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玄妙第四部:床母(46)

作者: chenyutn (人生要死,何為苦心。)   2014-06-23 00:58:10
作者:滄月之東(chenyutn)
46
  接下來自然是眾人慷慨激昂地應了一聲,以示與妖魔勢不兩立的決心,這
本就是基金會當初成立的目的,也是這樣一個碩大的組織運作的最基本方針,
沒有人可以違背。
  基金會將會繼續存在,直到最後一個煞鬼消失在這現世,眾仙卿們都抱持
著同樣想法;至於那些異議份子,早已脫離,自個兒去成立那個不知所云的協
會了,真是自以為是。
  四名顧問首先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出會議室,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是充滿古璞
靈氣的石砌長廊「咫尺天涯」,以及通往無數出口的木梯「彈指天梯」,洶湧
的靈氣淘刷著各處,基金會的一切都構築在最中心的「扶桑」上;據說現在基
金會的設計完全出自本屆會長之手,可謂是精緻已極。然而,過去這個令無數
仙卿為之自豪的景象如今已引不起四名顧問的注意。
  報喪鳥再現的消息讓他們心驚膽顫,與台灣光復後出生的年輕一輩不同,
他們或多或少都聽過這個團體的凶名,看來回去得盡快做些佈置了,接下來的
石棺片爭奪即將進入白熱化階段,如果失了先手,恐怕會滿盤皆輸。
  副會長靠在咫尺天涯的牆面上,不知想著什麼,只是冷冷望著顧問踏上各
自的彈指天梯,接著消失在出口的彼端。
  腳步聲響。
  這時彪才剛走出會議室,遠遠便看到副會長朝他打了聲招呼,他點了點頭,
並不多作回應;當他從對方身旁走過時,副會長又輕輕說了句:「你不覺得今
天老頭子特別多話嗎?」
  「是會長。」彪糾正道。
  副會長不置可否,只是拿下那副金邊眼鏡細細擦拭著鏡片,繼續道:「如
果是以往的老頭子,早就一聲令下,號令全體仙卿圍剿了呢。石棺片何等寶物,
哪容他人染指?看來他也是老了吧,老得已經不適合這個位置了。彪,我勸你
也要盡早替自己打算才是。」
  「這正是會長跟你之間格調的差異……我不在乎那些,只要手中劍能屠盡
煞鬼便可,我天師府門人本應如是。」彪淡淡回答,朝前直行。
  「無父無母,一歲能使咒,三歲獲太上三五斬邪劍,五歲升任基金會會長
特助……彪,難道你一點都不好奇自己的身世嗎?」副會長呵呵笑道:「為何
他人無法駕馭的斬邪劍,在你手上卻是如臂使指?就連張天師嫡脈都不敢說能
達到如此地步,為何你一個不知來歷的孤兒卻有這份天賦?這份才能,就算拿
到周、歸二家都是頂兒尖兒水準,少說你也應是大戶名門出生,但為何你尋不
著同樣血脈的親人?彪,你就真的一點疑問都無?」副會長連續三個「為何」
說出,使得彪的腳步稍微遲疑了一下,他想起了一些事。
  ——你……我對你的氣息有印象!哈、哈,基金會這群人到底做了什麼啊!
他們竟然敢違背禁忌!難怪替你取了這樣一個名字,「彪」,這真是太貼切了,
沒錯,你就是彪,哈哈哈哈哈!
  ——彪,你竟敢傷我!你會後悔的,你一定會後悔的!
