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殤子 (下)

作者: greatest1006 (潔德~君子之配飾)   2014-02-25 01:44:58
自那時起,陳文開始追蹤、調查他們。
他賣掉工廠、收掉書局生意,也不再參與教會。他的妻子無法理解丈夫突來的決定,更
無法理解丈夫日漸怪異的行為,越來越頻繁的早出晚歸,越來越神秘的行蹤。
「你覺得這是幸運或是不幸?打從晴晴走了之後,判決的終局結果,老實說我們都不服
,可是又能怎麼樣?我努力撐著,說服自己相信司法公正,我強迫自己必須堅強,依賴信
仰,活了這麼久時間,活到時間彷彿真能讓痛苦過去的時候,卻忽然一個契機,讓你發現
事情不單純。」
王志忠很快地看完相關資料,向陳文質疑:
「王文民應該和你女兒的事沒有關係吧?當年他們供出的另一人叫王義山,王義山是台
中一中的學生,高三,準備大學聯考很忙,生活很單純,除了在家,就是在補習班和學校
念書,當時傳喚他到警局調查,還被學校老師抗議。」
「而王文民從以前就是麻煩人物,雖然身上掛了不少前科,不過那時候他跟你女兒的案
子並沒有沾上邊,所以...」
陳文卻是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王義山算是倒楣鬼。我不清楚他和王文民之間的關係,但過去曾有一段時間,王文民
在外行事經常冒用他的名義和身分。這是我調查的結果。」
他用掉了畢生積蓄,耗費幾年的時間,一點一點拼湊出真相的原貌,逐漸掌握住所有人
的人生資料、生活動向。
「有人說,錢不是萬能。可是這世上真難找到錢買不到的東西。我後來才知道,原來偽
造證據,偽造清白並不是困難的事,悲哀的是,我們相信了這麼久。」
當事實真相發掘出來,他決定與妻子離婚。
「因為當時你已經打算報仇,擔心連累老婆才離婚嗎?」王志忠問。
「不,不是。」陳文搖頭。「我承認我一直都有報復念頭,可是我沒有膽量。」
「那個時候,我發現我找不到人生的意義,我不知道該怎麼漫無目的走下去,我對我的
婚姻早已經失去動力。」
「我太太很體貼。雖然她什麼都不知道,她可能明白我的困境,仍堅持陪著我。我卻一
而再、再而三狠心推離她,我也做了很多渾事,傷透了她的心。如果晴晴知道,一定會非
常生氣的罵我吧。」他苦笑。
「不管怎麼說,你就是殺人,殺人犯法。假如,假如你這幾年真的找到可能翻案的證據
,你應該報警,或是找地檢署申訴,讓這案子重啟司法調查,不該自己私下解決,還牽連
無辜!」王志忠忍不住發表想法。
陳家豪拍拍他的背,一臉莫測高深看著王志忠,看得他很莫名。「學長?」
「嗯!沒事。」陳家豪聳肩,繼續寫紀錄。
陳文深深的嘆了口氣。
「我想過,可是我做不到。」
「多年來,我時常問著這問題,為什麼是她?為什麼老天爺要糟蹋她,殘忍的將她帶離
我們身邊?」
「我翻遍了所有經典,我每天禱告,不斷渴求找出一個答案,或是一個意義。」
「禱告使我心安,教會的人們讓我重新歡笑,然而在我內心深處,這個問題始終潛伏著
,沒有消失。」
「說穿了,我從來沒有真正釋懷。我一直介懷晴晴的死,我不斷禱告,希望神指引我迷
茫不安的心。如牧師所言,萬事萬物背後有神的旨意和神對世人的愛,即使凡人不可能明
白神的旨意。」
「所以晴晴的犧牲或許、可能有什麼理由吧?即使那是我無法明白的理由,我也只能逼
自己去相信了。」他深深嘆一口氣。
