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上個月在大里一處農場附近的排水溝發現一具全身潰爛、面目全非的屍體，
警察局內沒日沒夜加班，尤其基層警員特別苦，成天被長官砲轟不說，又得受媒體三不五
時騷擾。
因為這已經是該地區半年來第五起命案了。媒體驚悚報導當地出現連續殺人魔，弄得人
心惶惶，不得安寧。
這就是為什麼他們得挨罵了。長官被上級罵，上級在市議會、媒體那兒受了一肚子氣，
眾人指責警察辦事不力，一層層下來，只剩最基層的找不到人出氣，總不能向民眾發洩吧?
「哈啊~」王志忠伸一下懶腰，這陣子局裡的氣氛低迷，工作又忙，他睡都睡不好。
「學長，我要訂早餐，你想吃什麼？」去年新入的菜鳥員警欣如拿著早餐店菜單問。
「我看看。」接過菜單，王志忠一邊看一邊說。「一杯大冰咖...豬肉排漢堡加蛋加起士
，不要洋蔥。」
唰！唰！
隨著一陣像是重物拖曳的聲音，一個相貌堂堂、文質彬彬的中年男子提著一大袋用黑色
塑膠袋包起的東西走入警局。
「你好，請問有什麼需要我來幫忙？」
「我來自首。」他說，塑膠袋一掀開，撲鼻一股血腥味和惡臭讓其他人皺了眉頭，裡頭
是好幾把沾染血跡的刀子、鋸子、捕獸夾等凶器。
男子名叫陳文，原本在市區內擁有一家大型書局，另外還經營一家印刷工廠，後來他將
工廠、書局收起來，書局店面轉租給麥當勞，每月固定租金成為他的生活主要收入來源。
陳文原本還有一個妻子、一個女兒，多年前女兒不幸意外喪生，而後沒多久他又與妻子
離婚，從此孑然一身。
陳文現在被拘禁著，各家媒體聽到了關於連續殺人案兇手的風聲，全在外頭虎視眈眈。
警察們一方面必須查明案情，一方面還得分心防止走漏消息。
陳文的面容祥和，舉止有禮，完全配合警方的程序步驟，看似冷靜沉著，但藏於眼下的
憔悴疲憊時常不經意間洩漏出來。
欣如和王志忠一前一後走入拘禁室，欣如倒了一杯熱茶放到他面前。
「請用。」
「謝謝。妳看起來很年輕呀！」
「我去、去年剛畢業。」欣如靦腆說著，明知他是數起命案的連續殺人魔，但看見這樣
一個溫文儒雅的長輩，讓她想到老家的爸爸，很難對他起惡感。
局裡的資深警員陳家豪這時走進來，對著欣如說：
「欸！這邊我來，妳到外面，剛剛小張他們去巡邏，帶回一個在路邊醉癱的女人，現在
那女的醒來在起肖，麻煩妳跟宜婷還有雅茹學姊一起處理，女生比較方便。」
欣如點頭，和學長交換。
兩名員警坐定，準備錄音和做筆錄。
「我們派人到那裡看過了，有發現你說的那個人，曾揚廷，不過很遺憾，我們到的時候
他已經斷氣了。」
「是嗎？」他嘆了一口氣，既憂傷又遺憾。「這孩子本性不算壞，只可惜...」
接著警員開始問話，一答一問之間，逐漸拼湊出整起犯案經過，以及兇手的殺人動機。
☆ ☆ ☆
陳文曾經擁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他與教書的妻子相愛，並有個疼在心上的寶貝獨生
女。工廠、書局的生意雖忙，他仍盡可能安排時間與家人相處。他不求做生意大富大貴，
生活只要不愁吃穿，家庭和樂，就是他最大的幸福。
一談到女兒，陳文憔悴無神的眼眸霎時亮了起來，回憶起過往的美好。
「晴晴從小到大就是乖巧善良的孩子，從來不需要我們操心。她在學校的人緣很好，每
天她總是有分享不完的趣事。」
「有一次，她國二的時候，學校播放一部關於世界展望會的活動影片，回來以後，她鼻
子、眼睛哭得紅紅的回來說，她今年生日不要禮物也不要大餐，她想把錢捐給有需要的人
。後來，連我們平常給她的零用錢，她也都省下來拿去助養貧困兒童。我太太笑她傻，說
她錢都捐出去了，她自己怎麼辦？她想要的愛迪達運動鞋、她喜歡的五月天專輯，都不能
買了。」
「她卻笑笑的說，沒關係，這些東西以後再買就好了。她又對我們撒嬌說，反正如果她
想要，爸爸也會買給她呀！呵呵！真是頑皮。」
考大學那一年，女兒順利考取她的理想學校，準備到台北唸書。他和妻子相當捨不得，
可是女兒長大了，總該讓她出來見見世面，多認識外頭的人事物。
一學期很快的過去，緊接著放寒假、過年。期末考結束的隔天，女兒帶著早早訂好的車
票返回家鄉。他開車去車站接她時，感覺女兒瘦了很多，充實的大學生活卻讓她變得更有
精神，更有自信。
寒假過後隔一周馬上就是除夕，年前他在工廠、書局許多事情忙得一蹋糊塗，妻子在學
校也忙著處理雜務，但總算都趕在除夕前忙完。
冬天寒流來襲，到了除夕前又有一波，氣象局發布低溫特報，除夕當天下午，他和女兒
一起到大賣場採購。外面飄起小雨，下車後他撐起一把大傘，摟著女兒小心翼翼不讓她被
雨淋溼，直到進入室內。
「會不會冷啊？車子還有一件外套，要不要拿來穿？」
一路上，他至少問了女兒三次會不會冷。
「不會啦！我穿這樣很保暖。」
即使女兒已經穿上兩件衛生衣加一件毛衣，外搭羽絨外套和圍巾，即使她覺得穿太多反
而有點熱，爸爸怎麼看就是覺得女兒穿得不夠暖和。
他們在大賣場逛了兩個多小時才出來，父女兩人手裡大包小包提著，外頭已經沒下雨了
，迎面的冷風仍帶著溼氣。
回到家後，正在廚房熬製圍爐火鍋湯底的妻子出來幫忙，將從大賣場買來的東西一一取
出。
「欸？你怎麼沒買沙茶醬？」
「啊？」
「我不是跟你講過家裡的沒了，你去家樂福要記得買嗎？」
「啊？我以為家裡還有很多，所以沒買耶！沒關係，吃火鍋也不一定要配沙茶。」
「你沒關係，你爸有關係！你也知道老人家那脾性，不合他意就開始雜唸...」
不願多聽妻子埋怨父親的不是，他趕緊安撫。
「好好，我現在趕快出去買。」
「爸，我出去買就好了。」女兒說。
「不要啦！外面很冷。」
「沒關係，我前天和王婉婷借了兩本小說，我已經看完了，我可以順便去她家還她。」
「喔...好吧！早點回來。」
女兒牽起門口腳踏車，繞個方向就出門。
臨走前，他不忘叮嚀著：「穿卡燒咧！早點回來，別太晚！」
「好啦！」她騎上淑女車，轉頭回應。
但是那天晚上，女兒沒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