  但彪沒停頓太久,頭也不回地繼續前行,彷彿這樣就能將這個念頭也狠狠
甩在腦後似的。
  「彪,等你改變了念頭就來找我吧,」副會長笑著,重新戴上了眼鏡,他
知道那顆釘子已成功釘入彪的內心,「畢竟我們還有很多合作的機會,呵。」
彪沒回話,但他知道彪已聽進去了,接著只要控制好水占部、靜待時機到來即
可。屆時就是他能掌握基金會的時候了,在這之前,先做好老頭子交待下的事
情,讓那群人去爭奪石棺片吧,反正他們最終都是在替他作嫁。那群顧問長老
也是老得起不了風波,不足為懼。
  這盤棋局走到這個地步,自己已在各個關鍵處都下了棋子,大勢已定,就
算是報喪鳥也阻止不了。
  想著,他的身形漸漸消失,長廊上已不見絲毫人影。
  
  一點一滴靈氣繼續騰空,從扶桑不斷湧起,浸沐著咫尺天涯和彈指天梯。
許多走在咫尺天涯上的仙卿,都知道底下的扶桑是兩棵相互靠著的神木,卻不
知道真正重要的其實是樹杈處拱著的那顆繭狀金色大球,其表面散發無法估量
的充沛靈氣,溫潤著整個基金會的建築,金球內部則約可容納一人。如今,全
基金會最有權勢的人正坐在其中。
  他的面前是一盤棋,一盤殘局,不知花了多久時間,他終於也成了有資格
掌棋的人,而不再是任由人決定生死的棋子了。
  到底過了多少年呢?從床仔坑村的事件開始,棋子有了自己的意識,開始
影響棋局,成為棋手。
  基金會會長從寬鬆的道袍中探出雙手,輕輕移動了一個鳥狀的棋子。他靜
靜思考這一步對整盤局勢的影響,到目前為止都在他的預料之中,只是越到末
局越不容輕忽,他還需要再三思量;不經意間,他瞥見了自己環在雙手手腕上
的一圈鳥形刺青,上頭一隻九頭凶鳥作尖嘯狀,似是嘲笑他的輕狂。
  那是同生共死咒。
  「同生共死……」會長低聲吟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渡鴉,那一次
的魂誓造就了妳,也造就了現在的我。我們牽制彼此,但結束這一切的時刻終
於要到了。」那日幽都大門的狴犴嘶吼,聲猶在耳,即便是現在,只要他一閉
上眼,多年前的景象仍歷歷在目——
  一個小小仙卿竟能跟鬼車立下魂誓,這在許多人眼裡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
情,即使是他,都不免有些小小的自得了。為何不?他守護了床仔坑村,擊退
了鬼車的野心,縱然立魂誓的方式有些取巧,仍可稱是創造了一次奇蹟。
  多年以後的他才知道那不是奇蹟,而是詛咒。
  可是當他發現的時候,也為時已晚。他完全忘了白澤精怪圖上對鬼車的描
述:「蒼鸆九首,多智狡詐,人莫可比」,於是付出了代價。
  定下魂誓之後,年輕的仙卿為免萬一,仍留在床仔坑村生活一段時間,以
防鬼車甘犯魂消魄散的代價奮力一搏,滅了整個村莊。很快地,他便了解到鬼
車並非如此衝動的角色,得到石棺片後她確實離開了村莊,並未大動干戈,遵
守「不傷害村莊、不傷害抵瑤、不對彼此出手」的約定。仙卿明白她修練多時,
已非那些戾氣重於理智的鬼怪可比擬,總算放下心來。
  石棺片?不還有那群基金會的老鬼在操心著嗎?
  很快地,他陷入了情網,抵瑤嬌憨而神聖的氣息吸引著他,這也是很理所
當然的事情,無論本領多麼高超,他不過是個初識感情滋味的少年郎。抵瑤含
羞的表情、顫動的睫毛,還有豐潤的雙唇,看在他眼裡簡直就是一幅畫。
  然而,基金會本部卻彷彿不能忍受一名仙卿浪費時間在荒郊野嶺似的,屢
屢相勸,甚至下了最後通諜,警告欲對床仔坑村不利;年輕的仙卿莫可奈何,
只好決定先回本部一趟為自己答辯。
  離別的那一天,他與抵瑤坐在一處小山丘上,看著太陽緩緩升起,為床仔
坑村染上一片金黃色光彩,那跟床仔坑的神話描述幾乎一樣璀璨奪目。就在一
棵大樹下,他吻在抵瑤的唇上,交給她一柄自己親手雕就的木梳,輕輕地替她
梳著頭髮。「『鳳髻金泥帶,龍紋玉掌梳……』下次回來,我們就定下誓約
吧。」他說。抵瑤先是呆了一會兒,接著她笑了,笑得眼眶出了淚,淚光在日
出的反射下顯得是那樣的美,美得令人動容。
