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黛安娜的男朋友
黛安娜交了男朋友了！而且今天中午會來我們家吃午飯！我跟艾達一起床之後就在討論這
件事。他長得如何？穿著怎樣？聲音怎樣？身上有多少眼睛？
「你覺得他會介意我們家裡有扇通往虛空的門嗎？」艾達不安地說。
「不太可能。」我推測。畢竟媽已經用了紅色的油漆在門上塗了「非請勿入」字樣、還有
一被碰到就會開始尖叫跟嘔出酸液的血紅大嘴。
我們準備萬全！
比起通往虛空的門，我還比較擔心那個用木板擋起來的洞。不知道為什麼，克拉拉拒絕對
那個洞作出任何處理，爸也只是用木板釘住之後就不管了。媽為了這件事和克拉拉討論過
多次，不過都沒有結果。我們都覺得很煩了，因為她們討論的時候地下室的影子們總是特
別吵鬧。
「我希望他會喜歡瑪莎準備的中餐，她狀況怎麼樣？」艾達問。
「媽說她盡力教她做菜了，應該沒有問題。沒有人會討厭波斯坦家的午餐。」我說。瑪莎
一直沒有恢復記憶，我問媽為什麼不幫她想起來夾竹桃杏仁派的食譜時，媽媽她火冒三丈
，一邊尖叫「因為我不想！」一邊憤怒地咀嚼自己的舌頭。我記得媽並不討厭瑪莎。我想
可能是因為瑪莎去過虛空裡面的關係。黛安娜罵我，說我不該問媽問題的，她最討厭有人
問她問題。她說的沒錯。
房門刷地打開，是黛安娜，「妳們兩個如果那麼閒，就來幫忙整理家裡。」我們這才想起
，昨天半夜媽又出門參加下午茶會了，兩個小時之後才會回家，在那之前我們要先做準備
，媽才不會因為滿屋子亂七八糟又要迎接客人而抓狂。
我正在收拾客廳裡早餐的碗盤的時候，艾達負責藏起一些可能會令人尷尬的東西，像是媽
媽的髮捲；我跟艾達亂丟的襪子；一個可以錄音後再播放的小熊玩偶，操作的時候必須小
心不要被咬到；一罐裝滿悔恨的淚水的易開罐；一個呼拉圈，每轉一圈重量就變成兩倍，
自從上次奧黛莉阿姨的身體被這個切成兩半之後就沒有人再用過它。
但是，她的確因此減輕了一半的體重！並且她引此自豪；只是我並不羨慕她。
就在我跟艾達不斷狂亂的你丟我撿時，大門傳來一陣長而淒厲的哀號，彷彿有人在枯井深
處被捅了一刀一樣。門鈴響了！
我正打算晚點去應門，卻聽到老媽的聲音。看樣子他們會一起進門！
有點不妙，艾達手上拿著最後一點要藏起來的東西，是一組對講機。是格雷爸爸送給克拉
拉的生日禮物，不過我跟艾達從那一天跟克拉拉借了之後一直沒還。事實上，因為我們把
它玩壞了。艾達把其中一支塞進了沙發底下僅剩的空隙。老天，客人進來的時候她手上總
不能有支對講機吧？
這時黛安娜走了過來，一把搶過艾達手上的對講機，把通往虛空的門一開就解決了問題。
可憐的克拉拉，她被媽規定凡是有客人要來訪時不能走出房間，來不及阻止。
湯瑪斯進到玄關時，黛安娜正好來的及把沾滿酸液的家事圍裙也丟進門後面然後關上。她
小跑步過去玄關。「噢，你來啦。」她說。
「是啊，我在要進前院大門時遇見了妳母親。」湯瑪斯說。我仔細地打量他，不由得的忌
妒起黛安娜。湯瑪斯真是帥氣！他梳著油頭和穿西裝，戴著很復古的細框大眼鏡，大到鏡
片下緣快碰到顴骨那種。黑髮、棕眼，高挺的鼻梁還有性感到不行的薄唇。討厭！我真想
也趕快長大。
黛安娜幫他把帽子和外套掛到衣架上，「趕快進來吧，我們已經準備了午餐。」黛安娜說
，螢光綠色的眼睛閃閃發亮。「希望你們沒有大費周章。」湯瑪斯露出帥氣的微笑。我們
當然沒有大費周章，大費周章的是瑪莎。
瑪莎穿著女僕裝從樓上走下來(如果你還記得，克拉拉把廚房搬到二樓了)，手裡端著我們
