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神之名
七
《關鍵字》
徹底吵了一夜之後。
隔天早上,倩云起床時,原本應該要睡在身旁的嚴教授早已經整裝好出門了,倩云看看時間,還不到七點,每次只要兩人吵架之後,嚴教授都會刻意比平常還要早起出門,為的就是不想再跟妻子一起床又吵起來。
但嚴教授這種逃避責任與問題的做法,當然無法解決他們目前所遭遇到的困境,這只會讓情況越來越糟,倩云面無表情的起床,簡單盥洗之後,他便開始準備早餐,幾片烤得焦黃的吐司,抹上一點手作果醬,煎培根跟荷包蛋以及低脂鮮奶。
早餐備好了,倩云便走到建凱的房間門外,輕輕敲門:「建凱,起床吃早餐了。」
門內,一點聲音都沒有。
倩云於是又敲了敲門:「建凱,起床了,你有聽到嗎?」
還是沒有任何動靜。
倩云的敲門開始急促不耐:「建凱!你再不起床,上課就來不及了你知道嗎?快點起來吃早餐!」
忽然,房間門發出咚的一聲巨響,嚇得倩云肩膀一震,雙眼瞪大。
「走開!臭老太婆!不要管我!」門內,建凱大吼。
倩云被建凱這麼大聲一吼,整個人像是失了魂般的站在房間門外好一會,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樣做一個好妻子、好母親的角色,明明她都已經這麼努力在做這些事了......
「那......那你起床記得下樓吃早餐。」倩云默默的說完這句話,無奈又氣餒的回到餐桌前,一邊吃著塗上果醬的吐司,然後眼淚不停落下,為什麼她婚後的生活會過得這麼辛苦,她只是想要平凡簡單的幸福而已,為什麼現實卻是這個樣子。
倩云吃完混合的眼淚的早餐後,開始收拾餐盤,慢慢清洗餐具......
就在這個時候,建凱飛快的跑下樓,拿起桌上的吐司就往外跑,讓倩云連建凱的身影都沒能瞧見,建凱就已經跑出門了,倩云轉過身時,建凱剛好把門帶上,倩云追了上去,想跟建凱講上兩句話,但她跑出門時,動作迅速的建凱早已不見人影......
「這個家......到底是怎麼了......」倩云看著空無一人的街弄,這麼問著自己。
就在倩云要轉身進到屋內時,忽然有一個聲音叫住了倩云:「嚴太太,妳......還好嗎?」
倩云愣了一下,急忙轉身,原來是隔壁的蕭太太。
「我昨天晚上......聽到妳們家好像有點......嗯......」蕭太太笑得很僵硬。
倩云其實也不太喜歡蕭太太,因為大家都知道她是知名的廣播八卦電台。
「啊…...對不起對不起,因為昨天晚上......」倩云連忙道歉。
「不要緊不要緊,我沒有責怪妳的意思啦,我只是關心一下妳的狀況,妳還好吧,看妳的樣子好像很累呢?」蕭太太明知故問:「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呢?」
「嗯......是.....是啊…..」倩云苦笑,內心的那股委屈開始發酵,眼睛一陣酸楚。
「哎唷,沒關係沒關係,嚴太太妳真是太見外了,雖然我可能幫不上什麼忙,但這個時候妳真的很需要一個好朋友或是傾聽者,妳如果真有什麼事,就請儘管跟我說吧,如果妳需要有一個宣洩的出口,我可以是妳壓力的出口。」
蕭太太的語氣很溫柔,她其實是一個很有親和力的中年婦女,講話很誠懇,很會說漂亮話,如果去除八卦的性格,她真的是性格很不錯的人。
人在脆弱的時候,特別需要有一個知已或朋友在身旁分憂解勞,倩云容易壓抑自我,沒有什麼特別的興趣可以宣洩這些壓力,很多事就只會往肚子裡吞,從來就沒有像蕭太太這樣的人主動詢問她,關心她,這讓此刻脆弱的她感到很溫暖。
這樣的溫暖,讓她的眼淚徹底潰堤,放聲大哭,而蕭太太則是輕柔的抱著她,輕輕拍著她的背,然後用很令人安心的聲音說著:「好了,沒事,沒事,不會有事的。」
倩云在蕭太太的懷裡痛哭失聲,這一刻她才知道她的內心竟然累積了這麼多的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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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的課過得很煎熬。
昨天折騰了一晚,嚴教授整晚半睡半醒,早上出門時,嚴教授的眼皮都還沒能完全睜開,帶著滿臉倦意來到學校,連續三堂課更是消耗嚴教授僅存不多的體力,課程結束之後,嚴教授便一個人窩在辦公室裡睡覺。
「你還好吧?」楊曉妮來到辦公室,放了一杯罐裝的UCC黑咖啡在嚴教授的桌上。
「嗯......還可以。」嚴教授沒有爬起來,只是有氣無力的回答著。
看起來就是一副很糟糕的樣子。
「妳今天來找我有什麼事嗎?」嚴教授還是沒有起身。
「教授,你忘記了嗎?」楊曉妮拉了一張椅子坐下:「炫谷警官有說今天中午要來找你。」
聽到楊曉妮這麼說,嚴教授忽然起身:「糟糕......我都忘記了......」
「教授,你今天的狀態不太好,要不要打電話給炫谷警官,跟他說你今天.....」
叩~叩~叩~
「抱歉,我們已經到了。」炫谷老爹與豐哥就站在辦公室門口:「你今天精神不太好嗎?」
嚴教授苦笑:「還好,只是有點睡眠不足。」
「所以今天......」
「沒問題,我們走吧。」嚴教授拿起外套,便跟著炫谷老爹出發。
而楊曉妮則是默默的跟在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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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方正在進行自殺者生前使用物品的搜證工作,希望可以藉由搜證的方式,找到更多有利於案情突破的證據。
