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蛤？」阿智還沒理解阿智表哥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就聽到門口處一陣嘻嘻哈哈後又壓低
的聲音。
阿智心裡一驚，拔腿跑到門口處，只見他進來時只是掛著鎖沒從裡面扣上的側門已經被推
開，有四五個男孩子從另外一邊跑去。
「欸！你們不要亂跑！」阿智趕緊跟過去，就看到昨晚一起打電動的三四個男孩，包括李
家佑在內一臉興奮的四處探索。
其中一個理了小平頭的男孩身邊還跟了一個跟阿智妹妹差不多大的小女孩，手裡抱著娃娃
跟在哥哥身邊。
「阿智，裡面什麼都沒有啊。」其中一個男孩趴在窗子上朝著房間裡面看，沒有光線的房
間只能隱約看到裡面家具的輪廓，看不清楚裡面有什麼東西。
「不要亂看，裡面沒什麼東西。」阿智拉住一個男孩，卻拉不住其他人，只好嘆口氣跟在
他們後面注意。
「哇，好大的神明廳。」一名帶眼鏡的男孩靠近主廳以後，裡面靜肅的氣氛讓忍不住躡手
躡腳的走進去，其他的男孩也跟在後面小心翼翼的踏進主廳裡面左右章望著。
阿智跟進主廳裡面沒有看到阿智表哥，想必是不喜歡見到生人所以躲了起來，就算沒讓朋
友們見到阿智表哥，阿智也不想讓他們在這個地方逗留，若是讓人知道了，他們每個人肯
定都是一頓皮肉痛。
「欸，這個門可以開耶。」帶眼鏡的男孩碰了下主廳旁邊的木門，沒想到一碰居然就讓他
給碰開了。
「裡面有什麼？讓我過去。」理了小平頭的男孩擠開帶眼鏡的男孩，才踏進那個房間，他
就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男孩的妹妹跟著他走進房間，貼在哥哥的身邊，手裡依舊抱著她心愛的娃娃。
只見這個房間裡面所有家具上，都密密麻麻的放滿了各種娃娃，一個接著一個的坐在床上
、桌子上、椅子上，甚至天花板上的橫樑還用繩子綁著好幾個娃娃吊著。
站在房間中央，男孩有種所有的娃娃好像都盯著他看的感覺，讓他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雞皮
疙瘩。
阿智正跟在另外兩個男孩身後怕他們亂碰了什麼東西，回頭就看到那個被打開的門，嚇得
他趕緊去把他們拉出來。
「你們不要亂開門，」阿智嚇出了一身冷汗，「裡面都是壞東西，不可以讓它們跑出去的
。」
「壞東西？你是說，」帶眼鏡的男孩露出個鬥雞眼吐舌的鬼臉，「鬼嗎？」
「我不知道是不是鬼，我爸說是壞東西。」阿智將門從外面栓上門栓，確定門不會在被打
開。
理平頭的男孩跟帶眼鏡的男孩兩個人對視一下，突然伸手用力拍了阿智一下後轉頭就跑，
一邊跑還一邊喊著，「阿智是鬼，阿智是鬼，鬼來抓我們喔。」
說著，男孩們一哄而散，開始在四合院裡面亂跑亂竄。
「噓，噓！你們小聲一點。」阿智怕他們又開了哪個房間的門躲進去，雖然不情願但還是
追了過去。
男孩們的聲音瞬間消失，只留下偶爾響起的低聲竊笑，讓阿智根本就無法辨別行蹤。
「喂，不要玩了啦，快點出來。」阿智走在房廊間，明明一望到底、看不到地方躲的走廊
，卻看不見剛剛四散逃開的孩子們。
阿智將東西兩邊的走廊都走了兩圈，還是一個人都沒有找出來，開始覺得有些詭異，明明
一眼就可以看清的地方，為何卻看不到人躲在哪裡呢？
「喂。」當阿智再次經過主廳前面的時候，就看到阿智表哥一臉不高興的站在裡面喊他。
「阿智表哥。」阿智心虛的站在阿智表哥面前，因為身上的傷殘阿智表哥一向不愛在別人