「那麼,你大概是從什麼時候決定報仇,並且開始策畫、實行所有犯案?」王志忠終於
問到重點。
☆ ☆ ☆
那是一個秋意微涼的夜晚。
當夏季的暑熱漸漸消退,街上沉寂的薑母鴨店陸續開張。他默默走入其中一家店,店內
人聲鼎沸,每桌三五好友成群圍桌,他獨自一人佔了一桌略顯突兀,不過沒人在意。
他背對人群默默吃著,默默注意隔壁桌的動向。
和妻子離婚分居後,他變得孤僻,離群索居,不與人來往。旁人以為他病了,他想他確
實病了。他沒有工作,每天生活唯一做的就是跟蹤,跟蹤某些人,觀察注視著他們。
他曾進入徵信業學過一陣子,跟蹤技巧不錯,兩年了,他不曾被他們發現。當然很難
說完全沒有被發現過,或許他們之中有人曾經注意到他,不過他的行為表現像個閒晃的神
經病,只要安分不鬧事,自然不會被放在心上。
「呸!幹!」王文民吐一口痰,握起玻璃杯仰頭豪飲。
玻璃杯一空,立即有人獻殷勤倒酒。
「大仔,火氣這麼歹?」穿著民族風格的花襯衫,用髮膠抓理過的頭髮,白皙皮膚讓
莊志成整個人看起來油頭粉面。他倒了一杯酒,也為自己的杯子添滿,才放下酒瓶。
「他一天到晚火氣歹,歹性格改不了。」張德榮不客氣吐槽,夾起一塊鍋裡的鴨肉。
「阿威他小妹,不是親的,是他認的乾妹。」
「你說在民權路賣檳榔的那個?我記得她恰北北又騷包,呵呵。」
「下午我去收費,她竟然罵我性騷擾,還說下次再這樣,她要叫警察!拿警察威脅我,
當作林北沒被嚇過!」
王文民越說越生氣,龐然的體型不住抽動著,喝完一杯,小弟又幫他倒一杯。
「死破麻!根本就是假肖!」莊志成幫腔。
「我看她根本是看我不起!不給她一個教訓不行!」
重重放下酒杯,桌面搖晃一下,鍋裡撒出一點湯汁。
「來來!喝啦!」莊志成笑咪咪倒酒乾杯。「你想要怎麼教訓?」
接著他們降低音量,悄聲說著計劃。坐在隔壁桌的陳文仔細聽著,聽的不完全清楚,仍
聽是出了七、八成。
「你們記得不要做得太超過啊!阿威如果知道,我對他不好交代。」張德榮淡淡說著。
桌子、地上成堆散落的酒瓶,三個人喝的酩酊大醉。隔壁桌上的薑母鴨吃不到一半,已
經冷掉了,他站起來,店員問他要不要打包,他搖頭,默默買單。
過了許久,這桌醉酒的客人終於想到該回家了,一人扶持另一人,東倒西歪走到櫃檯前
結帳,東倒西歪走出店門口。
和老大他們分道揚鑣後,莊志成一個人散步回家,歪歪斜斜走著,嘴裡哼著不成曲的曲
調,迎面一陣涼風,讓他清醒了一下,順便一股尿意。
他拉下褲頭,在路邊就地解決,小便唏哩嘩啦,背後腳步聲叩叩叩。
「嗯?」他尿完回頭,來不及眨眼迎頭一記重擊,立刻沒了意識。
不知道昏迷了多久,他醒來時只覺頭痛,好一會兒才清醒,然後意識到身陷的處境。
他坐靠在牆壁,雙手銬在牆邊兩根柱子,雙腳銬著腳鐐,無法活動。眼前一片昏暗,在
這看起來像是儲藏室或倉庫的空間,沒有窗子,只有門,有一股不通風的悶味。
「靠!」
他用力扯動雙手,冰冷的手銬磨痛了他,他改動腳,雙腳能張開,但是幅度有限。
「幹!救命啊!幹!有沒有人在這裡!」
「是誰抓來的?幹!你知不知道林北是誰?幹!」
他奮力嘶喊,有求救,有討饒,有辱罵,喊到聲音啞了,力氣沒了,都不見門那一端
有動靜。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過了一天,也許只過幾小時,就在他又餓又渴,疲憊、焦慮不堪
的時候,門打開了。
一個便當扔到地上,還有一盆水。
