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
媽媽說我是幸福的孩子，生活在非常幸福的家庭，而世界是一座天秤，搖擺不定，時時計
量著我們的生活。要是太過幸福，當然就必須要有相對應的疼痛。
我看著身上紅紅的條痕、青紫的黑印，都是爸爸微笑著給予的禮物，是爸爸愛的證明。
爸爸說要代替神明來回答我們對幸福的茫然。那時候，爸爸看起來好像大樹一樣，我打從
心底覺得爸爸是我心目中的英雄。就算身體痛痛的，疼痛到要壞掉一樣也沒關係。
有天我問媽媽，既然是這麼理所當然的事情，為什麼反而她收到爸爸送的禮物時都要在晚
上偷偷地流眼淚？明明課本裡說，流淚是人感到悲傷時的情感表現。
我們應該要悲傷嗎？
媽媽聽見了，漂亮的臉露出一如往常的笑容告訴我：「這是天使的吻痕啊。媽媽是因為太
幸福才哭泣的。爸爸很愛媽媽喔。」一邊用溫暖的手撫著我的頭髮，然後將我抱上鬆軟的
大床，輕輕唱著我最喜歡的搖籃曲。
睡前一邊聽著媽媽的歌聲，一邊我興奮地心想：
果然我最喜歡爸爸和媽媽了！我想要他們永遠幸福下去。
【母】
我知道如果一再欺騙孩子，用糖衣包裹的毒藥終究還是致命的，然而我也沒想到那孩子會
完全相信我說的，竟然真心覺得自己生活在一個幸福的家庭。
也許這樣對那孩子反而比較好也說不定？只要不知道真相，就能夠一直快樂下去吧。畢竟
我是個無能的母親，已經沒辦法阻止自己丈夫的行為了。我也曾經帶著孩子逃跑，可是下
場只是更加淒慘。
逃不了的！我們都逃不了的！
在無數個夜晚，傷口總隱隱作痛，我很少能夠安靜入睡。即使入睡了，丈夫也不會讓我得
到充分休息......，於是舊傷仍在恢復，新傷就又增添在上面，如此循環反覆。
我清楚知道丈夫越來越沈迷在統治我們的快感裡頭。
你知道被高溫物品故意燙上皮膚會是什麼樣子嗎？先是紅腫不堪、大量充血，血管蜿蜒成
噁心扭曲的紋路，然後黃色的液體會滲出，肉香會隨之飄散，最後皮膚會變得一片焦黑。
這是丈夫最愛的把戲。只是孩子仍要上學，不能弄得太醒目，所以通常接受「禮物」的都
是我。
我不知道我掙扎過幾次？但丈夫見狀只會笑得更加大聲，甚至是像孩子一樣純真笑著....
..
可怕極了。我不知道自己求救過多少次，難道這是我應得的嗎？否則神明為什麼連理睬我
都沒有呢？為什麼？
今天是我的生日，但我早已經受夠任何的「禮物」......事到如今我只要看著我僅存的孩
子
平安長大就夠了。我一邊如此安慰著自己，一邊準備孩子喜歡的料理。我看見孩子愉悅地
走進廚房，趕緊擺出笑容。
他沒有急著討抱，只是甜膩地說：「媽媽，我有個很棒的禮物要送妳。」帶著和他爸一模
一樣的笑容。
【神】
下來人界時路經這個區域，看見某間住宅的瘴氣明顯從屋內漫出窗外，因為很好奇就擅自
跑了進來——反正人類也看不到我。
果然男主人已經脫離了人類的範疇，是個有成魔跡象的男性。只見瘴氣像一團團黑煙圍繞
在男主人的身體四周，恐怕會對身邊的人造成危害呢。
不過對於世間，我們神並無法干涉，他們唯有仰賴其自行設立的制度才行，我們不被天允
許做出擅自回應人類願望的舉動。
所以我只是一直看著，漂浮在他們家中——
孩子開始懂得爲各種生物審判，並予以「獎品」。小小的腦袋晃來晃去，邊選擇著各種不
同的器具，再替眼前這自己以外的生物開腸破肚，十足認真去觀看生命在掙扎，和他父親
神似的面貌不時咯咯笑著。
孩子被父親的瘴氣污染，瘴氣附在小小的身體上頭生長，後來幾乎填滿了整個屋子。見到
孩子對日曆認真數數字，然後天真無邪的笑。
原來今天是他母親的生日啊。
孩子熟練地趁他父親午睡時把刀子插進他的心臟，一邊小聲地附在男子耳邊說話：
「驚喜！爸爸。」
然後我注視著孩子拿起同一把刀，躡手躡腳地走進廚房尋找他的母親，聲調軟嫩如雲，送
給了母親最後的禮物。
他親手給予父母所謂永遠的幸福，親手成就了自己從出生以來就被建立起的價值觀。
我看著他，僅僅是看著他，卻不知為何對那樣的笑容感到悲傷與憐憫。
而我從來對世界無法過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