面前出現，現在會出來叫住他一定是非常不高興了。
「你晃了好幾圈了，還不快把人叫出去。」阿智表哥用滿是不耐煩的口氣說。
「可是他們不知道躲哪裡了…我都找不到…」阿智有些委屈的說，覺得自己挨這個罵真是
太無辜了。
阿智表哥皺起他好看的眉頭，盯著阿智看了好一下，勾起嘴角哼笑，「還有點小聰明嘛。
」
阿智一臉困惑著看著阿智表哥，但是阿智表哥只是伸手往阿智頭上拍了一下，轉身一拐一
拐的往裡面走去。
「快滾出去，沒出去的就讓他在這裡住一晚好了。」
聽到阿智表哥這麼說，阿智趕緊轉身再次找了起來，連他自己都不敢在這個四合院裡面過
夜，更何況將朋友留在這裡呢。
阿智走出正廳後沒幾步，就看到一個男孩背對著他站在走廊中間，動也不動的。
阿智一個健步就衝過去拍了下那個男孩的肩膀，大喊，「抓到了！」
「喂，我抓到人了，出來了，我要關門了喔。」阿智一邊說著一邊往門口走去，表示自己
是認真要關門的，要是不出來的話就要被關在四合院裡面了。
「那，換我當鬼嗎？」
一個細小的聲音在阿智身後怯怯地問著，阿智頭也不想回，不耐煩的說，「對啦換你當鬼
，不要在這裡抓人，出去外面抓啦。」
阿智在小門外等了沒多久，就看到跑進去的男孩們一個接著一個走出來，臉上都帶著頑皮
的笑容，只有跟著哥哥來的小妹妹抓著懷裡的娃娃不停往哥哥身後躲。
「不可以說出去喔，不然我們都死定了。」阿智確定讓大人知道的話，倒楣的雖然不只自
己，但是最倒楣那個一定是他。
男孩們嘻嘻哈哈的應下，阿智知道眼前這幾個人雖然一副不正經的樣子，但是保密上是信
得過的。
時間漸晚，跟男孩們一個一個道別，阿智也套上鞋子踏上歸途，阿智抬頭看了下天色，已
經全暗了下來，只剩下路燈的照明在柏油路上打出一個個的光罩。
阿智穿過光罩慢慢的往回家的路上走，兩旁住家偶爾傳出來的電視、或者說笑聲，顯得空
無一人的巷道更加的寂靜。
行走的時候，阿智偶爾可以看見在燈光照耀的路燈下最陰暗的地方，有著像霧氣的東西翻
滾著，但是那東西又無法離開那個陰暗的角落，當它伸出細細的觸鬚試圖往外伸展，又馬
上讓明亮的燈光嚇得縮了回去。
謹記著長輩的叮囑跟教訓，不去注意那個陰暗角落的東西，也就不會被那東西給注意到。
以前阿智還更頑皮的時候，總是會從旁邊撿個什麼棍子去戳那霧氣般的東西，通常一開始
那東西不會有什麼反應，但是次數多了以後就會突然往棍子纏繞上來，有幾次阿智還被纏
到手上，就算動作再怎麼快甩掉，還是會留下了好幾天才會褪掉的黑印子。
若是讓陳爸爸看到不免得一頓皮肉癢，讓阿智表哥看到的話則是一陣無法辯駁的奚落嘲笑
，比被陳爸爸修理還更讓人不舒服。
次數多了以後阿智也就知道，只要別靠近那東西，那東西不敢離開陰暗的角落，也無法危
害到他。
阿智表哥說，那東西就像是人類拋棄的殘渣，所有的醜惡、隱誨、不為人知的東西，若是
不理睬它，它就會消失在塵埃之中；可是阿智表哥卻沒有告訴阿智，若是它沒有消失的話
，將會是什麼樣的情況。
阿智不再像以前一樣興沖沖的就上前去對著哪東西搗蛋，只是遠遠地看了一下子後便離開
。
黑影翻滾著細語，對著阿智離去的方向探出了觸手，看似極力的伸長又無法離開被光線下
的陰影，最後依然只能蜷縮回那黑暗的陰影之下。
隔天放學後回到家中，帶著在隔壁小學唸書的妹妹回到家，阿智提著母親事先已經準備好
的餐盒慢慢的往山上去。
經過廟口前面的時候看到一群大人臉色不佳的聚在一起說話，恰巧跟其中一個人對上眼神
，因為昨天讓人跑進四合院裡面玩耍有些心虛的阿智轉頭就想離開。