他無法用手進食,只能像條狗一樣趴在地上啃便當,他吃得又快又急,一塊雞排被他不
小心踢遠,他勾不住吃不到,不禁扼腕。
吃飽喝足,總算恢復了一點力氣,他惡狠狠瞪著眼前的人:「你是誰?」
「你真的不記得我了?」陳文挑眉。
「你想幹什麼?我警告你快放開我,否則你就知死!」
「陳慧晴,你記不記得?你國中的時候。」
乍聽這名字,他還有些茫然,回憶了一下才想起來。「喔...她...」
「她是我女兒。一個清清白白的好女孩兒,卻被你們這些人渣糟蹋,你這張爛嘴竟敢口
無遮攔羞辱她!」
一隻愛的小手甩他耳光一下、兩下,啪啪聲音隔外響亮。
「你...」想到自身陷入的弱勢,凶狠的目光立刻轉為求饒。「我...我知道我錯了,我
對不起、對不起,拜託你大人有大量,放過我...」
「你在感化院待了五年,五年不算短,可是你還是沒有學好,嗯?」
「我我我...真的知道不對了,求求你,我以後一定會好好改,拜託你...」
他不發一語,抓起一瓶漂白水,打開蓋子,直往他嘴裡灌。
「嗚...咳咳!」
「漂白水,不要吞下去。」
他冷然命令,一手扣在莊志成嘴邊,強迫他漱了幾口,他忍不住噴出來,一口漂白水吐
到陳文臉上,他滿不在乎抹一下,另一手抄起馬桶刷,硬是塞入他嘴裡刷洗。
「嘴巴不乾淨,講出來的話都不能聽。」
「嗚...嗚...」
莊志成抵抗掙扎,越是抵抗,對方的力道越大。硬毛刷子刷出滿口鮮血,陳文沒因此
停下動作,一直刷到他滿意為止。
☆ ☆ ☆
一面聽兇手闡述犯案過程,一邊看著死者照片,王志忠忍不住抖一下,嘶了一聲。
莊志成的嘴巴、眼睛、肛門都被漂白水沖洗過,馬桶刷刷得血肉模糊,致死原因是食入
強酸,食道、臟器腐蝕壞死。
先是莊志成,再來是張德榮、王文民、陳凱威,最後是今日早上發現的曾揚廷。
王志忠翻到陳凱威的資料頁。從少年輔育院出來後,陳凱威曾到賭場、宮廟、酒店當圍
事。資料顯示,四年前他為了償還賭債,先後帶人逼迫兩個妹妹下海,兩個妹妹當時一個
二十歲,另一個才十七歲。
陳凱威被人發現的時候,臉部、全身泰半皮膚疑似被砂紙之類的粗礪物磨光,大腿、腹
部甚至露出了皮下組織,最後細菌感染,併發蜂窩性組織炎致死。
陳文告訴警王志忠,他在大賣場、五金行買了大量的砂紙和磨刀石交替使用,他手邊還
有三張大賣場的發票。
再翻到曾揚廷的資料,他在感化期間因表現良好,提早釋放。出來後,他考取台中科大
進修推廣部,一邊讀書,一邊在電鍍工廠上班,幫忙照顧行動不便的外婆和一個念國中的
弟弟。
警方找到他時,發現他呈大字型躺在木板床上,手心、腳背各一把菜刀釘住,腹部位置
捅一刀,死因是肝臟破裂。
噢!差點漏掉了,在陳凱威之前,還有一對拾荒父女一氧化碳中毒死在家中。
「還有這對林姓父女,他們很可憐,一個七十多歲的老人家獨力扶養有糖尿病,重度智
力障礙的女兒,每天到處撿垃圾回收,有時候還要跟餐廳討廚餘吃,看人臉色。他們能跟
你什麼仇?你殺人殺到麻痺,良心都沒了嗎?」王志忠啪的一聲重重蓋上檔案夾,顯示他
的憤慨。
陳文沒有馬上回答,卻是揉揉疲憊的眼,鼻子吸了幾下,好一會兒緩緩說道:
「他們本來...也許可以救晴晴,可是卻沒有這麼做。」
他別過頭,閉起雙眼似乎是掩飾情緒,過了半晌,才滿眼疲憊與血絲的看著對面的員警
,繼續說:
「除了宣揚福音,我們教會一直以來也從事救濟貧苦的工作,提供救濟物資、捐二手衣
、協助孩子營養午餐等。過去我為教會載送過好幾次物資,我送過他們瓦斯、棉被、麵條
