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邪弄惡
3.浴血
寧靜，這是我對吾中晚上的第一個印象。
現在正值冬天，寒風陣陣，早上常在公園看到的流浪狗也不知躲到哪去了。
我坐在離校門最近的長椅上，放眼望去，校園裡一片黑暗，只餘門口警衛室有著微微
的燈光。
話說回來，在今天有警衛執勤的情況下，林沁媗邀我來這裡做什麼？
想來想去，要在半夜才能進行的活動通常都不會是什麼好事，更何況是由那個瘋女人
發出的邀請。
我突然有些痛恨自己的好奇心。
要不是我實在太想知道林沁媗想將這個班級搞成什麼畸形的模樣，現在我根本不會坐
在這吹冷風。
我甚至已經將自己定位成一個旁觀者，反正她愛演，我就當個好觀眾靜靜欣賞，她弄
得精彩我還可以給她拍拍手哩！
但也許是冷風的關係，思緒清晰後我有股想拔腿就跑的衝動。
看看我頭上的帽子跟臉上的口罩，還有手上那雙手術用的手套，天殺的我竟然為這個
晚上的莫名邀約準備齊全！
這一切的一切就是不想被監視器拍出來以及留下任何指紋！
我還記得我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便利貼撕碎然後丟進馬桶沖掉，毀滅任何證據
。
原來我就如同林沁媗說的那般嗎？是個天生的犯罪者，不是正常人？
不，現在走的話，好像還來的及？
沒錯！現在還有機會退化成人！只要我現在拍拍屁股走人，就能把生活挪回正常的步
調，並且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覺！
心下篤定，我起身，準備離開這個冷死人的鬼地方。
然後，我看見了惡魔的身影。
林沁媗帶著甜甜的微笑，緩緩從校門口走向我。
這女人瘋了？她當門口的監視器跟警衛都瞎了？
「你來了，準備的比我想像還齊全喔！」林沁媗審視了我一番，讚嘆。
「怎麼不邀宇軍來呢？我相信為了妳他肯定會準備的比我更周到。」我冷笑，脫下口
罩跟帽子。
這女人都毫無顧忌了，我又何必遮遮掩掩，要知道，這女人可是把她的惡魔面隱藏的
滴水不漏，她會一點掩飾都不做想必是早已處理好了監視器的問題。
不過，林沁媗便服的模樣還是出乎了我的意料。
她將一頭烏黑長髮綁成了馬尾，露出了鵝蛋般的臉龐與白皙的脖子，身上套著愛迪達
的藍色運動外套跟長褲，活脫脫一副出門慢跑的運動少女。
值得一提的是，與一般會將瀏海跟耳鬢留下的馬尾女孩不同，林沁媗的馬尾綁法完全
露出了整個額頭，整張清新秀麗的臉龐毫無遮掩。不過，這不但沒使他的缺點暴露，反倒
體現出了她五官挺立的優勢。
將她的美麗跟變態結合，我只能想到一個名詞。
血玫瑰。
任何覬覦她美色的男人，定會被嗜血的尖刺給弄得生不如死。
「耀宏，你這是在忌妒嗎？」林沁媗伸手，似是想撫摸我的臉：「男人，還真是可愛
呢！」
「別碰我。」我冷冷地打掉她的手：「我只是不爽被人蒙在鼓裡的感覺，妳到底約我
來這幹嘛？」
「別急嘛！嘻嘻！」林沁媗不但沒被我粗魯的舉動激怒，反而還笑了起來：「來吧，
我會讓你見識……所謂的真實。」
她轉身，開始帶路。循著前方建築的光源我發現，她的目的地竟然就是近在眼前的警
