韻真在靠近本家的山徑上伏擊了押著人質的修道者,卻只成功搶回兩
人,經過一番激鬥,寡不敵眾的天心派道士被逼得退回祠堂前,天心
五傑的體力早已耗盡,此時只是靠著意志力支撐。
地上倒了幾具被梟首斷肢的殭屍,好不容易打成五五波戰局時,忽然
又湧來一隊修道者,韻真暗歎《歸藏易》引來的鯊魚真是沒完沒了。
但多次吃過黑家苦頭的修道者們不再輕易上當,表現出先徹底清除威
脅再分贓的謹慎圍捕態度。
「你們還是不是修道者,連我們也要殺嗎?」阿鐘氣喘吁吁地斥罵。
「天心派勾結黑家,造謠生事,給過你們棄暗投明的機會,黃毛小子
偏生不知好歹。投降不殺倒是可以。」一個道士冷冷說道。
「刑法就算了,顛倒是非你不怕死後下地獄嗎?我們太師父不會饒你
的!」王鏡元罵歸罵,但他實在不想搭上自己的命讓對方得到報應,
根本不划算!
原本打算必要時裝個孫子混水摸魚,但對方如此橫行霸道,天心五傑
嚥不下這口氣,再者示弱的前提是對方還會愛惜臉面收手,自從敵人
以人質威脅,天心五傑也不相信這群找上天心派的修道者會遵守協議
。
「投降不殺?誰曉得是不是讓我們中屍毒或打成植物人?」玄武再遲
鈍也感覺出眼前這些年紀實力都遠高過他們的修道者眼中夾帶殺意。
立刻有數名接替而來的氣宗道士冷笑一聲,運勁便要拿下天心五傑,
被韻真看出他們有意下重手,驚險地擋下,青石磚上已滴灑不少鮮血
,又迅速被暴雨沖淡。
「看來貴派子弟已被黑家殭屍操控,神智不清,咱們也算替天行道。
」眼前修道者各個閉口不提姓名門派,打定主意當搶匪。
「你他媽放屁!」王大德怒吼一聲,卻遭對方一甩袖,雨水濺入眼睛
,動作頓時停滯,韻真保護不及,他便被拖出去壓制在地。
攻進天心派本家的道士們也發現他們中了空城計,但行動已曝光,非
得畢其功於一役,不顧己方傷患或天心五傑呼籲談判的意圖,堅持要
擒下沈韻真。
「是我害了你們,也許我不該留下來幫忙。」韻真苦笑,她也低估了
對手的貪婪,過去道門與黑家衝突中並沒有《歸藏易》這個明確的誘
因,自覺勝率不高便放棄的也大有人在,更畏懼同道指指點點,名聲
至少是個牽制敗德道士的包袱。
「就算學姊為我們著想不出手,天心派也躲不過這次的災難,卦象說
學姊是貴人就不會錯。」被禁止加入戰鬥的阿鐘站在祠堂門口篤定說
。
「至少留下性命的機率大些。」韻真悄聲回應。她早知不管留不留下
,天心派都會受到攻擊,只是傷害程度的大小,他們經過許多布置,
的確爭取到了讓門眾撤離求援的機會,但天心五傑卻沒為自己保留機
會。
「又能大多少呢?」王鏡元搖頭:「當局者迷,學姊一直覺得我們是
被黑家牽累,剛開始我們也這麼以為,只是想堅持做對的事情──其
實並不是這樣,他們害怕太師父和天心派獨享《歸藏易》,根本不會
放過我們,學姊不幫忙,接著被威脅的就是太師父了。」
連涉世未深的天心五傑也能理解這明顯的事實,黑家人另眼相看背後
象徵的稀罕利益,甚至司徒燭華的飛劍和法術也一樣鶴立雞群,即使
他們並無刻意追求,不知不覺間卻得到其他人求之不得的好處。
「再說,二代掌門和西城隍的舊帳也是天心派的歷史共業……說到這
裡,你們之中誰和杜淇風有關係?」阿鐘大喝,部分道士臉上掠過異
狀,但無人承認。
「人都去哪裡了?交出《歸藏易》和關晏君的下落!」一名修道者扳
著王大德的手臂逼問。
「《歸藏易》在我身上,有種就衝著我來!你們不會真想用這些孩子
