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討厭的男人口中得知這晴天霹靂的真相後,頓時之間他像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
,到底軀殼裡裝的是小梧還是阿弦,他已經再也分不清了…….
那幾日他過得渾渾噩噩,每天都像在夢遊一樣,分不清是現實還夢境,有時他只想
一直沈睡,連這屋裡的壓迫感都已經感覺不到了,因為他已溶入這片空白的陰霾,
像個飄蕩的靈體不知該何去何從。
就連那些莫名的手勢法印他也不再打了,縱然有什麼樣的感應靈動,但心底只要一
想到男人說的「你開始會亂打一些手勢,說這是收妖的法印。」雙手頓時像洩了氣
的皮球,已沒有信心與力量,相信自己所做的,終究是真實還虛妄。
他的媽媽每天都要上班,從未有過休息的一天,他知道媽媽每天回到家幾乎快累壞
了,早上還要準備他的早餐,哪敢再拿多餘的心事去煩她。只是有的時候他還是會
好奇問道:「媽媽,我到底是誰?」
「傻孩子,你當然是我的兒子啊!」媽媽笑著,連魚尾紋都看得見……
他也不再提到有關這男人的事,因為那男人曾經懇求說道:「小梧,爸爸拜託你行
行好,你媽神經衰弱,別再傷害她了,也別再對我吼!趕緊回復正常,回到你是小
梧的樣子!難道你想看我們以離婚收場,要讓這個脆弱的家庭破裂?」
他不再提這男人的事,也不可能將「爸爸」兩字說出口,因為他對這男人始終懷有
一種不信任的敵意,他們像是沒有交集地生活在屋簷下,就連媽媽與那男人彼此各
說各話的爭吵也已經不再了。只是這房子開始像真空一樣,讓人窒息的沈默,緊緊
桎梏家裡每個人………
因為這樣,所以放假時他白天幾乎不回家,免得跟那個終日不出門的男人大眼對小
眼。他漫無目的在街頭閑晃,卻又一臉心事重重,像走進一處沒有出口的迷宮。走
著走著,突然又來到了那座橋頭。
他站在河岸上,只見河道寬闊水流湍急,但河面一清一濁,形成了特殊的陰陽海。
不只水色有異,就連天氣隔一個兩岸也陰晴不同,遠望那一座座古宮殿群,與層峰
綿延的黑山,上頭籠罩著烏雲密佈雷電閃爍,一種嚴峻震懾的天威顯赫,令人膽戰
心驚。
但他還是想走過去看看,畢竟他想知道媽媽上班的地方是什麼樣子,就在有了這個
念頭,並且準備轉身往橋頭走時,忽然身旁傳來了一個聲音說道:「年輕人,想知
道你是誰嗎?」
他一驚,因為這確實是目前最困擾他的疑惑!趕緊轉頭一看,原來他走到了城隍廟
口,一個相命攤位的老先生,正推著金邊眼鏡,目光炯炯有神地看著自己。
「難道他會讀心術?」他心頭疑惑道。
只見眼前這老先生穿著一身素淨白唐衫,一頭梳的服貼整齊灰白髮,桌上擺了一盞
蠟燭,一個放大鏡,幾本相書,一桶竹籤,桌前掛了一塊布寫道「城隍神算」。
他一邊翻著《子平八字》,一邊掐指精算,自言自語道:「一命、二運、三風水、
四陰德、五讀書。世人算命,不知命由己作;燒香改運,不知運由善積;求好風水
,不如改好作息;常拜祖先,不如孝敬父母;盡信書本,不如相信自己!」說罷,
似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這幾句玄之又玄的話,吸引了他的注意並走向攤前。
這時老人對他說道:「小兄弟,人海相見也是有緣。今日是本山人開張相命之初,
適才見你心事重重,不知可否由老夫來替您解惑。這錢先不收,只是日後若一一應
驗,還請來告知,算是給老夫搏一個『鐵口直斷』的好彩頭。如何?」
他想想反正沒什麼損失,不如姑且聽聽這老人高見,於是便坐了下來。
老人拿了一張紅紙,要他寫下姓名、生辰八字與住址這三樣東西。後面兩樣都好辦
,唯獨第一個姓名,他現在既不確定自己是小梧還阿弦,於是手拿著筆,遲遲寫不
出一個字來。
老人看了會心一笑,也不為難他,收了紅紙說道:「年輕人,不知道自己是誰嗎?