衛室！
難怪她敢大方地從前門出來，原來今天那頭肥豬警衛根本沒執勤，而她也早就把監視
器給切了。
但，進入警衛室後，眼前的景象卻讓我思緒完全空白，甚至差點驚叫出聲。
原來胖警衛今天是有執勤的！只是此刻的他整顆頭被黑色膠帶捆得跟木乃伊似的，四
肢都被麻繩固定在椅子上！
「操！你該不會要在這裡殺了這頭豬吧？」這是我脫口而出的第一句話。
我好後悔，為什麼我要來赴約呢？這女人根本完全瘋了！看看她做了什麼！這是赤裸
裸的犯罪啊！這被抓到可不只是記過而已啊！會吃上官司的！
「你已經等不及啦？，不過不是呦，他不是班上的同學，所以不在計畫裡面。」林沁
媗走向胖警衛，檢查了下他耳朵、眼睛跟嘴巴的膠帶是否有鬆脫。
看胖警衛毫無動靜的樣子似是昏死過去了，我不禁提高了音量：「誰在跟你等不及？
既然你沒有要殺他幹嘛把他弄得跟待宰豬一樣？妳應該知道讓他活著會有一定風險的！我
還有大好前途！可不想被這隻豬醒來後搞砸！」
這話一出口，連我都被自己的冷血給嚇到。我真的想殺他嗎？不，不對，我想我只是
太害怕被發現而已……
「別擔心。今天放學時，我在他專用的飲水機裡放了大量強效安眠藥，他只會有醒不
過來的問題。就算他真的醒來了，他被膠帶封住的耳朵裡還塞了兩個耳塞，他聽不見任何
聲音的。」林沁媗滿意地拍了拍胖警衛的頭。
強效安眠藥！這女人竟然弄得到這種東西！
我在吃驚她的神通廣大之餘，忍不住又問：「不對，你怎麼可能在張宇軍的眼皮底下
給飲水機加東西？」
「我在門口等他去車棚牽車時下的。｣林沁媗走到放置在鐵櫃旁的行李箱前，蹲下：
「別管那種無關緊要的事了，開始今天的正題吧！」
她帶著興奮的表情，緩緩打開行李箱。
謎底揭曉，裡頭是一隻常見的中型犬，米格魯。
那隻米格魯的眼睛閉得安詳，想必也是吃了該死的強效安眠藥。
「你看，可愛吧？」林沁媗伸手，把米格魯抱到我面前。
「妳……該不會……」回想起昨天晚上的慘樣，我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嚐嚐看！」林沁媗手往外套口袋一撈，拿出一把狀似柳葉的銀刀。
此刻我才明白，昨天我看到的根本不是什麼美工刀，而是眼前這把寒芒陣陣的……手
術刀。
而我還來不及阻止，林沁媗已經一刀劃開了小狗的脖子！
「嗚嗚！」被劇痛驚醒的米格魯渾身不停抽搐，四肢瘋狂顫抖。
林沁媗牢牢抓著牠的頭顱，力氣之大令米格魯絲毫無法掙脫。
而血，就像噴泉一樣灑滿了整間警衛室。
原來，漫天血雨不是單純的形容詞，而是真實存在的就在我的眼前。
我不由自主往臉上一摸，滿是黏稠的紅。
林沁媗沐浴在一片鮮紅中，笑的眼睛都瞇了起來。
我看著滿是鮮血的右手，腦袋一陣暈眩，幾乎要跪倒在地。
這不是恐血，而是承受了這麼大的感官刺激，一時間腦袋有些把持不住。
但出乎意料的，暈眩過後我的腦袋竟變得異常清醒，一股濃烈的「不服輸」湧上心頭
。
這點把戲……這點手段……就想擊倒我？
我可不會這麼簡單就輕易認輸！
林沁媗將停止嗚咽的米格魯扔到一旁，伸出了沾滿濃稠狗血的食指。
「嚐嚐看吧！」她微笑，溫柔地把血塗滿了我的唇。
要是在平常，我一定一口咬斷她的手指，但是現在我卻鬼使神差地伸出舌頭，舔了一