還有米,所以他們認得我。」
「每天早上,林先生會帶著他前一天拾道的回收物到資源回收場賣錢。到了下午四點左
右,林先生會和他女兒一起外出,開始四處撿回收。他們原本只有一台腳踏車,後來腳踏
車壞了,教會一個牧師除了送腳踏車,還送一台三輪車,這樣他不用那麼麻煩每天綑綁垃
圾,用腳踏車辛苦載一大堆。」
「他們每天繞著中興路、成功路、向學路、光明路...有幾家商店會固定將回收物送給他
們,碰上垃圾車的時間,收穫更大。」
「有時候撿到九點多、十點才回家,有時可能更晚,拖到超過十二點。」
「美群路有很多水田,有些地方現在已經改建,當年晴晴就是在那兒...」
「我注意到他們每天行經的路徑時常刻意繞過那個地方,即便走那裡比較順路。這只是
微不足道的小事,我卻莫名在意這一點,慢慢的變成了心裡頭疙瘩,怎麼也解不了。」
☆ ☆ ☆
從大賣場出來,走到停車位,車鑰匙按下,車子響了兩聲自動開鎖,他開門進入,一袋
東西隨意擱置在副駕駛座上。
發動引擎,他轉頭看後面,有別台車正在倒車,而另一台車正準備停入即將空出來的車
位。
他注視著後方,眼角瞥見大賣場塑膠袋,腦海中一個念頭閃過,他正猶豫著,突來一台
車叭叭兩聲,打斷了他的遲疑。
本來想直接回家,他決定臨時更改,多走幾個行程。
車子駛入一條巷子,暫時停在巷子口,搬下東西後,慢慢走到巷子底的矮平房。
砰砰砰!
他拍打著門,等了一下子,沒人回應,正要再拍門時,門打開了。
「陳桑?你怎麼會來?」
「前兩天吳牧師說,你這邊有缺東西,我來送瓦斯、米和泡麵。」他微笑,面不改色說
謊。
「蛤?昨天不是送過了嗎?」
「啊?」他拍了一下頭。「可能是我記錯。沒關係,我還是先送給你,反正米和泡麵可
以久放,你可以慢慢吃。」
「免啦!昨天已經送過了,其他的讓給其他需要的人。」林先生搖手。
「沒關係啦!這些本來就是預定要送你的,你收下,你ㄟ生活也可以撐久一點。」
「好啦!感謝啦!」
他先把米和泡麵扛到屋子,再搬入兩桶20公斤重的瓦斯。
「平常這個時間你很少在厝,今天怎麼了?」
「沒法度,腳不爽快,這幾天只好先休息。」
「有沒有去給醫生看?年紀大了,身體一定要注意...」
他一邊找話題和林先生閒聊,一邊環視整幢屋子,林先生的女兒坐在地上用手扒飯吃,
滿臉米粒。雖然身軀是四十多歲的成人,心智卻和幼兒沒有兩樣,一雙圓潤的眼黑白分明
。當他的視線與她對上,她害羞低下頭,埋頭苦吃。
「你坐啊,歹勢我這邊都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招待。」
「沒關係,我隨意。」
他和林先生閒聊起這幾年地區的變化,哪一條路正在拓寬,哪邊的空地正興建工程,
哪裡蓋了新大樓,有一搭沒一搭聊著。
「那邊的田現在都圍起來,我記得你每天好像都經過嘛?」他狀似不經意問著。
「沒,我哪敢經過那邊?」
「蛤?什麼意思?」
「沒...沒什麼。」林先生似乎心虛著。
「那邊怎麼了?不安全嗎?」
「沒什麼...唉!跟你講也無妨,你別四處說,那邊死過一個人。」
「喔?」陳文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這好幾年以前的事了。那時候準備要過年...」林先生
除夕當天,垃圾車時間只到六點,父女倆拿了最後一批回收,塑膠瓶罐、金屬、紙類用
力擠壓著,用幾個黑色大袋子裝起,綁上尼龍繩裝到腳踏車上。
