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邪弄惡
1.心中的魔鬼
「殺死小咪的人到底是誰,趕快自己承認啊!丟臉!我們建吾中學竟然出現這種噁心
的敗類!」
氣氛凝重的教室裡,迴盪著班導氣急敗壞的怒吼聲。
講桌上一個不大的寵物籠,裡頭躺著一隻被開膛剖肚的灰色兔子。
那頭血淋淋的兔子自然是倒楣的小咪了。
而班導的怒吼顯然激不起兇手的心虛,班上依舊一片鴉雀無聲,只餘女同學們的低聲
啜泣。
我也忍不住嘆了口氣。
為了顯示建吾中學資優班的孩子們除了書讀的好,人人也有愛心,班導在開學一個月
後提議全班一同認養一隻被遺棄的寵物。選來選去,最後表決通過了領養小咪這隻被班導
親戚遺棄的垂耳兔。
小咪可愛的外表馬上擄獲了班上女生的芳心,照顧牠的工作人人搶著做,這一養就是
半個學期過去。
小咪作為班上共同領養的寵物,一直是我們一年一班的吉祥物,受盡寵愛的牠遭此衡
禍真的是來的太突然、太無道理。
也太令人興奮。
哈哈,也許只對我來說吧。
作為全國升台大率最高的高中,建吾中學一直是以良好的校譽著稱,最最大件的醜聞
也不過是有學長姊因承受不住課業壓力而跳樓自殺罷了,畢竟能考進吾中的人往後都是所
謂社會上的菁英分子,都很懂得約束自己,那種在校抽菸啊,結夥打架啊,是不可能出現
的。
退一步說,就算有也不會留下把柄,畢竟我們都是未來的菁英分子嘛,菁英有屬於菁
英的犯罪模式,跟電視上那些因為一時衝動而殺了人的莽夫是不同的。
啊,我似乎扯遠了,總而言之,校風純樸的建吾中學竟然發生了殘殺小動物的變態事
件,這在大眾眼中應該是件了不得的八卦吧?
回到班上,班導瞪著眼睛,氣呼呼地掃視班上每顆低著的腦袋。
我偷偷抬起眼睛,瞄著班導怒髮衝冠的模樣,覺得可笑極了。
班上出了這麼件醜事,這個中年婦女肯定是難辭其咎,那時她作為吾中資優班導師的
生涯肯定是會留下汙點。
有了這個汙點,她晉升校長的蓬勃野心恐怕得緩上一緩了。
似乎是覺得來硬的無效,班導語氣一轉:「好吧,我知道兇手怕承認了會被我記過,
往後推甄會有瑕疵,所以不敢坦白,這樣吧,現在坦承老師絕對不會記你過,只要跟全班
道歉跟寫一篇悔過書就行了,這樣子好嗎?」
聽了這番話我差點整個爆笑出來。
可憐啊小咪,原來你的命只值一個道歉跟一篇悔過書啊!
