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親的老家是日本L縣中的一個小村子,因為人口流失的關係,大概只剩十來戶的
居民吧,那裏說好聽點是環境清幽,但實際上就是一個非常偏僻且交通十分不方便的地方
。
每年的※盂蘭節都得和父母回去一趟,從小生長在都市的我,實在無法習慣沒有網路
和便利商店的鄉下,但又不能違背父母的命令。
※盂蘭節:相當於台灣的清明節和中元節,日本重要的節日之一,會回家鄉祭祖,掃
墓,也相信先人會在這時回來陽世,實際祭拜習俗依各地區有所不同。
發生這件事情時,是在我大概七、八歲時的年紀。
在坐了將近兩個小時的車程後,我們終於抵達了村子。
「翔太也長得這麼高了阿!」穿著淡黃色和服的奶奶,親切的摸著我的頭,偷偷塞給
我在雜貨店買的糖果,「有沒有乖乖聽話呢?」
「嗯!」我點點頭,開心的將糖果塞進嘴巴裡,「謝謝奶奶!」
接著大人們就開始忙碌了起來,百般無聊的我,因為和村子的小孩子不熟,只得自己
在房子附近晃晃。
不知怎麼的,心血來潮的我跑到了後院的倉庫裡尋寶了。
我從來沒進去過裡頭,只有約略聽爸爸說起,倉庫裡放了些相簿、用不到的家具等等
。
倉庫的霉味很重,打開沾滿蜘蛛絲的小燈時,我還打了個噴嚏。
我翻到了一本相簿,裡頭有好幾張爺爺、奶奶和爸爸小時候的合照。
奶奶年輕時就長得十分有氣質呢,爺爺在我出生前過世了,不過照片裡的他看起來十
分嚴肅,一臉不苟言笑,而爸爸看上去則是有點靦腆的男孩子。
突然一張照片吸引了我的目光。
照片裡爺爺和奶奶坐在椅子上,爺爺抱著兩、三歲大的爸爸,看起來十分幸福。
正當我看得出神時,突然發現有人拉了我的衣角,嚇的我將相簿掉到地上去了。
「陪我玩!」一個軟嫩的童音傳來,我發現原來是一個小孩子。
她穿著一件白底但有著許多粉色、淡橘色花瓣的和服,看上去不過五、六歲的樣子,
年紀與我相差不多。
「妳是誰家的小孩?」可能是被嚇到的關係,我有點生氣的說「這裡是我家,妳不可
以進來!」
「陪我玩.....」小女孩的眼眶突然紅了起來,鼻子一抽一抽的,看起來就像是要哭
起來一樣,嚇了我一大跳。
「妳不要哭啦!」我慌張的拍拍她的背,「我陪妳玩就是了!」
她圓滾滾的眼睛都亮了起來,方才的可憐樣都消失了。
「哥哥!」她開心的牽起我的手,「來玩!來玩!」
「妳想玩什麼?」我搔搔頭,實在不太會應付女孩子呢,「妳叫什麼名字呢?」
「麻美!」她拉開旁邊的抽屜,摸來了一顆刺繡非常精美的※手鞠,「來玩、來玩!
」
※手鞠:一種小球,上面會纏繞彩色絲線形成幾何圖形。
事後想想,她居然比我還熟悉倉庫呢。
總之我就和麻美在倉庫玩了一個下午,玩的不亦樂乎,沒有兄弟姐妹的我,突然也想
要媽媽生個妹妹給我作伴了呢。
「翔太!吃晚餐囉!」當天色有點昏暗時,媽媽的聲音從屋裡傳來,我突然注意到時
間的流逝。
「麻美該回家了嗎?還是要留下來一起吃晚餐?」我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
「不玩了嗎?」只見麻美臉色十分失落,「翔太哥哥不玩了嗎?」
「麻美的父母都不會擔心嗎?我必須去吃晚餐了!」我趕緊安慰她,「我還會在這待
一個禮拜,麻美隨時都可以來找我玩!」
「不要.......」麻美突然衝過來抓住我,力道之大都讓我嚇了一跳,「陪我玩!陪
我玩!」
「妳幹嘛啦!」被抓痛的我生氣了起來,卻怎麼也甩不開麻美,「放開我!很痛耶!