而現在,炫谷老爹就是要帶著嚴教授到自殺者的房間進行搜證的工作,這是很特別的案例,炫谷老爹已經有向上頭提出請求,經過協調後,才能讓嚴教授進到現場。
「嚴教授,你上次說的行為矯正,真的可以完全改變一個人的行為跟想法嗎?」炫谷老爹拉進封鎖線,跨越到現場內。
「是的,可以,而且要看教育引導的程度,不過每個人的狀態不同,所造成的影響也會不同。」嚴教授跟著進到搜證現場,四處張望。
「比如說?」
「要改變一個人的行為與想法,並沒有這麼簡單,這需要引導或是破壞.....然後再重新建構新的行為模式與想法,導入新的環境與觀念,一步接著一步,藉由認同作用來讓對象重新學習。」
「引導或破壞?」
炫谷老爹戴上橡膠手套,然後開始在搜證人員間小心穿梭,然後翻看現場的物品。
嚴教授並不是受過訓的專業人員,所以只能在旁邊看,在盡可能不影響搜證的情況下,嚴教授大多都是觀察者的角色。
「因為每個人在教育初期,都有所謂的抗拒期,這種就是舊有的行為與觀念與新行為互相抵制所產生的抗拒現象,要將對象的行為導正,就必須要讓他能夠先放下舊行為模式,重新學習。」
「那要怎麼讓對象放下舊行為模式呢?」炫谷老爹轉身,看著嚴教授。
「學論上,有兩種方法,分為溫和派與激進派。」
炫谷老爹示意嚴教授繼續說下去。
「首先,溫和派的方法是需要導入環境、觀察對象、評估對象、找出對象的行為異常點接著才能確定訓練方式,集中訓練,賦予角色,讓對象在某種場合演示在合適場合的適當行為、語言與動作,慢慢改正對象的行為模式。」
「那激進派呢?」
嚴教授神情開始嚴肅起來,他不知道該怎麼講述激進派的做法......
「觀察對象,在對象心靈最脆弱的時候,破壞他的心靈,然後強制導入新的行為與觀念,甚至給予某種角色定位,快速建立起新的行為模式。」楊曉妮走進現場,然後緩緩說著:「講直接一點的話,就是先殺了他,然後再救活他。」
激進派的想法就是,如果想救一個將死之人,最好的方法,就是先殺了他。
就在現場陷入短暫沉默時,一名鑑識人員拿著一張類似傳單的紙,來到炫谷老爹的身邊,這是他們從垃圾筒裡發現的......傳單上面全是一些潦草誇張的字體......
「看樣子,我們很有可能找到讓這些人走向集體自殺的關鍵字了。」炫谷老爹將傳單翻了過來,面向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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壓力一口氣全部宣洩出來,倩云邊哭邊向蕭太太訴說她這半年來所受的各種委屈。
過度的壓力壓得她喘不過氣,她開始變得神經質、敏感、不瞭解她的丈夫、無法深入孩子的心,一個好好的家,其實一點也不健全,每一個人都沒有把心放在這個家庭上。
全部都丟給她一個人,讓她活得好辛苦。
建凱不喜歡讀書、每天回家都會看見他的身上有一些零星的瘀傷,是不是在學校被欺負了呢?這應該是建凱成績下滑的原因吧?
那要怎麼幫助他呢?建凱變得比以前還要孤僻,他把自己封鎖起來,不管倩云用什麼樣的方法都無法接近建凱,她離建凱好遠好遠......身為他的母親,竟然連保護他這件事都做不到......
而她的丈夫只關心學論上的進度,每天早出晚歸,有大半的時間都不在家,家對他來說就像是旅館一樣,只是回來吃個晚飯、睡覺的地方,夫妻間沒有性事,也沒有能夠靜下來好好溝通的機會......
變成只是睡在一起的熟悉陌生人......所以倩云開始懷疑丈夫在外面是不是有小三?
這讓她的怨恨越來越深,無處宣洩......
「真是可憐啊。」蕭太太抱著倩云,不斷的安慰她:「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說,不過我很開心,妳把這些事情告訴我,妳要說出來,說出來才會讓妳好過一些。」
「我真的......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倩云哭得泣不成聲。
「我知道,我也是女人,我能體會妳現在所經歷的一切,我過去也有這樣的經歷,也過得很辛苦。」
「真的嗎?」倩云看著蕭太太,一臉驚訝。
看起來這麼漂亮又溫和的蕭太太,竟然也有這樣的經歷。
「要維持家庭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也有這樣的歷程,不過我也是挺過來,雖然有些風風雨雨,但是我們撐過去了,很多事情最後都沒事了。」蕭太太笑得很淡然。
「那......蕭太太妳是怎麼渡過這樣的痛苦呢?」
「不要把妳自己封閉起來,那只會讓妳更加痛苦,像我們這樣的家庭主婦都太封閉了,總是把家庭當作是我們的一切,但其實這樣是不對的,我們也是需要與外界接觸,多去看看一些人事物,我就是這樣,得到我生命中貴人的幫助。」
「生命中的貴人?」
看著蕭太太如此平和的說著,讓倩云覺得蕭太太真的是一個經歷過風雨磨練的前輩,不禁讓她肅然起敬。
「是啊,要是沒有他,我可能沒有辦法撐過來,是他救了我。」
「這麼厲害?」倩云開始好奇了:「蕭太太說的貴人......是誰呢?」
蕭太太笑得很神秘......
「嚴太太,妳有聽過慈天互助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