即便採取柔和方案,班上還是靜悄悄的,沒有所謂的兇手跳出來。
見此,班導嘆了口氣:「好吧,就當作小咪是被闖進來的小偷殺死了,我會向學校提
出加強放學後安全的提議。衛生,現在把小咪的屍體處理一下,把牠埋在班上的花圃裡。
班長,等下下課後到辦公室找我。其他同學這節課先自修吧,第三次段考快到了努力點啊
,別丟了吾中資優班的臉。」
說完,她便一臉陰鬱地走出教室了。
不過,我相信此刻的我臉色不會比她好多少,因為我就是她媽的衛生。
我臭著臉走到講台,提起寵物籠準備幫小咪入土為安時,爆出了一陣巨大的嚎啕。
「哇!」
這突如其來的崩潰讓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我定神一看,大哭的人果然是平常最疼愛小咪的丁雨晴。
「到底!到底!到底是誰這麼殘忍!把小咪殺死了!牠這麼可愛……這麼乖……你怎
麼下的了手!」
丁雨晴哭的用力,一字一句夾帶悲痛的控訴,讓不是兇手的我聽了都有點為之動容。
「好啦,雨晴,別難過啦……」
見丁雨晴哭的雙眼紅腫,她的好朋友,同時也是班長──林沁媗,走到她身邊輕摟著
她安慰幾句。
等丁雨晴的情緒緩和下來後,班長林沁媗走到講台上,一臉沉痛地說:「大家……我
想沒有人喜歡被懷疑的感覺,所以就算心裡有所猜測,也不要輕易說出傷人的話,我們能
在同一個班上相識相遇,是很獨特的緣分,這段緣分,我希望大家能一直維持下去。在沒
有證據之前不要隨意誣賴同學,這是對所有人最基本的尊重……」
林沁媗微微垂下了頭,聲音此時已帶了些哽咽:「雖然老師說就當成是小偷闖入,但
是……大家有東西被偷的嗎?門窗的鎖有被破壞嗎?說是小偷只是自我欺騙罷了!我希望
行兇的人能私底下來找我,我會跟你一起面對你的壓力,也請放心我不會向老師告密,我
以我的人格擔保。」
林沁媗淚眼婆娑,配上她那俏麗的容顏別有一番美感。
看著她泛淚的容顏,我的心被前所未有的震撼著。
我的震撼當然是來自她那正氣凜然的一番話,但是……
妳怎麼有辦法說出這些話?妳怎麼有辦法擺出這樣毫無破綻的表情?
兇手就是妳這變態女人啊林沁媗!我親眼看到的!
我提著寵物籠的手指漸漸泛白,不知不覺間我竟然雙手緊握了。
絕不是正義感作祟,要不然我早就在剛才揭穿她了;我想也不是憤怒,因為我對那隻
笨兔子也沒什麼特殊感情。
唯一的解釋還是興奮吧?我承認自己非常好奇這件事接下來的發展。
哈,一般人遇見這種事,大概會覺得很噁心然後馬上向老師報告吧?我能這麼冷靜以
看好戲的心態來面對恐怕也不是什麼正常人。
「耀宏。」班長不知何時走到了我面前。
「嗯。」近距離看著林沁媗,她有些蒼白的臉上還留著淡淡的淚痕。
還真是會演啊妳這腦子有病的女人。
「耀宏,我跟你一起去把小咪埋了吧。我很想再為牠做些什麼。」林沁媗的視線移進
了寵物籠裡。
裡頭四腳朝天,肚子被一刀劃開,臟器外翻的屍體已經隱隱有些腥味,我猜,想來小
咪也不清楚自己被殺後還要被兇手親手埋葬。
「……好。」我的臉色肯定又更難看了。
媽的我根本不想跟妳這噁心的傢伙肩並肩一起走,妳說的話跟妳做的事根本完全不同
啊!
「謝謝你。」林沁媗露出了笑容,那模樣好像真的就像能夠為小咪做最後這一點事而
感到開心。
那破涕為笑的表情毫無破綻,我又再一次被這演技給震懾住。
不過不得不說,林沁媗這神經病女人長得還真的挺不錯。
瓜子臉,皮膚白皙,鼻子挺到讓人覺得像是混血兒,又有一雙媲美郭雪芙電眼的眼睛
,笑起來那真是無懈可擊,十足是美女一個。
這時我不得不佩服老祖宗的智慧,人不可貌相,誰知道這樣書讀的好,氣質恬靜的美
女隱藏著這麼一顆變態的心?
「走吧,趕快做完,回來我還能背幾個單字。」我恨不得趕快辦完事。
邁開腳步,我跟林沁媗一同離開教室,走到花圃。
我們班的花圃大約半個教室大,種滿了馬櫻丹、紫牡丹跟桂花,只剩下一小片還沒決
定要種什麼的空間。
看來不需要煩惱種什麼了,這裡就是小咪的埋身之地。
「就埋這裡吧,可以嗎?」我踩了踩腳下的泥土,還挺軟的,等下挖起洞來應該不會
太費勁。
「嗯,這裡的花很漂亮,小咪應該會喜歡的。」林沁媗點點頭,露出一抹欣慰的微笑
。
哼,真是夠噁心的了。
不屑歸不屑,我蹲了下來,一鏟一鏟的挖著洞。
見我開始動作,林沁媗也拿起了鏟子鏟土。
這段期間內,我專心致志的挖著土,林沁媗也沒說話,兩人之間一陣無聲的空白。
我突然好奇,這時的林沁媗究竟在想些什麼呢?