那沒關係,你的手相會告訴我你是什麼人。」說罷,要他攤平雙手掌紋,拿起放大
鏡,細細說道:「你的為人講義氣,重情重義,而且膽大聰明,目前在校學業成績
應該也都表現不錯。對吧!」
他一聽,不禁在心底冷笑:「言辭空泛老生常談,光講一些無關緊要的好聽話,看
來不過也只是個江湖郎中而已。」
那老先生繼續說道:「只是從現在開始你的好運用完了,接下來你的人生會走下坡
,你的父母夫妻緣盡,會在今年離婚。你與父親緣分薄,所以你會跟著母親,你命
中有驛馬星動,看來你會往南走,而且從此開始災禍不斷,人的運勢急轉直下。你
會跟凶神惡煞稱兄道弟;累劫的冤親債主都來向你討債。這段期間你聽不進別人的
勸,我高我執我慢俱現,然後兩年之後你會遇到一場大劫,遭逢命中註定的仇家殺
害,最後橫死街頭,地紋線至此中斷!」
那老人不疾不徐說道,像是在講述某部小說主角的故事,一臉無關緊要的表情,但
阿弦卻張大了雙眼,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因為他所說的正是那場怪夢的開頭,他
每說的一句話,都像是一個鏡頭,將那夢中的場景如實播映在眼前……
「所以我兩年後會死於非命?」他詫問道,甚至可以感覺雙手在顫抖。
「是的,沒錯!而且是必死無疑,只是小兄弟,你將會有一段很特殊的遭遇….這
斷掉的地紋線上有一個很強大的玉新紋,代表你能逢凶化吉有貴人相助。」
「那個貴人能夠讓我死而復生?有這麼厲害的貴人?」他有些不敢相信。
「哈哈,是的,只是天機不可洩露,但這也不是沒有代價,第一,你母親為你折壽
,這種不孝是犯了天條的罪,會引來惡業果報在你與母親身上!第二,你將成為神
明乩身,辦天事,行天道,降妖除魔,洗盡自身罪孽。第三,在成為乩身之前,你
還有種種魔考,即使做了乩身,也將經歷各種阻礙與鍛鍊……..」
老人說到這,阿弦已呆若木雞面如土灰,因為他最不想見到的,不是自己的死,而
是母親為他做犧牲;他最不想聽到的,是這一切不是夢境,是命中註定的真實,清
楚刻在他的掌痕之中。
「小兄弟,你還有什麼事想知道的?」老人摘下眼鏡,看著他問道。
「我…….我想知道,我到底是誰?」
「哈哈哈,你就是你,這個問題只有你自己知道。」老人最後笑而不言,然後一陣
旋風飛來,將桌前掛的「城隍神算」隨風掀擺。
「起風了,時候不早也該收攤了,老夫今日只做你一人生意,還望你好自為之,不
要忘了今天所說的約定!哈哈哈….」說罷,吹熄了蠟燭,收了收桌面,準備打道
回府。
就在這少年望著水岸上的暮色,拖著疲憊的步伐,帶著未解的疑團回去之時,忽然
那老人又叫了他一聲:「喂!年輕人,打起精神來!記住不管看到什麼,都不要相
信。要相信你自己!記住了嗎?我再講一遍,你所看到的未必是真的,要相信你自
己!」
少年一聽,眼神為之一亮。趕緊回頭望去,只見那白髮老人站起了身,身後華麗肅
穆的廟脊彷彿是他頂上的頭冠,冠上清楚寫著:「臺北府城隍廟」!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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