完全沒反應,她也只好回說:「這小子跟群朋友去看甚
麼夜景,看也就算了,反正我在一旁也不知道看了多少回,我就不知道那到底有甚麼好看
的!」
她飄了下來,坐在地上接著說:「但他們卻在群草之中找到我的老家,還指著我的照片說
些很難聽的話。我當然受不了阿!」
王老菸邊聽邊直搖頭。他也很不能理解為甚麼現在的學生甚麼好事不去做,偏偏要去騷擾
已安去的故人。他微微地皺著眉,問說:「那妳又怎麼會找上他?」
李小竹調皮的笑了笑,說:「因為這小子雖然長的不錯,但說的話卻最難聽。所以我就跟
了他,其他人就交給我的姐妹負責去了。」
她怕王老菸又拿火燒她的屁股,趕緊接著說:「但你儘管放心,我有告訴她們不要弄得太
誇張,讓那些臭小鬼的爸媽帶去廟裡,意思意思收幾塊紙錢回來就好。最多弄得他們體力
比較差一點而已。」
王老菸點了點頭,說:「我知道妳們也不會弄得太誇張的,不然我剛剛就會直接下重手了
,妳還不是我的對手。」
雖然李小竹有些不服氣,但還是得承認眼前這充滿髒污的男人,要是真的想要收了她走,
她也不能不走。剛剛他只是隨手扔個菸蒂,就能叫出這麼攝人的靈火,若是真的動了真格
,可能連一招都還沒過,她就真的像王老菸說的一樣,變成一堆白色的灰了。
想到剛剛的險境,李小竹還是有些心有餘悸。她也不是沒打過會魂飛魄散的架,但實在沒
有打過這種完全打不贏的架。但好險,雖然這王老菸擁有一身絕技,不過顯然並不想取了
她性命,一開始甚至還不想跟她動手,想要直接來談條件。
李小竹不禁覺得自己生前死後都活了一百多年了,還是跟個小朋友一樣白痴,剛剛竟然還
想直接對他動手……
王老菸彷彿看透她的心事般,微笑著說:「能不動手的時候,我絕對不會動手的。人跟鬼
,以及這世上其他的眾生,都值得被尊重。」
看著王老菸,李小竹忽然也如春蘭般笑了出來。她雖然說不上為甚麼,但她對這個臭乞丐
並沒有甚麼厭惡感。或許因為他並沒有趕盡殺絕,也或許只是因為他現在說的這句話。
王老菸靜靜的看著她的笑容,也不知道在想些甚麼,直到看得李小竹滿臉通紅才開口說:
「下次別拿那恐怖的臉來見人了,要打架的時候也一樣,別人看妳長得這樣美麗,一定不
忍把那些東西都招呼在妳身上的。」
這是實話,因為他至今看過了各種的眾生,有男有女,有高有瘦,可怖的不可怖的他也至
少都體驗過一次。但他實在沒看過像李小竹這麼楚楚動人的女靈,要是剛剛沒有露出兇態
,他一定也會認為她只是個找不到回家路的可憐女孩。
幸虧她先發難,否則這火他燒不燒得下去都不知道。他嘆了一口氣,瞧著還在昏迷的店員
一眼,忽然了解這小子的苦衷了
這小子雖然做的事不太好,但終究還是個小孩子。他很願意給他們一次機會,他也知道李
小竹也會給他們一次機會。她並不壞。
王老菸把店員搬進了後倉,拿件外套蓋在他身上。這天氣很會讓人生病的,他可不希望他
醒來時才剛解決完撞邪,又馬上來了個流感。
他把門帶上了後,就打了通電話給那小子的媽媽。都要午夜十二點了,那媽媽不僅還沒睡
,王老菸竟然還真的打了過去。那媽媽承諾完十分鐘會趕來這邊之後,就急急的掛上了電
話,連句謝謝也沒提。
但王老菸好像覺得沒關係一樣,臉上還是露出那種滿意的笑容。李小竹看了一下他的臉,
忽然問說:「為甚麼你這麼喜歡笑?」
王老菸用種「你怎麼會這樣問我」的眼神瞟了她一眼,說:「難道妳不喜歡笑?」
「當然喜歡,但不會像你一直這樣笑。」李小竹說,「你這個人真的挺奇怪的。」
王老菸白了她一眼,說:「我都沒說你這個鬼奇怪了,妳竟然還說我奇怪!我完成工作不
能笑一下嗎?」
他像是想起了甚麼,又接著說:「不要忘記我答應要給妳的錢也是要用我的薪水買的!」
李小竹又嘟起了她的嘴唇,說:「開個玩笑也不行!」
王老菸「噓」了一聲,看了看店裡的時鐘,舉起手來往外揮一揮,說:「妳先別多話,妳
最好趕快走,被他媽瞧見不太好。」
他知道這母親實在太愛兒子,給她看見害慘她寶貝的女鬼竟跟他打打鬧鬧的話,她是動不
了李小竹,但她不扒了他的皮才怪。他也不會跟個尋常母親動刀動槍的,這合算下來,實
在不太划算。
李小竹當然也知道這其中的原委,輕輕地轉了個身,就像風一般地飄了出去。要走之前,
還轉頭對王老菸笑了笑,「記得一定要來找我,不然我也會去你夢裡陪你玩唷!」
王老菸愣在那裡,然後又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他覺得自己最近的麻煩事真的很多。
但他卻不知道,之後會有更多麻煩事來找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