「阿智！」跟阿智對上眼神的男人對著他招手，要他過去。
內心雖然千百個不願意，但是阿智還是蹭著腳步磨過去。
一群高矮不一的男人圍著一名表情氣憤擔憂的婦人，旁邊還有兩個阿智認得的阿姨不停的
安慰她。
「你昨天有沒有看到建元？」領頭的男人因為長期做粗活，身形高大健壯，站在他跟前的
阿智看到那雙骨節粗大的手就忍不住膽寒，吞了口口水才點點頭。
建元是昨天一群跑進四合院的男孩子之一，不知道是不是闖了什麼禍，那名眼眶微紅表情
擔憂的婦人就是他媽媽。
「今天勒？今天有沒有看到建元跑去哪裡了？」男人又問。
阿智想了想，今天似乎還真的沒有看到建元，便誠實的搖搖頭。
「康叔，建元怎麼了喔？」阿智好奇的問。
被阿智稱作康叔的男人沉著臉，盯著阿智，「他從昨天晚上就沒有回家，還以為跑去誰家
混一個晚上，結果今天也沒看到人，告訴你，你們最好不是在做什麼壞事，不然有你們好
受的。」
阿智連忙搖頭否認，表示自己跟玩伴們的清白。
康叔自己也是這個村子長大的，何嘗不知道村子裡的男孩每個都跟皮猴一樣，沒有吊起來
打一頓不會聽話，相比起來阿智還算是老實的孩子了。
康叔看阿智手裡提著餐盒，知道他是要上半山腰的四合院，揮揮手讓他離開，轉身繼續跟
村民們討論找孩子的事情。
阿智走出一段距離以後拔腿就跑，也不管手上的餐盒怎樣的搖晃，一鼓作氣的就衝到半山
腰上才停下來，坐在四合院的門口喘氣。
「阿智？怎麼了跑成這樣？」總是在四合院附近打混的方義再次從樹叢裡鑽出來，雖然現
在接近黃昏，但是他還是比較喜歡躲在樹蔭下陰暗的地方。
「方義方義，我問你，你昨天有看到跑進四合院的男生嗎？」阿智一看到方義，顧不上喘
氣連忙問著。
「有啊，幾個屁孩推開門就鑽進去了，傻傻的，那裡面連鬼都不太敢進去…」方義絕對不
會承認那些鬼裡面他自己也有一份。
「那…那出來以後勒？你有看到嗎？」阿智又問，急切的模樣讓方義也有點緊張了起來。
「出來以後…你們就都各自回去了不是？我那時還躺在門口呢，你們就從我身上踩著走過
去…怎麼了？你說清楚點。」不把自己因為小黃書被搶沮喪的躺在門口不走當回事，方義
坐到阿智的身邊問。
「我有一個朋友不見了，康叔說他昨天晚上就不見了。」阿智垂頭喪氣的說。
方義看阿智精神低迷，雖然摸不到還是伸手拍拍阿智的肩膀，「不要難過，也許是跌到哪
個山溝裡面爬不出來了，我到附近去幫你找找，找到了就告訴你。」
方義雖然平時老是一副傻楞楞地模樣，但終究死前是個二十幾歲的大人，甚至因為是個鬼
，有些大人找不到的地方他可以輕輕鬆鬆的探查，在某方面來說還是算可靠的。
阿智點點頭，從口袋掏出一疊紙錢拆開來在旁邊燒化，這次不忘雙手合十指明要方義領收
，不知道是否有指明的關係所以這次沒有從旁邊衝出打劫的鬼來。
走進四合院裡在正廳的神桌放上今天帶來的餐盒，餐盒裡的菜被剛剛阿智一陣快速疾跑給
顛得一塌糊塗，阿智心虛的快速收拾好昨天的供品。
結果意料之外的，阿智表哥並沒有像阿智所想的那樣，對著被阿智給弄的一團亂的菜餚冷
嘲熱諷，或者臭著一張臉不說話的坐在一旁喝酒。
簡單來說，阿智表哥根本沒有出現，不知道躲在四合院的哪個房間裡生悶氣了。
對阿智來說今天沒有遇見阿智表哥正合他意，昨天讓一群人跑進裡面來亂跑，要是現在遇
見阿智表哥，還不知道要怎麼樣尖酸的諷刺他呢。
阿智收拾好桌面，便匆忙的離開四合院下山去。
阿智下山後再次經過廟口前，在這靠近晚飯時間的黃昏時候，剛剛聚集起來的大人不但沒
有散去，反而還多了幾個瘦小的身影跪在廟口前的老榕樹下。
阿智沒看清楚那幾個人是誰，但是反射的就認為絕對沒有好事，正想偷偷摸摸的在沒人注