內疚,抱歉?還是病態的興奮?
我在書上曾經看過,許多罪犯都會在犯了罪之後重回犯罪現場,林沁媗想埋了自己親
手殺了的小咪,會是其中一種犯罪心理嗎?
我心裡猜測著,忍不住抬起頭,想一瞧林沁媗此刻的表情。
但這一抬,我的雙眼剛好與林沁媗四目交接。
大大的眼,深邃的黑,一時間我竟被她那雙如寶石般的瞳孔給震懾住。
林沁媗見我看著她,不但沒顯得尷尬,還露出了一個甜甜的笑容。
反倒是我自覺偷窺被發現而難堪的低下了頭。
不知為何,我心中竟泛起了一股挫敗感,鏟土的力道大了幾分。
她的秘密掌握在我手上,兩人之間應該是我佔上風的啊!
這大概是我潛意識的想法吧,不過話說回來,我該用這個把柄來威脅她做些什麼嗎?
溫柔體貼,品學兼優,相貌不俗,這般完美經營了許久的形象她肯定是不希望破滅的
。
像她這樣在老師、同學眼中的乖寶寶,應該是恐懼著被人知道這不堪的一面吧?
而且,我知道她的父親是個滿有知名度的議員,要是這醜事被揭發出來肯定是會上報
紙頭條的啊!
驚爆!某議員高材生女兒殘忍虐殺寵物兔!
我幾乎能想像各報紙用聳動的文字下標題,而林沁媗的大頭照被弄了一根有跟沒有完
全沒差的黑條,笑容燦爛的登在頭版。
這種身敗名裂的下場,肯定能換取她的驚慌失措。
沒錯,要是她敢在我面前擺出天之驕女的姿態,我絕對要讓她嚐嚐嚇到尿褲子的滋味
。
「這樣子的深度就可以了吧?」林沁媗的嗓音打斷了我的邪惡思考。
「嗯,這樣子可以了。」我瞧了瞧洞的大小,點點頭。
突然我發現一個很嚴重的問題。誰要把那頭噁心的兔子放進那該死的洞?
開玩笑,這麼噁爛的東西誰想碰?要是等會屍臭附著在我手上那還得了!
我看著林沁媗,她報以我苦笑加上一個抱歉的眼神。
混帳!殺的時候我可沒見妳怕過,現在才在那邊給老子裝柔弱!
我忿忿不已,但還是硬著頭皮,用食指跟拇指抓住小咪那雙已經有點僵硬的耳朵,一
把拎起,丟進了洞中。
三個動作一氣呵成,我猛甩手指,待會一定要把手洗個千百遍。
「謝謝你。」林沁媗忽然開口。
「你千金大小姐,我她媽賤民應該的。」我沒好氣道。
「我謝的不是這個。」林沁媗開始鏟土,把沙子倒在小咪殘破不堪的屍體上。
「不然呢?」我也拿起鏟子,鏟起一波土。
「謝謝你沒有告發我。」
「妳說什麼?」我一時間沒意會過來。
「謝謝你,沒有告發我殺死小咪的事。」
林沁媗蹲著的身體前傾,耳語:「我知道,那天晚上你都看到了,一幕不漏地,我知
道喔!」
沙子洩在了小咪屍體上,連著我的鏟子一起。
我感到呼吸困難,這裡充斥著一股令人窒息的陰霾。
為什麼?
為什麼這個瘋女人知道我看見了?
我她媽當時可是躲在櫃子裡的啊!
她究竟是什麼時候察覺的?動手之前?還是動手之後?