」
「不准走!不准走!」高亢的尖叫聲,加上密閉倉庫的混濁空氣,我感覺有點暈眩,
麻美卻緊緊的將我拉住。
「放、放開我......」我突然覺得有點呼吸困難,身子站不穩,意識突然開始模糊了
起來,「麻美!」
下一秒,我的世界陷入了黑暗。
「翔太哥哥,我們要永遠在一起玩!」這是我昏過去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事後的部分,則是由爸爸轉述給我聽的。
媽媽覺得奇怪,怎麼叫了老半天我都還沒有從倉庫出來。
一打開門,就發現我昏倒在裡頭。
不管怎麼叫都叫不醒,嘴裡只是一直念念有詞。
媽媽趕緊和爸爸抱著我,到村子裡的小診所找醫生。
到診所後,醫生卻也檢查不出所以然。
心跳、血壓等檢查都正常,神經反射等反應也都正常,完全毫無頭緒。
而我只是持續的冒冷汗和昏迷不醒。
爸爸和媽媽都急壞了,離大醫院還有一大段距離。
當醫生和爸媽討論情況時,奶奶過來摸了摸我的額頭,低下身傾聽我嘴裡說了什麼。
「啊!」只見奶奶突然驚呼了一聲,醫生和爸媽都趕緊過來問發生了什麼事情。
「快去找渡邊住持來!」奶奶吩咐了爸爸,爸爸一頭霧水,但見奶奶如此堅持,也只
好趕快去找人。
「怎麼了?」只見住持幾乎是被爸爸硬拉近診所裡,看起來十分狼狽,「別這麼慌慌
張張的啊!」
奶奶先是和住持道歉,接著和住持說了我的狀況。
原來我嘴裡一直念著:「麻美、麻美!放開我、麻美!」
「原來如此。」住持點點頭,「很有可能呢!」
爸爸和媽媽則半信半疑的看著住持與奶奶。
「請問令郎最近有去哪裡玩嗎?」住持坐在我身旁,摸了摸我的額頭,問道。
「沒有,他今天一整天都在倉庫而已!」媽媽焦急的哭了出來,「到底怎麼回事呀!
為什麼我的孩子會變成這樣?」
「太太別擔心,令郎很快就會醒來的,請將他帶回家吧!」住持肯定的說,爸爸和媽
媽就在半信半疑下將我帶回去了。
住持隨後也來了,不過不是進屋探望我,而是到倉庫裡去了。
只見住持在倉庫裡臉色十分凝重,端詳了一會兒後,臉色黯然。
「明天就請人將倉庫拆掉吧。」住持交代奶奶,「務必越快越好,至於翔太,今晚就
會沒事的!」
住持走到我身邊,低語了幾句後,我的臉色就不像之前那麼蒼白,反而紅潤了起來,
看起來就像睡著般。
隔天工人們就來將倉庫拆除了,因為拗不過爸爸和奶奶的請求,在同意付雙倍的薪資
後,就火速的前來了。
而我則在大清晨時醒來了,第一眼就是瞧見媽媽累癱的睡在我身旁,現在想想也覺得
媽媽當時一定很擔心吧!