威脅一個殭屍吧?傳出去可是會笑死人的!師尊一開始就不在這裡,
騙騙你們罷了!」韻真惱怒道。
「我們的監視器設定成自動上傳雲端備份,笑一個唄!」阿鐘瞪著捉
住王大德的道士,指了指屋簷下的鏡頭。
監視器立刻被火符打碎,但弄不清楚還有多少鏡頭前,對待人質的動
作的確收斂些了。這些修道者也沒料到天心派不按牌理出牌的招式這
麼多,用電鋸對付殭屍,集體撤退留下幾乎不能說是戰力的五個大學
生,還有一個生龍活虎的黑家幹部站在他們那邊主攻。
「以書換人如何?這樣僵持下去有些人可能要死了。」幾名手下殭屍
都被銷毀的術士畢竟是老江湖,比起走正統路線的後來者要放得較開
,也不甘心自己打頭陣承擔風險,因此損失寶貴的攻擊力,拿下黑家
殭屍後極可能被黑吃黑被踢出合作關係。
更重要的是,他們看出沈韻真的確捨不得天心派的人,逼得太緊魚死
網破也沒好處,再者還有個黑太爺在,真的殲滅一個黑家幹部,對名
門大派或許還算亮眼戰績,在因操控殭屍對敵被列於外道的散修眾眼
中只是多出麻煩的復仇者。
先前有批擒獲黑家幹部老人的同道一夜之間被滅得乾乾淨淨的消息也
在江湖中流傳開來,即使乍看黑家被打得抱頭鼠竄,但幹部以上的黑
家殭屍在無後顧之憂下造成的殺傷力仍然匪夷所思。
「世上哪有什麼黑白?咱們殺妖怪為了活命糊口,妳這殭屍還護著活
人倒是好的,單打獨鬥大夥也贏不了,但《歸藏易》是寶貝,當然不
能不要。」一名鬍鬚稀疏的老人咧著嘴坦白道。
韻真聽到這句話反而笑了:「你們可知《歸藏易》只有我一人可碰觸
,於他人都是無字天書?但我沒興趣知道裡面寫的內容,而且這本書
稍微淋個雨就糊了,我也沒轍。」
眾人面面相覷,顯然不是人人得到的《歸藏易》情報都相同。
「乾脆我就在這兒一頁一頁撕給你們平分?事實上,師尊還建議我這
麼作,她說看道士搶破頭卻沒得受用的樣子很有趣。」韻真拿出防水
袋包著的線裝書作勢打開。
「等等!」她就站在雨中,眾人連忙喝止。
「你們不懂黑太爺,也不懂《歸藏易》的危險,就算讓你們得到幾片
紙,你們有沒有命研究內容還是個問題。」韻真也看出《歸藏易》若
拆散使用,便能挑起道門更劇烈的內鬥,同時減少黑家人的壓力,現
下真魔卻控制了大部分道門勢力,韻真不希望再挑起更多紛爭,她的
逃亡之路險如刀鋒。
即使是這麼令人失望的道門,在對抗真魔時也是必要的力量,只要神
霄宮被入侵、望朔早已被食盡取代的真相得到認可,人間就有團結的
希望,但是這些修道者自相殘殺,或被沐霖吃光,整體對魔類的戰力
繼續削減就不妙了。
如果沒認識司徒燭華和天心五傑,她或許會毫不可惜先散播火種,順
著太爺的心意自保並守護師尊。韻真感受著留在胸口的暖意。
司徒燭華會怎麼做?黑家可以殺掉許多壞人,包括利用《歸藏易》讓
道門敗類窩裡反打得你死我活,但《歸藏易》能造成的連帶傷害太強
了,極可能會讓一些有能力實施救援的修道者,許多無辜平民也捲入
碎片的爭奪戰中。
因此她就算在最絕望的假設下,也只想著要銷毀《歸藏易》而已。
「拿到《歸藏易》的人必死無疑,哪怕城隍也一樣。」韻真嚴肅地說
完,卻無人打算退出。
「韻真,妳心軟了。」
銀槍釘穿道士手掌,順勢將人固定在地,雨勢驟止,一抹纖細身影落
在長槍上,將槍尖踏得沒入地面,翩若白蝶。
「師尊!」她以為師尊藏在東部陰間養傷,這樣一來韻真的誘敵豈不
是沒意義了?