的午餐：一隻帶有放射線的烤全雞，這就是為什麼我們都戴上了手套和面罩；四顆會說笑
話的水煮蛋，要吃之前要說一個比它高明的笑話擊敗它，否則它會在你肚子裡不停地說笑
話，那可是會很尷尬的；四杯新鮮好喝的龜血。看樣子瑪莎在媽媽的幫助下已經重新學會
了如何製作波斯坦家的午餐。
午餐看起來是很美味，但是我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轉移了。不是我要說，但是八十三歲的瑪
莎看起來真是年輕又漂亮，端著餐盤，嘴唇微張、眼神微微往下注意著腳步的樣子真是美
豔動人！我轉頭，發現湯瑪斯也注意到了。
午餐時間過得非常愉快，除了一些小插曲：比方說開胃菜時，湯瑪斯不知道正確的水煮蛋
吃法，結果他的肚子現在不停地說一些諧音笑話。又比方說艾達為了吃到烤全雞揍了黛安
娜一拳，不過這在吃烤全雞時是被允許的。
又比方說吃飯後甜點的香草冰淇淋佐一小杯悔恨的淚水時，沙發不停地打著招呼「哈囉？
哈囉？」，聽起來像是警匪片的呼叫聲；但是悔恨的淚水是很烈的，那可能只是我回憶中
的某個遺憾帶給我的幻覺。
吃完香草冰淇淋，媽宣布午飯結束了，大家可以自由活動。我跟艾達打算去樓上看之前的
那本圖畫書，每次看結局都不一樣，我跟艾達正在比賽誰可以先看到主角小鳥米克被貓咪
麥克開膛剖肚的結局。
我們跟湯瑪斯一起上樓，他的肚子正在滔滔不絕，「… …因為他爸爸是『驢子』！哈哈
哈！你懂嗎？驢子！」
黛安娜正在幫忙瑪莎收拾餐桌。我敢說她心裡應該已經氣炸了，因為湯瑪斯居然不注意賢
慧的她而是先上樓參觀。他轉身進了廚房，看樣子他搶到的烤雞不夠多，媽這次的電鋸戰
略的確對新來的人很不利。
我們經過克拉拉房門前時，她探出一個頭，「午飯已經結束了嗎？」
「結束了，可是黛安娜的男朋友還在家裡，我不知道媽會不會讓你下去。」我說。
「對了，客廳的沙發一直說話，也許等一下妳或是爸可以去看看？」艾達說。
克拉拉困惑地點點頭，然後又縮回房間裡去了。
我跟艾達開始看那本《小鳥米克與貓咪麥克》，我們猜拳，誰贏了誰就取得再翻一遍的權
力。我發誓有一瞬間我就要贏了！但是我跟艾達還是沒有成功。艾達只翻到一個小鳥米克
迷失在怪物出沒的大霧裡的結局，而我只翻到鱷魚娜娜把小鳥米克和貓咪麥克都吃掉的結
局。
這時廚房傳來一陣爭吵，我跟艾達停止猜拳，不約而同地開始傾聽。是黛安娜和湯瑪斯。
對話的聲音很模糊，我只聽到黛安娜說「你就那麼喜歡紅髮是不是？」還有湯瑪斯的一些
辯駁。我不懂，黛安娜自己就是一頭紅髮呀。
爭吵結束之後我跟艾達從房間裡走出來，正好碰上湯瑪斯。他的頭髮有點亂，手上拿著一
杯龜血。我還來不及阻止，他就啜飲了幾口。「妳姊姊老是那樣嗎？」他粗聲地說，跟他
剛來時的斯文形象差很多，而且他話裡對黛安娜的輕蔑讓我有點反感，「她很棒。」我說
。
湯瑪斯哼了一聲就下樓去了。我轉頭，黛安娜也怒氣沖沖地出廚房下樓去了。我聽到瑪莎
正在啜泣。
我正要下樓去看好戲，克拉拉就打開了房門。「怎麼了？妳還不能出來。」艾達說。克拉
拉說她有預感就快了，我不置可否。克拉拉本來就怪怪的。
我們正要下樓時聽到樓下傳來一陣尖叫，然後是門關上的「碰」一聲。我們下樓時，黛安
娜只穿著內衣。她把洋裝捲成一球，我注意到洋裝裡滴出了幾滴液體把木地板蝕出了一些
傷痕。
「湯瑪斯呢？」艾達問。「回去了嗎？」我問。
黛安娜沒有回答，只是把洋裝丟進垃圾桶裡，就回房間去了。克拉拉走向沙發，沙發卻喊
「黛安娜？黛安娜？」真是夠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