  她聽不懂歐陽脩的詞,卻讀懂了仙卿話中的情。
  那是仙卿有生以來最開心的一天。
  隨後,他回到基金會本部接受質詢,審訊的執法仙官言詞鋒利,斷定他怠
忽職守,未盡基金會仙卿的責任。他只能虛心解釋,那幾年他確實生活得很愉
快,卻未完全忘了自己的職責,仍勉力驅除著周圍的煞鬼,亦協力將該地打造
成一處風水寶地,之類云云。忽然一陣心神不寧的感覺湧上心頭,執法仙官的
話聲尚在耳旁迴盪,但他只想回村看抵瑤一眼,否則無法安心。
  執法仙官大聲喝止,卻被他給一掌打退,兩人開始鬥起法來,最後他略勝
一籌,從本部脫逃。
  有史以來,他是第一個敢打傷執法仙官的人,也是第一個逃離本部的仙卿,
此等罪行恐怕就連周本家都無法庇護他。
  他卻無懼,只是以最快速度趕回床仔坑村,即便被重重如浪的芒草割傷了
皮膚,也無暇顧及。
  仙卿的預感完全成真。
  床仔坑村已是一片腥風血雨,幾無生人,墓埔坑社的亡靈四散,瘋狂追逐
著活人,肆意發洩著憤恨,草地上滿是被撕咬得不成人型的屍體。
  「怎會如此,我不是已定下魂誓了嗎──」他大喊,看得雙眼充紅,掌心
立時迸發出一個不停運轉的虛幻八卦,將觸及的厲鬼完全瓦解。抵瑤呢?抵瑤
在哪!他的內心忐忑不安,不停找尋抵瑤的身影,村民眼睜睜看著他消滅一路
看到的所有厲鬼,不由跪地頂禮膜拜。
  感覺到遠方有陣靈力波動,他忙朝那方向望去,只見遠方一處小山丘的一
棵大樹下,鬼車和神婆正在施法,而站在他們對面的則是他朝思暮想的抵瑤,
白衣,長袖,秀髮飄飛。就在他們定情的那棵樹下,抵瑤渾身浴血,幾乎站不
穩身子,另一面的鬼車則露出大喜的表情,展翅狠狠朝她撲了過去。他見之幾
欲發狂,掌心八卦運轉迅速,腳下毫不停歇,他這輩子速度從未如此快過,卻
還不夠快,當他趕到的時候,鬼車早已惡狠狠咬住抵瑤的玉頸。
  一陣鮮血沖天。
  那一瞬間便是永恆,他清楚地意識到抵瑤活不成了,可他還是要拼,不假
思索地,左掌立刻向前推出,接著右指沾血一劃,一個漂亮的卦象風火「家人」
便憑空形成,困住了鬼車,也止住了抵瑤狂流不止的鮮血。神婆大驚,正要逃
竄,卻被他接著一掌打傷了魂根,不由落地,哀號不已。
  「周……大哥……」抵瑤靠在大樹上,勉強朝他笑了笑。
  「放心,我一定會救妳的,無論耗費什麼代價都……」仙卿溫和地安撫她,
只要自己不撤掉這卦,抵瑤的生機一時之間便不會完全消逝,只會陷入無窮的
沉睡當中。抵瑤聽見他的聲音,似是放下心來,閉上了眼。
  仙卿略感安心,知道自己的術法已然生效,緊接著,他憤怒的眼神立刻掃
向鬼車,質問對方道:「我們不是簽訂魂誓了嗎?妳難道不怕魂誓反撲?」與
他預料不同的是,鬼車雖然被困住,眼神看起來仍充滿獸性,完全失卻了理智,
似乎不認識他,只是惡狠狠地瞪著他。
  「嘻,周本家的仙卿小弟,你在跟我的分魂講什麼來著?」
  樹上傳來一陣銀鈴似的笑聲,仙卿抬頭,看見一位黑衣女子站在樹椏上,
那女子續道:「真可惜了,跟你定魂誓的人是我,卻不是我的分魂。妹子的魂
魄恐怕還是得被我的分魂吸收殆盡,世事多變化,不是嗎?當然,你也可以滅
了我的分魂,但若趕不及在我收回分魂前處理完畢,那麼違反魂誓的人就是你
了。」鬼車笑得一雙眼月牙彎似的,話語冰寒嘲諷。
  她背後的分魂盡力掙脫,相信再過幾秒便能脫出,一舉吞噬抵瑤的魂魄。
仙卿正要施法,鬼車卻已躍下樹椏,擋在分魂和抵瑤面前。
  「哪,何況這樣,你就只能束手就縛了。你根本什麼都辦不到。」
  聽到這裡,仙卿終於知道自己犯下了什麼錯,一切都是陷阱。他恨得伸出
雙手,施法對付鬼車,兩手手腕卻傳來一陣徹骨的刺痛,痛得他滴下汗來,那
股疼痛源於靈魂深處,任何人都無法承受。
  他知道那是魂誓的反撲,畢竟他們早定下了同生共死的誓約,他無法對付
鬼車,反之亦然。眼見鬼車的分魂已然脫困,仰天尖嘯,再過片刻便可朝抵瑤
咬去。他極力想扭轉情勢,手腕卻更加刺痛,甚至微微冒煙,烙下了一道九頭
凶鳥的圖騰。他只能怒吼,像是痛苦掙扎著的靈魂,忍不住從喉間吐出滾燙的
恨意。魂誓,這該死的魂誓!