意的時候溜走，一個怒吼立刻讓他停下了腳步。
「陳啟智！你給我過來！」
阿智一聽到那個聲音臉立刻就皺了起來，又不敢違抗那人的意思，只好苦著一張臉慢慢的
踱過去。
等到阿智靠近過去，阿智媽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拉過去，搶過旁邊一個婦人手上的竹枝就往
他屁股上抽。
「告訴你不可以讓人進去，沒有在聽！沒有在聽！欠打是不是！」
阿智媽手上一邊打一邊罵，阿智被抓著手臂沒辦法跑，只能扯著喉嚨有多淒厲就叫得多淒
厲，以顯示自己真的被打得很慘來博取周圍大人的同情心。
那婦人手裡拿著竹枝原本是用來抽自家孩子，被阿智媽這樣一個搶去反而好像是她特地準
備來讓人教訓孩子的，頓時覺得阿智挨抽自己也有責任，趕緊上去攔阻阿智媽搶那竹枝。
「欸，有話好好說，別打孩子，孩子還小呢，別打別打…」完全忘了剛剛自己抓了竹枝就
要來抽孩子的氣勢。
阿智媽也不是隨便亂抽，抽孩子也是有技巧的，細長的竹枝要是直接抽在皮膚上那是一抽
一條痕，沒有十天半個月痕跡不會消，別說看了心疼，她也捨不得啊。
所以她對準了阿智的屁股抽，屁股多肉又有褲子遮著，加上阿智也不會乖乖站著讓她抽，
手上揮舞的竹枝其實抽五下才碰到一下。
打孩子的戲碼鬧了一輪後，阿智也跟他的小同伴們一起跪在老榕樹前，手上還直揉著被抽
得火辣辣的屁股。
「你認看看，昨天跑進四合院裡面的是不是都在這了？」
大人裡當頭的康叔指著幾個孩子對阿智說，那粗大的手指點到誰誰就縮了一下，沒有人敢
跳起來狡辯自己沒有溜進不准人進去的那個四合院。
阿智轉頭來回看了幾次，又在建元媽媽身邊看到那個抱著娃娃的小妹妹，確認了以後才說
，「除了建元跟永紳都在。」
建元媽媽聽到阿智這樣說，原本已經被勸停的眼淚又落了下來；她的丈夫長年在外工作，
除了年節跟偶爾的連假以外鮮少回家，她的全部心思就都放在養育建元兄妹上面，原本以
為孩子只是去鄰里家玩瘋了過夜也不是稀罕事，沒想到孩子居然是溜進那個陰氣森森的四
合院後才不見的，頓時抱著女兒哽咽的哭個不停。
康叔雙手環胸，不知道在思索些什麼的一言不發，其餘的人不是竊竊私語、就是勸慰著建
元媽媽。
「怎麼了？什麼事情哭成這樣？」一個倉老得聲音疑惑的從旁插入，眾人轉頭一看，就看
到建元跟在一名老人身邊，兩手還提了兩隻裝得滿滿的袋子。
建元原本只是好奇跟在爺爺後面探頭探腦，一看到人群聚集的中央居然是自己的母親，緊
張的立刻丟下手上的東西跑到母親身邊。
「媽！媽！妳怎麼了？為什麼在哭啊？有人欺負妳嗎？」
建元媽媽一看到兒子完好無缺的在眼前，樂得又是抱著孩子一陣哭。
原來建元昨晚送妹妹回家以後又回頭跑上山找住在山上的爺爺，早上又跟著爺爺上果園，
這一切都是平常至極的行動，誰知道就那麼恰好建元媽媽找不到人，才扯出這一串事情來
。
康叔看建元無事的樣子也安下心來，不過還是揪著他連幾個孩子一起訓了一頓，從頭到尾
阿智覺得自己最無辜，明明就不是他犯的錯，結果還要一起挨罵。
當康叔正要叫太太們領小孩自己回去教訓的時候，一位身形略矮的男子撥開人群看了一下
跪著的一排孩子，才轉頭問康叔，「康ㄟ，你們有沒有看到我家永紳，他媽說一整天都沒
看到人了。」
阿智原本已經放下的小心臟又再次提了起來，抬起頭來剛好對上康叔掃過來的一眼，馬上
抖了起來。
阿智知道，這下他真的要吃一頓好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