接下來一直到初四,垃圾車都不會出來,資源回收場過年期間也關門休息。手上這一批
回收垃圾要等到初五才能拿去賣了。
幸好前幾天有慈善團體發送罐頭和麵條,昨天社工來訪的時候,還包了一千兩百塊紅包
給他,這陣子可以稍微吃好一點,穿好一點。
走了一陣子,冷不防,車上瓶瓶罐罐掉下來,原來是袋子上破個洞。
父女倆只好停下來,彎腰撿拾散落一地的垃圾。他在袋子破洞上打個結,重新裝入回收
物,又費一點功夫,好不容易才將一袋裝上腳踏車。
這一個插曲,讓林父難得的好心情都沒了。
經過一片田野,路旁只有稀疏的照明,冷咧的寒風吹過,加快兩人回家的腳程。
「嗚嗚...嗚...」
附近隱約傳來一陣像是動物又像是人的叫聲,好奇心重的女兒拉拉爸爸的袖子。
「阿爸、爸...」
「不要吵,我們快回去!」
「有人在叫,咱去看看...」
「別想太多,快走啦!」
「爸,有人叫,那邊有人,我去看...」女兒更用力拉扯著爸爸的袖子。
「那是老鼠!不要理那麼多,快走!」
女兒沒有聽爸爸的話,回頭往聲音的方向找,不管那是什麼,她就是好奇。她一邊四處
張望,走下田裡的水溝,一邊撥動路邊雜草。
「站住!我叫妳站住!我要生氣了!」
女兒停下來,又是無辜又是茫然。「我、我看...」
「沒什麼好看的!快走!妳看妳褲子都濕漉漉!」
他一手粗魯的拉起女兒,女兒仍不斷回頭尋覓,她又喊一聲阿爸,他卻喝斥:「再吵就
打妳!」
女兒感到委屈,忍不住嚎啕大哭。
他正在氣頭上,沒有心思安撫女兒,硬是拖著她,一心想快回家。女兒越哭他越心煩,
隨手甩一耳光,喝令她不准再吵。
「...後來過幾天,我才聽說原來死了一個女孩子,想到就害怕。可憐呀!」
林父好不容易找到一個算乾淨的馬克杯,沖洗了一下,倒杯冷水,客人來家裡坐這麼久
,他想總要倒杯水給人喝。
陳文一聲不吭,面無表情盯著他一舉一動。
「陳桑?」忽然發現陳文都不說話,他疑惑。
接過馬克杯,他沒有喝,只是捏住杯耳。「你有沒有想過那女孩當時可能還活著?」
沒有意識到陳文語氣中的冷咧,林父老實回答:「我沒想太多。不過那查某囝仔聽說才
十幾歲,年紀輕輕,真可憐。」
「你也是一個父親。」
碰的一聲,林父撞翻桌子倒在地上,沒想到陳文突然動手。
「啊──」林女驚恐尖叫。
「你知道嗎?她是我女兒。」陳文冷冷的說。
他接著轉向另一人,林女害怕瑟縮著,他粗暴的抓起她,一記重拳砸上臉頰,又一拳打
中下巴。
林父跌跌撞撞爬到他腳邊,試圖阻止他的暴力。他拉著他腳邊褲管,鼻血眼淚流滿一
張老臉。
「陳桑,我求你、我求你...」
他全然不理會他的求饒,一拳將林女打昏過去,被拉住褲管的腳往後一蹬,將瘦弱的老
人推到牆邊。
「唔...」
林父被打得頭暈目眩,昏昏沉沉間,他的身子被人抬起放到椅子上,繩索俐落綑綁,布
條塞入他嘴裡。
「你...」他強撐著意識,看著昏迷的女兒同樣被陳文用繩索捆綁。「你想...幹嘛?」
陳文關緊了所有門窗,"剝"地拉開瓦斯桶卡榫,旋轉開關,任瓦斯流洩出來。
「我給你一個機會,要逃就趕快,出來後記得報警找人抓我,我不會躲也不會逃。快的
話,說不定還來得及救另一個。」
他拋下一支指甲剪刀,轉身離去。
☆ ☆ ☆
林姓父女直到死亡後第三天,才給定期探訪的社工發現。
他們被發現時,全身綑綁束縛。林父身上看得出掙扎的跡象,他連人帶椅倒在地上,
單手抓著指甲剪刀剪開繩索,可惜終究無力掙脫。
警方立刻排除掉自殺的可能。若是他殺,兇手動機是?
