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了女兒的圍爐，除夕團圓失去了氣氛，他早早將到家裡過年的父母送回家。妻子打遍
了所有女兒的朋友、同學、學校老師、以及其他所有認識的人的電話，除了第一通打給女
兒的好友王婉婷詢問時，對方告訴他們女兒曾到他們家裡還書，和婉婷閒聊一會兒就離開
，其後完全沒有任何消息。
期間，他兩度外出尋找，繞遍整個地區，皆一無所獲。
直到大年初一的早上八點，擔憂得一夜未闔眼的夫妻接到警方的通知。
當妻子認出白布下的死者時，立即崩潰痛哭。
他則是顫抖著身子，久久說不出話來。
女兒身上有過受凌辱的痕跡，全身脫到只剩一件單薄的衛生衣貼著，頭部受到重物砸擊
的傷口，滿頭鮮血已經乾涸。淑女車跟著倒在旁邊草地上，散落的塑膠袋和一罐破裂的沙
茶醬，顯示她是在買完東西，回家的路途上遇害。
這片荒蕪的田地，雜草生得茂密，是夜晚路燈照不到的範圍。他在外頭苦苦尋覓，沒想
到女兒竟是在這兒被人發現。這塊地的地主一早起來準備除草整地時，赫然發現有人死在
他的地，趕緊報警。
法醫研判，死者死亡時間約是在半夜一點~三點之間，頭部的傷害尚不至於立即致死，
應是昏迷過久無人發現，身上衣物無法禦寒，碰上當晚寒流低溫，逐漸冷死。
這起案件被警方當成殺人案件進行偵辦。數個月後，警方掌握到幾筆贓貨買賣，其中發
現了他女兒死前身上帶著的手機，依循此線，馬上逮捕到三名兇嫌。
令人意外的是，這三名兇嫌當時都只是國中生，其中最小的剛滿十四歲。
「他們的說詞反反覆覆，前後矛盾。一開始他們告訴警察，他們當天本來跟著兩位大哥
去討債，一個姓王，一個姓張，但是遲遲找不到債務人，姓王的大哥脾氣暴躁，滿肚子氣
想找人發洩，於是我女兒...」
「可是當警方找來這兩人時，他們卻宣稱與這三個孩子素不相識，並提出充分的不在場
證明，警方也確實找不到有關的通聯紀錄或其他證據來證實他們與這三人有聯繫。」
「他們這又改口，稱是因為看了一部強暴戲的日本A片，感到好奇，認為很好玩。」
「其中一人甚至狡辯，他說是我女兒主動找他們搭訕，勾引他們，繪聲繪影的描述我女
兒受凌辱時表現多淫蕩...天曉得當我知道他滿口胡言亂語汙衊人，心裡多麼憤怒！」
「可是一切只能說他們年紀小，年幼無知...呵！」他諷刺冷笑。
「......陳凱威、莊志成、曾揚廷就是當年殺害你女兒的三名兇手，所以你殺人就是要
為女兒報仇。」王志忠翻閱著檔案夾資料，臉色凝重的有點難看。
陳家豪在一旁抄寫筆錄，偶爾停下來喝口茶。
「不過其他人，尤其是這對父女...」
「你有宗教信仰嗎？」陳文無緣無故冒出這句話。
「應該有吧？有時候會去廟裡拜拜。」雖然跟案情無關，王志忠仍然回答。
「我以前也跟你一樣。一直到晴晴走了以後，為了度過喪女的傷痛，我開始尋求宗教的
慰藉。我妻子比我堅強，她開始當志工，幫忙課後輔導，為弱勢兒童準備三餐，她總是笑
笑的，但我明白，那是她緬懷晴晴的一種方式。」
「嗯！對你女兒的遭遇，我很遺憾也很難過，真的。然後有關其他人...」
王志忠試圖把話題拉回來，陳文卻是自顧自繼續說著：
「我最先接觸的是佛教，我參加聖嚴法師的開示講座，我研讀經典、學習經典，我早晚
念經迴向，祝頌晴晴死後平安。剛開始，這對我的悲傷減輕有些幫助，但我始終學不會釋
然，始終不能明白放下的真意。」
「午夜夢迴，想到晴晴一個人害怕，動彈不得，全身發冷發抖，一個人孤零零的等死，
我心好痛！為什麼當時沒有人幫助她？為什麼我沒有馬上找到她？」
「大概過了兩年，因為一個朋友引介，我參加了教會。牧師告訴我，人皆有罪，神愛世
人，世間萬事萬物一切的背後必有神的真意與神的愛，神的愛至高無上，寬容無比，依賴
祂，倚靠祂，一切缺憾終將圓滿。。那幾個月，牧師天天為我讀聖經，為我禱告，我也跟
著他學習禱告，透過禱告，我對神說話，也對自己說話，漸漸的，我能感覺有股力量正將
我內心所有的怨懟不平一點一點滌清，使我平靜心安。」
「於是從那時候起，我信仰神，成為基督徒直到現在。」
王志忠和陳家豪互相對看，正猶豫著該如何把話題拉回，導回偵查方向。過去他們
不是沒有遇過做筆錄做到一半，對方開始聊天聊地聊不相干話的情形。有些人講得過癮，
硬要導正他還不一定聽你的，如果警察態度兇一點，還可能反過來被嗆、被檢舉。
「但是，該說神開了一個好大的玩笑嗎？大約六年前，一次偶然情況下，我發現了不對
勁。」
「那天我剛結束教會活動，回家途中看見老雪花齋的廣告，想起了晴晴喜歡那兒的鹹蛋
糕，僅這短短的念頭，我方向一轉，決定繞到門市買塊鹹蛋糕祭拜她。」
「門市周邊不方便停車，我只好到距離一段路程的公共停車場。我下車後，對面停車格
同樣有人停車下車，當我看見左右下車的兩人，不禁嚇了一跳。」
「其中一人就是莊志成，我永遠、永遠都不會忘記他的臉，我永遠不會忘記他是個多麼
卑劣的小人！仗勢死人不會說話，胡說八道汙衊晴晴！」
「我認得他，他卻像是不記得我了。我們擦肩而過時，他看我的眼神像是只是看見一個
陌生人，完全不將我放進眼裡。真的是個王八蛋！」
「他身邊的另一人，我想起來，就是當年那三人一開始證詞中提到的人物，張德榮。」
「這非常奇怪啊？當年那兩人堅稱與他們素不相識，後來他們改口的證詞亦承認這點。
原本素不相識的人怎會兜在一塊兒？何況其中一人曾經誣賴對方。」
「有了一個不對勁，慢慢的我聯想到更多的不對勁。如果當年這三人最初的證詞並非
全然說謊，那是不是表示傷害晴晴的人其實不只他們，還有人逍遙法外？」
擺在陳文面前的熱茶沒有動過，冰冷的茶水微微掀起波動，陳家豪抓起桌上錄音筆，
錄音筆快沒電了，他說了聲等一下，按掉開關，到外面拿新的錄音筆進來。
錄音重新開始，王志忠接著問：
「所以你認為張德榮、王文民也和你女兒的死有關，所以殺了他們？」
翻開檔案夾資料，這兩人死狀悽慘的照片讓他忍不住嘔了一下。
一個是死前活活挨餓至少超過一星期，最後舌頭拔斷，大量失血而亡。
一個是鋸斷一手一腳，命根子用特製捕獸夾切斷，真正致死是一根釘入太陽穴的6公分
長鐵釘。
不管哪一個，陳文都不會給他們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