拆除工作到一半時,住持也前來了,還帶著警察。
「請務必小心謹慎的拆除這面牆壁。」拆除到西方牆面時,住持特意交代。
工人雖然覺得奇怪,但動作也不那麼粗魯了。
一直到牆面被拆除約五分之二時,工人突然騷動了起來,警察也上前端看。
拆除牆面的側邊,居然有看起來像是和服衣袖的布料,露出了一小角來。
警察馬上拉起了封鎖線,通知鑑識科的人員到達現場,進行更精密的拆除作業。
一具穿著和服的白骨,出現在眾人眼前。
而那身和服,跟從頭到尾都不在場參與作業的我,形容的一模一樣……
身形大約只有五、六歲,十分的幼小,在場的人沒人感覺害怕,相反的,每個人都哀
戚不已。
原來倉庫是幾十年才加蓋的,當時也像現在一樣,請了外地的工人來進行工程。
當時正好也是※三五七節,就在村子裡小孩子都換上和服去神社參拜時,一位叫麻美
的小女孩卻失蹤了。
※三五七節:每年11月15日這一天,凡是家裡有正值三歲或五歲的男孩子,三歲或七
歲的女孩子,父母便會帶去神社參拜,祈求小孩長得活潑健康永遠幸福。
那時的村子還沒有人口外移的問題,那個三五七節十分的熱鬧,爸爸也換上了和服到
神社參拜。
或許是人潮擁擠吧,當麻美的父母一轉身,就發現女兒不見了。
這在當時是十分駭人聽聞的,畢竟民風純樸,除了警方調查外,村裡的村民們都自發
性的組了搜查隊,一起幫忙尋找。
據說當時的報紙也有刊登相關報導,版面也不算小。
但當時監視器並不算普及,在許多人的努力下,案情一樣毫無進展。
經過多年的尋覓一樣毫無消息,麻美的父母於是離開了這塊傷心地。
「馬上去調查當時的施工人員有哪幾位!絕對要找到兇手!」警方的動作飛快,畢竟
將五、六歲大的女孩以水泥封屍,這真的是太殘忍了!
「我想麻美是太寂寞了,才會希望翔太和她玩吧!」住持摸了摸我的頭,「翔太可以
不要生麻美的氣嗎?」
「怎麼會呢……」雖然那時年紀還小,但我的眼睛卻莫名感覺有點酸酸熱熱的,「我
不會生麻美的氣的,我是麻美的好朋友!永遠都是麻美的好朋友!」
「那就好,麻美說她很害怕你生她的生氣呢。」住持嘆了口氣,看了一眼旁邊的空氣
,「翔太真是一個好哥哥。」
「在哪?」我忍不住眼淚,「麻美妳在哪?為什麼我都看不到妳?」
「翔太,別找了!」住持看我一臉失落,安慰我道:「不管怎麼樣,只要有緣份一定
可以再見面的,只是換了一個形式而已!」
麻美的父母得到通知後也趕緊前來,雖然得到了壞消息,但是麻美終於不用在孤伶伶
的了,她終於可以回到父母的身邊了……
經過調查後,其中一位工人當時趁人潮混亂,將五歲的麻美趁機帶走,意圖不軌,結
果卻失手悶死了麻美……
傍晚於其他工人休息下班時,謊稱有東西沒拿,再偷渡把裝有麻美屍體的水泥布袋,
帶到工地並用水泥灌漿封印起來…….
非常的殘忍且沒有人性!麻美宛若地縛靈一般,只能在倉庫裡不得動彈……
在盂蘭節我準備回到都市的前一晚,我夢到了麻美。
「謝謝哥哥!麻美最喜歡哥哥了!」夢中的麻美穿著一樣白底繡有櫻花的和服,笑得
十分燦爛,衝過來緊緊抱住我。
「唔!」我有點不好意思,臉微微發燙,「我、我也喜歡麻美!」
「可是我是來跟哥哥說再見的……」麻美抬起臉龐,身影卻漸漸變的透明,「哥哥不
能忘記我喲……要永遠都記得麻美……」
「麻美!不要走!妳不要走!」
驚醒後,我發覺我的臉龐充滿了淚痕。
以上就是我那時在盂蘭節遇到的事情……時間拉回到兩年後……
「哇──」一聲刺兒的嬰兒哭聲傳來。
我望著手臂上有一枚像極了櫻花花瓣胎記的妹妹,想起了住持和我說的那句話!
──「不管怎麼樣,只要有緣份一定可以再見面的,只是換了一個形式而已!」
題外話:年齡部分有點設計錯誤,不過應該不影響閱讀啦XD
第二篇此板的的創作,希望大家喜歡<(_ 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