財殺?這對父女一窮二白,怎麼想都不可能。難不成是仇殺?
又過了兩天,陳凱威的遺體被人發現。當時警方還不曾將他、莊志成、張德榮、王文民
等人與這對父女的案子做連結,儘管媒體已經自行認定相關,大幅報導該地區的連續殺人
魔開始無差別行兇,更有名嘴上節目,舉了許多國內外知名的殺人魔當例子,大肆分析兇
手的人格、心理狀態。
「你說得很對,殺人的確會麻痺,殺掉第二個人後,我不再有感覺。」
「但你殺的幾乎都是仇家,應該充滿報復的快感吧?爽快,是不是?」王志忠猜測。
「不過就算你殺人是為了報仇,講得再好聽,你濫殺無辜,這就不對!就算他們當年可
能經過你女兒的受害處,那...那也不代表他們對不起你和你女兒!」王志忠不客氣譴責。
「是啊!」
陳文坦然接受譴責。
「當我與她的眼神相對的時候,有一瞬間,我確實遲疑了。她才是最無辜的人呀!」
「我不想也不願意再多怨懟一個人,可我總不由自主的想,如果那個時候他們聽到晴晴
的呼救聲,停下來找,晴晴是不是不會死?」
「就算、就算她受到了凌辱,成為一道永不抹去的陰影,我願意用我一生陪伴她,為她
禱告,為她祈福,祈禱她堅強。我會不斷不斷告訴她,不管她遇到什麼,不管她變成什麼
樣,她永遠都是爸爸心目中最疼愛的寶貝。不管有什麼難關,我們一家人在一起。」
他吸吸鼻子,熱淚盈眶,眨一眨眼,一滴淚水擠出眼角,流下臉頰。
「只要活著就有希望,不是嗎?死了什麼都沒有。」
「打從殺人那刻起,我沒有回頭的退路,只能繼續直到殺光所有人為止。」
「矛盾的是,我內心一方面卻隱約希望被阻止。我挑在警察巡邏時間出沒,選擇人多的
地方棄屍,然後想像著一會兒馬上被人發現,或者是警察也許在哪裡的監視器發現我可疑
的行為,將我上銬帶去偵訊,於是我不得不認罪。」
「因為我知道,就算報復成功,就算這群人得到應有的報應,晴晴再也不會回來了。我
心底的怨恨不會消除,我不會原諒他們,我會繼續恨著他們,咒詛他們下地獄,咒詛他們
永世不得翻生,咒詛他們消滅。」
「那天的天氣是這麼冷。當她猛然遇到攻擊,短暫清醒過來後,卻發現自己一個人孤零
零處在陌生環境,寒風冷透了身心,在黑不見底的世界恐懼面對著死亡陰影,她掙扎,她
求救,卻是孤立無援,她會是多麼徬徨,多麼不安?」
「可是我最不能原諒的還是自己。」
「縱然我虔誠信仰基督,我愛晴晴卻勝過一切,勝過神。我從來沒有一刻不後悔。」
「當她孤單無助時,為什麼我遲遲沒有找到她?」
「為什麼我不繼續堅持,仍然讓晴晴大冷天出門為我跑一趟?」
「只是一罐沙茶醬,為什麼我糊塗忘記買?」
「我很後悔,很後悔...」
偵訊告一段落,警方繼續將陳文收押禁見,稍晚,檢察官會向法院聲請羈押。雖然他認
了所有罪,警方尚不排除有共犯的可能性。目前所有證物上的血跡、指紋、毛髮有待勘驗
,而後續還要再到他家和各個殺人現場進行蒐證。
隔天,媒體得到消息,新聞台、各大報紙大篇幅報導,從多年前一則女大生慘遭國中惡
少姦殺的命案說起,將陳文塑造成一個悲情又悲壯的父親,引起全國熱議。
報紙、網路天天有人寫社論,法律學者批評司法現況,婦女團體批判社會和司法對女性
的歧視與貶抑,選舉候選人也藉機發表言論來搏版面。
「寫什麼東西亂七八糟!」
值班時間正逢清閒,打開水果報紙,看了一會兒,王志忠忍不住破口大罵。
與他一起值班的陳家豪見怪不怪,在飲水機前泡一杯三合一咖啡,一邊湯匙攪拌一邊走
回座位。
記得一個多月前,他們大夥兒天天加班,忙得不可開交,局裡熱鬧得很。如今空閒下來
,他反倒不習慣這麼安靜。
找不到好看的電視節目,只好停在新聞台頻道。
台南好吃的牛肉麵,7-11準備推出北海道薯條霜淇淋PK霜淇淋大戰,新北市某婦人疑似
憂鬱症發作跳樓自殺,台北捷運有北一女學生不讓座引發爭議,以及到現在仍會引起討論
的連續殺人案。一連數小時,反覆播報這幾則,記者台詞他都會背了。