但師尊至少沒落入敵手,仍然行動自由,韻真滿心歡喜,激動地望著
晏君。
「你們部署在沿路的援手和各路上不了臺面的妖異惡黨我先行清理了
。」晏君說。
「晏君學姊──」天心五傑也欣喜地呼喊她的名字,其中又以王大德
叫得最響。
「跟嘍囉廢話做啥?」晏君輕鬆拔起蘭渚的長槍,那名道士捧著淌血
手掌才要起身反擊,立刻被她當胸打飛。
「還有主事者?」韻真心中一沉。但願不是真魔,卦象和福德正神都
暗示這次敵襲最可能出自西城隍那邊的勢力,但韻真擔心的是,沐霖
遲早會朝有機可乘的墮落神明出手。
「起碼也會是能力準備上有機會捕獲妳我的修道者,此人正等著漁翁
得利,把這些雜魚清一清咱們就走了。」晏君言下之意天心派並非久
留之地,她們愈快離開,引走攻擊,天心派才得以重整旗鼓。
「韻真明白了。」一陣風吹來,控制人質的道士紛紛暈眩,被韻真掐
住脖子提起,不到幾秒陷入昏迷。
「小心幻術!」有人反應過來大喊。
不一會兒,雨聲又漸漸恢復。
「這座山的靈力太強了,天候也對我們不利。」韻真蹙眉向晏君說,
平常師尊的法術怎可能那麼快就失效?
晏君一記下前掃打碎某人膝蓋:「反正揍到這群人剩口氣死不了也不
需多少技術。」
連氣宗道士都被瞬間解決,更別提原本就不善體術的修道者,天心五
傑以為韻真夠厲害了,卻沒看過她與師尊之間的差異,晏君的動作輕
柔如舞,被她的武器或拳腳碰到的人卻像紙糊一樣。
正當入侵者大勢已去,王大德毫無預警倒地昏迷。
「喂!大德!你怎麼了,別嚇我們!」玄武和鏡元冒險將他拖回屋簷
下。
「有人對他施了拘魂術。」晏君飛快掃了動也不動的青年一眼:「你
們的生辰八字和髮甲血液有流出過嗎?」
「可能不小心洩漏或被偷走過,健康檢查填資料難免,大德剪指甲都
不掃地……」小西說到一半,閉唇憂慮地看著同伴。
阿鐘會意接口:「我們在學校就被盯上了。」
對付不了強者就對付強者身邊的人,這招雖然卑鄙卻很有效。
「晏君學姊,有辦法把大德的魂魄搶回來嗎?」黑家監院在天心五傑
眼中簡直無所不能。
「修道者拘禁生魂屬傷天害理無疑,除非有陰神授命他代審冥案。」
晏君立即推測出可能情況,王大德被拘走的魂魄不是單純打敗一個正
設壇作法的道士就能找回來這麼簡單。
「是誰做的?」韻真厲聲問。
「吾師希望二位先交出《歸藏易》,換處寬敞屋子讓眾人療傷再議,
若兩位掉頭離開,我們預定設立法獄審問這幾個勾結妖物的天心派小
鬼,或許他們只是受人指使,累我正道損失慘重的元凶正逍遙法外。
」一個不起眼的矮小道士聰明地保持消極攻勢,目前為止只受了輕傷
,出面作為中介。
法獄,法術幻化的刑獄,拷問魂魄的地方。黑家人拜定魂符之賜不受
影響,但天心五傑卻無法抵抗來自地府的陰謀。
「陰律這條道士可代審陰陽的漏洞,真該請太爺去投訴才是……」晏
君眼神陰沉道:「韻真,將《歸藏易》給他們耍耍去吧,道門自相殘
殺終歸不是我們該擔心的問題。」
韻真粗暴地從防水袋中拿出線裝書隨便丟給矮小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