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飽嚐過重要的人一去不回的遺棄感，對失而復得異常珍惜，喜悅穩定在夏童心中擴散，平
時她將喜怒好惡藏在心中，今天上班時，罕見笑臉迎人。
同事議論紛紛，因為先前的花束，他們猜想，夏童戀愛了，受愛情滋潤而改變，變得美麗
動人。
每隔幾分鐘察看手機，坐立難安的樣子，像極熱戀中的女人。
耳語快速在辦公室傳播，夏童渾然不覺，時時留意秀芙有沒有傳來訊息，眼睛在手機和電
腦螢幕間移動。
首富綁架案成為各大入口網站的熱門搜索關鍵字，點擊進去，最新消息是首富家人提供一
億破案獎金，行政院院長將此案列為重大治安事件，刑事警察局成立專業調查小組，全力
偵辦中，透過分析首富遭綁時的監視器畫面，逐步抽絲剝繭尋找有用線索，公布一張臉部
模糊的綁匪照片，呼籲民眾指證。
夏童將照片轉發到秀芙手機裡，遲遲等不到回應，又不好打擾，破壞天倫重聚的重要時刻
，只能苦苦等待，暗自抱怨，早上應該堅持請假，跟著去，四個人剛好一台車，就不會如
此心浮氣躁。
發出去的訊息保持在未讀狀態，夏童焦急著，亂了維持了五年之久，像是機器一樣規律的
工作步調。
「老闆急著要，你加個班做完再走。」
夏童任勞任怨，棘手的工作，經理總是第一個找上她。
「我今天有事，真的趕，可能要麻煩其他同事，不然擱在桌上，明天我早一點來處理。」
被一口回絕，經理錯愕地看著夏童。
「家裡有急事？」
經理大膽猜測。
「人家要去約會。」
同事戲謔說。
第一時間想要澄清，又覺得解釋下去會沒完沒了，夏童索性承認，收拾包包打卡下班。
回自己家拿幾套乾淨換洗衣物，轉往秀芙公寓等候。
晚間新聞更新案子進度，警方表示已掌握特定嫌疑人，正展開追緝中。
變化之快，每分每秒過去，夫子他們在外頭的風險跟著增加，夏童不再空等，打電話給秀
芙，要三個人趕緊回來。
電話通話中，夏童掛斷準備再撥打時，秀芙來電。
他們人在知名夜店，要夏童換衣服過去會合。
「很好啊，沒有我想像中的激動。」
秀芙刻意淡化與親生父母重逢的經過。
多年的殷殷期待，簡約成一句話，秀芙不想提，可想而知中間出了差錯，不如人意。
「一定要來，不來，我跟妳絕交。」
夏童不喜歡出入聲色場所，秀芙明知還威脅，不理會她的意願。
秀芙說完將手機交給夫子，自個到舞池跳舞。
「來一趟，今天她需要人陪。」
夫子聲音苦悶地說。
「收到照片了嗎？電視、報紙全刊滿。」
夏童怕夫子在狀況外。
「開車的人是駱駝朋友的堂哥，因為強盜罪被判了六年半，一年前出獄，被查出來是早晚
的事。」
一收到照片，駱駝從體型、特徵認出犯人。
「再過一段時間就會追到駱駝身上，但不會是今晚。」
夫子胸有成竹。
「別穿得太暴露。」
夏童的衣著遠比警方追捕更令夫子煩惱。
「我也沒有那種衣服。」
被逗樂了，夏童半抱怨地說。
「會想要嗎？明天去百貨公司買個幾件，好好挑選，不一定要露胸露腿，也可以很性感。
」
攸關夏童，夫子就會失去沉著從容。
「鬧你的，那些不適合我。」
已經能以平常心和夫子說笑，再沒有防備。
換上裙裝，借秀芙的高跟鞋穿，刷個睫毛膏就出門，夏童睫毛長又濃密，稍加強調，整個
人增色不少。
駱駝在夜店門口等，看見夏童，直盯著眼睛瞧。
「假睫毛可以做得那麼自然。」
他以為是人工產品。
夏童得意地笑了一笑。