幹!難道從剛剛開始我一個人腦海裡推演的戲碼全都是屁?林沁媗根本不怕我公開她
的秘密,所以才能用那精湛的演技跟雙眼,瞧瞧我自以為掌握一切的醜態?
現在的我肯定在發抖吧,我張著嘴巴,一句話都無法說出口。
眼前的林沁媗則是笑吟吟的,雙手托著腮幫子瞧著我。
為什麼妳還笑得出來,真的不怕被我揭發?暴露的後果妳承受得起嗎!
我想朝著她大吼,但脫口而出的,卻是令我自己都意想不到的問句:「妳到底是什麼
時候發現我躲在櫃子裡的?」
這詭異的問句一出口,林沁媗臉上的笑容拉得更開了。
「耀宏,我們果然是同一類型的人。」
什麼?妳到底在說什麼?我們是同類型的人?我可不會拿著美工刀把活生生的兔子剖
開啊!妳到底腦子病到什麼程度才會把我當成跟妳同類型的人?
我瞪著笑容不減的她,看看她還能說出什麼狗屁倒灶的話。
「每個人的心裡都住著一頭惡魔,平時呢,會有一道鎖鍊綁著,不讓牠掙脫到處肆虐
。而你呢,耀宏,我已經聽到……你心中那條鎖鏈鬆脫的聲音了喔。」
她伸出食指,輕輕的,在我左胸刺了一下。
我的身體有如觸電般一顫。
「一般人,應該是帶著戒慎恐懼的表情向老師全盤托出我的行為,讓大家知道我是噁
心的怪胎。但是你,耀宏,卻選擇了沉默。很想看吧?你的心裡一定很期待這齣畸形的戲
碼吧?想看我如何在白天扮演人見人愛的模範學生,到了晚上化身支解動物的變態。這是
你選擇沉默的原因吧?」
我沒有回答,但她肯定從我震驚的眼神中看出了答案。
「還有,我向你坦白我知道我殺死小咪的過程都被你看到了,你居然不是問為什麼會
知道你躲在櫃子,而是什麼時候發現你躲在櫃子。這代表你在意的是我是刻意讓你看完全
程?還是做完事才驚覺的。」
「這像是一般人會在乎的問題嗎?你早就不是正常人了,你的邪念早就在蠢蠢欲動,
那頭被道德倫理綑綁的惡魔已經要破繭而出了喔……我會是斷開那條鎖鏈的契機。」
林沁媗臉不紅氣不喘地說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裡藏著令人難以想像的恐怖心理。
我無法言語。
我也不相信任何人在聽到這番畸形變態的發言後還能說出任何話。
但是,也許就像她所說的吧,我也不是正常人,所以在訝異噁心之餘我還是要問出最
關鍵的癥結。
「妳就不怕……我向全班供出你的變態行徑?」我冷笑。
她一愣,笑了。
而這個笑容,是我看過她露出的笑臉中最純真的。
純真到,讓我覺得問出這個問題似乎是多餘的。
「難道你覺得,開膛手傑克會向警方指認黃道帶殺手嗎?」她抿著嘴。
我承認,我花了兩三秒才從她的白痴比喻了解她的意思。
什麼跟什麼?
這女人為什麼死咬著我是跟她同類型的這點不放?我們到底哪裡像了!
不行,再這麼下去我的理智肯定會崩潰,暴打這瘋女人一頓。
「瘋子,我要回教室了,你就和你的噁心幻想留在這吧。」
我將鏟子丟到她面前,拍拍屁股準備走人。
然而,就在我轉身的剎那,林沁媗竟然一個箭步,抱住了我。
「你這瘋女人幹嘛!」我大驚,一時間竟像石化了一般無法動彈。
這意外來的太過突然,我張著手,像白癡一樣傻站在原地。
林沁媗緊緊地抱著我,那女孩子獨有的香味撲鼻而來,下巴頂著她的頭頂,我已經無
法思考任何事情了。
然而,她從我懷裡抬起頭,踮起腳尖對我說的那句話,則讓我陷入徹底的空白。
「我們,在畢業之前殺死一個同班同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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