口。
好腥！好噁爛的味道！
意識到了我剛剛舔的是什麼鬼東西，我差點將胃裡的東西都吐出來，但一想到吐出來
的東西裡會有我滿滿的ＤＮＡ，我便強行壓下心頭的反胃感。
我擦去嘴上的血漬，已經變得清醒的腦袋一時間讓我想通了許多事。
我盯著將雙手手指吸吮乾淨的林沁媗，冷聲問道：「昨天晚上的事……都是妳設計好
的吧？」
「妳算準了我一定會來學校拿英文筆記，就趁我不注意時把我早就放在書包的筆記偷
偷放回抽屜，接著就在學校守株待兔等著我上門。等我搖開窗戶進了教室後，妳就故意踩
著腳步，讓我以為是巡邏的警衛。最後，妳再用妳那把噁心的刀子殺死小咪，完成了這個
狗屎劇本，沒錯吧？」
林沁媗的表情由一開始的微微吃驚轉變為滿意的微笑。
「不愧是我挑中的人。」林沁媗讚賞地拍了拍手。
沒有理會她的裝模作樣，我繼續追問：「為什麼選我做這種事？我並不覺得自己看起
來像個變態。」
「原因啊……」林沁媗想了想，接著噗哧一笑：「大概是你老擺著臭臉嘴巴又賤吧？
」
「說實話。」我語氣低沉。
林沁媗的語氣突然變了：「其實呢，我一開始最想殺的人是你喔，耀宏。」
操！我感到一陣毛骨悚然。原來，我曾經是這個變態女人的頭號獵殺名單！
為什麼想殺我？又為什麼現在卻邀我當她的搭檔？
「這個世界，充滿了虛假。」林沁媗的雙眼深沉，變得毫無感情：「親情是假的、愛
情是假的、婚姻是假的、承諾是假的、快樂是假的、眼淚是假的全部通通都是假的！」
「直到利刃劃過身體的那天，我才發現了唯一的真實。」
林沁媗此刻的語氣，跟今早在花圃時一模一樣。
「只有痛苦是真的。這世上最真實的感受，就是痛苦了。因為痛苦而哀號、因為痛苦
而流淚，藉由痛苦，生命才能表露出最真實的一面。而我……喜歡看生命的真實。」
「你這張冷若冰霜的臉會露出怎樣真實的表情呢？當我切下你的手指、刺破你的眼珠
時，你是否會真實地嚎叫呢？」
我用憐憫的眼神看著她，遺憾道：「如果這是妳所期待的，那妳恐怕要失望了，因為
……」
「我不但沒有失望，反而對你更加好奇了喔！」林沁媗直接打斷了我。
她露出頑皮的微笑：「沒有辦法感到疼痛，究竟是什麼滋味呢？」
「妳……」我啞口無言。
原來如此。
原來，從一開始她就知道了我生命中最大的秘密。
被觀察了這麼久卻渾然不覺，是我面對林沁媗最大的失敗。
是的，我無法感覺疼痛，我罹患了這世界上相當罕有的一種疾病，先天性無痛症，這
件事連我的父母都不知道。
先天性無痛症，從字面的意思來看，就是感受不到痛覺。但弔詭的是，我卻能感受的
到溫度差別，這點又跟其他先天性無痛症的患者有些不同。
由於小時候爸媽保護得很好，我也不是太好動的孩子，所以到國中前我完全沒受過所
謂的皮肉傷，直到國二時切水果不小心割到手指，我才發現我沒有一般人的「痛覺」。發
現的當下只是微微有些吃驚，也不打算告訴父母，畢竟沒有痛覺在大部分情況下似乎是不
影響生活的。
但，上上個月卻發生了一件令我心驚膽跳的事。
某節國文課，我越上越覺得腦袋昏沉，我本以為是那老女人的催眠效果，直到蕭曉琪
的一聲驚呼。
「耀宏！你的手！」蕭曉琪驚叫，全班不約而同的看向我。
我抬手，赫然發現我的右臂竟被割開了一條大豁口，鮮血滴滴答答流了滿地我卻毫無