「出事了吧？」
把秀芙的事放在首位。
「好在她早早被棄養，跟在那種垃圾爸媽身邊，不知道會變成什麼德行。」
夫子病情反覆，駱駝不放心跟著去，目睹經過。
「滿嘴都是錢，不問她過得好不好，換成我，早就一拳打趴他們。」
幾句話說明秀芙經歷過的難堪。
「遇到這種事誰都不好受，今晚就順著她。」
駱駝替秀芙說話。
「還用你說。」
夏童調整心情，和駱駝一塊走進音樂聲震耳欲聾的夜店。
秀芙穿著熱褲，上身只有一件比基尼，在舞池中央忘情地搖擺身體，發現夏童，招手要她
過去，夏童搖搖手，指向坐在包廂裡的夫子。
知道夏童討厭吵鬧的場合，願意過來已經是給足面子，秀芙不勉強，點點頭，大聲說一句
，我等一下就過去，又遁入節奏中。
夫子坐在包廂中央，桌上擺著啤酒、香檳、陳年威士忌，悠閒抽著雪茄，夏童一出現，他
立刻將菸熄滅，揮走空中的煙氣，一臉愧色地說：
「好像做錯事了。」
自責不該帶秀芙去見親生父母。
「就算他們是殺人放火的人，她也會去見一面。」
夏童不怪夫子。
「還好他們笨，要是聰明一點，好好對秀芙，她會把自己賣了換錢，雙手捧著送上去。」
認為對秀芙是另一種形式的解脫。
「我也這麼覺得，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駱駝答腔，順手倒了杯威士忌，剛要喝，夫子皺著眉看著他。
「尿酸高的人，酒少喝一點。」
阻止他喝酒。
「我才幾歲，身體健康的很。」
駱駝像是被誣賴似地急於辯解。
「大哥是為你好。」
夫子赤誠地望著駱駝，期盼他能聽勸。
「不喝了，我就去跳舞。」
百口莫辯，駱駝挫敗地擱下酒杯。
「七老八十了和年輕人混在一塊，會被人笑話。」
夫子拉長了臉說。
「我也是年輕人好嗎？」
駱駝耐性磨光。
「幾個兄弟裡，就你最不服老，我承認你最有女人緣，想想老婆孩子，別再跟十幾歲的女
孩子鬼混。」
揭露駱駝父親過往的風流逸事。
「聽不到，聽不見。」
駱駝拒絕接受事實，搖頭晃腦地走向舞池。
「他就是這樣，永遠像個大孩子。」
夫子頭疼地說，分不清眼前的駱駝是自己兄弟，還是姪子。
「謝謝你照顧秀芙。」
夏童致上謝意。
「她外剛內柔，妳外柔內剛，兩個人正好互補。」
夫子說出對她們的觀察。
「我沒有你想像中的堅強。」
夏童否認，因為她曾經有過一蹶不振的日子，全賴秀芙在一旁扶持。
「但妳有著常人所不及的韌性。」
夫子不改變說詞。
「我有這麼厲害嗎？」
夏童左右打量自己，不可思議地說。
「是不是該讓駱駝去避避風頭？」
不想掀起傷口，夏童談論駱駝之後的處境。
「黑白兩道都在找他，他能躲到哪裡去？」
事情比夏童遠想得嚴重。
「主動去跟警方說明。」
駱駝計畫偷竊首富的藝術品，但綁架案與他無關，無須躲躲藏藏。
「和條子合作，他以後就不用混了。」
行有行規，夫子嚴格遵守。
「條子也未必會信，就算信了，他踏出警察局的那一刻，馬上會吃上幾顆子彈。」
在夏童秀芙極力要求下，駱駝道出來龍去脈。
這一票是一名專門銷贓的掮客介紹，委託人得知首富有批價值連城，見不得光的寶物，想
找人偷出來，吃定富商不敢報警，只能啞巴吃黃蓮認栽。
駱駝接了單，當作是生涯代表作，湊齊人馬準備大展拳腳。
打算用以假換真的手法，等首富發覺不對，寶物早已脫手。
夫子是他所認識製作贗品的第一把交椅，又是絕對信得過的人，幾番央求，夫子答應再度
出山。