  「仙卿小弟,別氣,定下魂誓後我們可成了一對呢。」
  鬼車站在原地,笑容帶著惡意。
  她雙手展開斗篷,露出白皙的胸口,充滿妖異之美。在她的胸口上則清晰
地紋著一幅八卦,相映成趣,看起來確實跟他像是一對似的。「呵呵,我們是
彼此命中注定的對象,從現在起註定一輩子要糾纏不已……我不早說了嗎?就
算千百萬分之一的奇蹟發生,基金會接下來要處理的人,就是你。」
  仙卿聽見這話,忽然冷靜下來。
  他知道為何會有這種巧合了,莫怪自己才剛被招回基金會本部,床仔坑村
就遭到兇靈入侵。原來一切都不是沒來由的。其實從一開始,他就沒有其他選
擇,他只是一顆身不由己的棋子,可即使是棋子,也有棋子才能辦到的事情。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仙卿抬起頭,一咬牙,
像是下了什麼決心一般,雙手掌心下的虛幻八卦不斷迴旋,然後凝結、鎔鑄成
一柄藍色的長矛,顫動的光芒四射。
  「仙卿小弟,你想幹什麼?」鬼車驚呼,她沒想到對方竟然可以行動。
  仙卿看著抵瑤,像是要深深地把她的身軀印入眼瞳那般,短暫的相處景象
一幕幕閃過,接著他的耳邊響起她的話聲:「如果真的有朝一日,這個村莊面
臨威脅,我要像是始祖ai-yan,或者次祖床母那般,一樣用自己的生命守護大
家,這是我身為聖女的職責……周大哥,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我希望你不要
為我難過,因為那是我的選擇。」
  「抵瑤,對不起……」
  然後長矛擲出,穿過了鬼車,將分魂連同抵瑤狠狠釘在樹上。
  火風「鼎」與風火「家人」交錯,交融成一個循環不斷的結界,仙卿的那
一矛針對的,只是沾了抵瑤血脈的對象。那一矛傷不了真正的鬼車,自然也就
不會違背魂誓所立下的內容;鬼車愣愣地看著自己的本體金身被完全封印,忽
然一陣心寒,噴出一口鮮血,接著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這次、這次是我太過小瞧你了,仙卿小弟,但我們註定會再碰面的,
呵呵……我們一定會再見面的……」
  然後,一切動盪回歸平靜。
  然後,再沒有然後了。
  
  曾經的那個仙卿成了基金會會長,他睜開眼,看著手中那柄殘破的木梳,
那是張玉拼死奪回的祭器。
  抵瑤,我知道妳求得解脫了。
  妳的靈魂已經消逝,但那只是暫時的事情。
  我答應過妳,我會將所有的邪物都埋葬於黑暗當中,到那時,沒有了那該
死的同生共死咒的束縛,我會讓渡鴉付出代價,我會讓妳重回人世……我發誓,
沒有任何人可以阻擋我。任何人都不可以!
作者: bios7922 (周白)   2014-06-23 02:24:00
睡前跟上,滿足!! 好久不見了
作者: sweetpiano (天橋底下說書的)   2014-06-23 04:41:00
作者: dorara0124 (沒口袋的叮噹)   2014-06-23 09:30:00
推推
作者: paracase (paracase)   2014-06-23 10:10:00
作者: chenyutn (人生要死,何為苦心。)   2014-06-23 23:43:00
感謝樓上諸位的不離不棄,連我都快忘了故事在寫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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