所覺！
當時我還以為是不小心被牆壁磁磚還是什麼的給割到，現在回想，肯定是林沁媗這女
人惡整的，只是沒想到我卻感覺不到疼痛，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一般而言，殺人魔通常會有幾個特徵，他們冷漠，缺乏同理心，也不懂內疚，甚至
非常易怒。你不覺得你完全符合以上這些特徵嗎？耀宏？我在網路上查過，先天性無痛症
的患者除了無法感覺疼痛，其他的感受也會比正常人稍微差些，所以說呢，你一生下來就
注定是個惡魔，注定要踏上連續殺人犯這條路。」
林沁媗的聲音充滿了蠱惑，她伸手，微笑：「來吧，讓我們一同寫下犯罪史上最燦爛
的一頁。」
我是……天生的惡魔嗎？
看著林沁媗伸出沾滿血漬的手，我明白，只要一但握上了，就無法回頭。
我的確看不慣這世界的一些庸俗，比如法律道德，人類是我看過最喜歡限制自己慾望
的一種生物。
我的確也想脫離框架，游走邊緣，不甘成為牢籠裡飼養的家畜。
但是，我為什麼非得和你這臭女人合作不可？
「既然妳這麼了解殺人魔，難道不知道他們通常是單獨行動的嗎？妳有什麼資格讓我
跟妳搭檔？」我仰起下巴，倨傲地看著她。
「你心中的惡魔……破繭了。」林沁媗語氣欣慰。
「哼！就妳這種角色少在那邊對我用這種語氣。」我不屑，我就是看不慣她這種自以
為引導我的態度。
「不如，我們來打個賭如何？」林沁媗收回手，此刻她的臉色已經略為有些陰沉。
「喔？說說看啊？」能夠激怒她，我不在意自己語氣會有多雞巴。
「在寒假之前，先讓對方感到屈辱、失敗的人就算贏。」林沁媗的嘴角微微上揚：「
你輸了，就加入我的計畫；而我輸了的話……就無償答應你一件事情。」
「好。」我一口答應，這正是我求之不得的。
絕對要讓妳嚐嚐之前帶給我的挫敗感，這場賭局我是一定不會輸的，妳這瘋女人等著
享受失敗者的待遇吧！
「很有鬥志的表情喔！不過我們得走了呢。」林沁媗環顧了下四周，接著走去把行李
箱的拉鍊給拉上。看來這是她的東西
「真想知道明天這頭豬醒來時會發出什麼樣的慘叫。」
我看著一片狼藉的警衛室，竟也笑了。
我們兩人收拾好各自的東西後，開始掩滅證據。
指紋的部分，由於我倆都戴著手套所以不必擔心；監視器則是從一開始就沒開過也同
樣不是問題。唯一麻煩點的是腳印。
我抓著米格魯的屍體，一路擠出鮮血慢慢退到門邊，用擠出的血蓋過腳印，這麼一來
萬一學校報警了他們也無法靠腳印來追人。
走出門口後我脫下鞋子，接著一把將屍體扔回警衛室，再把門關上。
脫鞋的原因也很簡單，血還沒乾，我可不想一路踩著血腳印回家。
一切處理妥當後，我與林沁媗站在警衛室門外，相對無語。
「那，我們早上見囉！」林沁媗可愛地眨了眨眼。
「賭注可別忘了。」我選擇無視她的裝可愛。
「知道啦，囉嗦！」她燦笑，接著便一手提著鞋子，一手提著行李箱，緩緩消失在夜
色中。
最後在我離去之前，我忍不住回頭看了黑嘛嘛的校園一眼。
明天早上，吾中到底會演出什麼樣有趣的劇情呢？
想著想著，我的嘴角咧開了一個很邪惡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