駱駝一直是車手角色，第一次當頭，怕他出師不利，夫子多管閒事找了熟人探聽，隱身背
後的委託人竟是名大毒梟，這單不容有失，否則性命難保。為了保住故友的獨生子，夫子
這才頂著一身病跳出來接管，更不能任由國寶再次流落在外，夫子駱駝合謀陰一回這名毒
梟，收的錢就當作把寶物歸還國家的走路工。
病情惡化如此快，夫子始料未及。
夫子失蹤，駱駝決定取消行動，同伴財迷心竅，不甘到嘴的鴨子飛了，提前動手，按照事
先掌握的情資，綁架了首富，造成今天的亂局。
「辦法只有一個，繼續幹完這一票。」
沒有其他的路。
「人被捉走了，怎麼假冒他？」
聽在夏童耳裡，這是天方夜譚。
「所以得把他救回來。」
夫子要營救首富。
夏童正要問細節，駱駝拉著秀芙的手走進包廂，秀芙手臂上有一塊手指強握下的紅印。
「很晚了，今晚到此為止。」
駱駝喊停，秀芙並沒有反對。
「找個地方吃點東西，讓秀芙醒醒酒。」
夫子站直，整理好西裝，牽起夏童，四個人預備結帳走人。
剛走出包廂，七、八個年輕男人不懷好意圍上前，擋住去路，其中一個長髮男人色瞇瞇地
直盯著秀芙。
「小黑，你不想活了，說了多少次不准在店裡鬧事。」
負責圍事的幹部嚴厲地警告，這些男人才讓開通道，臭著臉走遠。
「有些人喝多了就會這樣，快把我們搞死。」
幹部向夫子致意，親送四個人到電梯。
「他騷擾我，拼命地在我背後蹭，抓住我不讓我走，駱駝只是來幫我。」
一進電梯，夫子就瞪著駱駝，責怪他又惹事生非，秀芙為他說話。
「我一推開他，就把秀芙帶走。」
駱駝強調沒出手傷人。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風頭上，夫子勸駱駝能忍則忍。
摸摸秀芙的頭。
「當作被狗咬了，別和他計較。」
脫下西裝外套披在秀芙肩上。
「狗，是豬吧，噁心死了。」
秀芙作嘔地說。
「看妳手冰的，我們去喝點熱湯。」
夏童握了握秀芙的手，今晚別說不是她的錯，縱然是，夏童也會睜之眼閉一隻眼。
電梯門一開，夏童勾著秀芙的手走出，那群惡少坐在咖啡廳戶外座位上，衝著她們吹口哨
。
「不要理他們。」
夫子要她們繼續往前走。
秀芙忍住怒氣，聽話，加快腳步。
這些人蓄意挑釁，拿著外帶杯從旁邊靠近。
「我女兒有什麼得罪各位大哥，我代她道歉。」
夫子陪笑臉。
「剛剛不是很屌。」
長髮男衝著駱駝說。
「他就是這樣，一把年紀，還改不掉火爆脾氣，你別跟我們這種老人計較。」
夫子姿態更軟。
「老，你是白癡嗎？」
長髮男口出惡言。
「講話客氣點。」
夏童維護夫子尊嚴。
「沒有辦法，我這個人說話就是那麼直。」
長髮男說完，吸了一口冰咖啡，濕涼的手繞過夏童的腰，狠狠地往臀部一抓。
「看不出來妳的屁股那麼翹。」
猥褻的笑，像是流星，稍縱即逝，化做扭曲的臉孔，因為夫子起腳踢中他的膝蓋，等他身
子屈倒，立刻擒拿住那隻鹹豬手，用扭斷的力道反折，長髮男臉貼在地面，眼淚鼻涕痛得
直流。
「會斷。」
長髮男感覺到危機，大聲嘶喊。
「已經斷了。」
毫無猶豫完成斷骨動作，夫子蹲在長髮男面前說。
他用哀嚎代替回答，答案響徹雲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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