「學長,你看這篇。」
因為無聊,想找人聊天的吳志忠,翻到報紙社論那頁,指著其中一篇文章,陳家豪接了
報紙來讀。
「真是受不了廢死的人,看他們寫的東西會氣死,真不知道他們活在哪個世界。」
讀完整篇文章後,陳家豪喝一口咖啡,順便思考。
「我以前看過一部黑白片,外國人拍的,和這個連續殺人案的故事有點像,講一個女兒
被人姦殺,爸爸知道真相後對兇手報復,然後向上帝懺悔,後來上帝展現奇蹟,在女兒死
掉的地方湧出泉水,嗯...我忘了怎麼回事,反正爸爸和他們家人都很感動。」
「可是現實生活中哪來的奇蹟?我覺得廢死有些觀點也有道理,死刑對受害人跟家屬來
說不一定真的安慰。」
「學長,你該不會支持廢死吧?」王志忠歪頭看著他。
「怎麼可能!」他立刻搖手否認。「我只是很感慨!你看陳文,他為女兒殺人報仇,他
用的這些手段,給人痛苦的程度搞不好都超過了當初他女兒的好幾倍,但是他卻沒有因此
更好過,他的精神、心理狀況到現在還是很差。」
「我覺得他很可憐。」王志忠也感慨著。「不過也很變態。」
鈴鈴鈴──
「喂?xx分局?」
女警欣如接起電話,電話另一端的消息讓她臉色大變。「好,請稍等。」
她按下保留鍵,隔空打斷聊得不亦樂乎的兩人:「家豪學長,你的電話。」
一會兒,電話接過去他的分機,他立刻接起來報上名號。
聽完,他也臉色大變。
「顏立委他老婆帶小孩去吃飯的時候被人開車追撞,兇手還在逃。」掛下電話後,他對
王志忠說。
接著陳家豪和其他同仁馬上調度工作,各線電話突然忙碌起來,王志忠也沒空閒,迅速
被分派了任務。
看來不用多久,媒體又有新的新聞可以炒了。
作者: diamond0326 (alan)   2014-02-25 02:03:00
頭推!
作者: c11491 (炎月)   2014-02-25 03:30:00
再推
作者: Vicente (不然呢???)   2014-02-25 06:19:00
作者: Xistory   2014-02-25 07:19:00
警察還滿無能的 這根本算不上無差別殺人了
作者: Mieke (慟...)   2014-02-25 08:10:00
這結局...?
作者: chiangchia (ying1111)   2014-02-25 08:15:00
作者: luciferkiss (路西法)   2014-02-25 08:40:00
感覺好像還沒結束
作者: Cainx (凱因)   2014-02-25 12:36:00
作者: liyako (恩典)   2014-02-25 13:51:00
作者: pinkcyder (蘋果酒)   2014-02-25 14:20:00
很難過推
作者: yvonna (波妞的媽)   2014-02-25 21:11:00
結局很有日本味,默然的沈重
作者: saranoki   2014-02-25 21:23:00
作者: hmhuang   2014-02-25 22:46:00
作者: cicq (cicq)   2014-02-25 23:11:00
作者: shadowen (我只剩張嘴)   2014-02-27 08:28:00
其中一個死強暴犯名字跟我同音 可惡!給噓!
作者: Darkangela (黑天使)   2014-03-01 16:33:00
好吧 只有我在意 漂白水是鹼性的 但還不算是強鹼
作者: iforlove (阿姨)   2014-03-03 15:28:00
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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