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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殭屍(下)
出處:台灣鬼故事奇談
出版者:輔新書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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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來唯一使人安心的,就是那殭屍還不曾出來鬧過事。
可是,今天大家親眼看見它的足印了,那是不是已經「修煉」
好了,開始出來走動了呢?大家都惴惴不安的,一頓午飯吃得也不
舒服。
飯後,大夥都躺在矮牆下迎著冬陽打盹,這是一天中,可以放
心大膽休憩的一刻,誰也不肯放棄這閉閉眼的機會。
唯獨馬二卻閉不上眼,他想著,想著......。
驀然,他推了推身旁的地保:「地保爺!這具殭屍會不會躲在
七奶奶的屋裡頭?」
「出事的時候不是搜過了?」
「搜得並不仔細呀!」
「你怎會想到......?」
「聽我說,地保爺!」馬二沉靜地說:「屍體是在深更半夜不
見的,前後門一定上了閂,......。」
「不一定吧!」地保打斷了他的話。「大門上了閂,劉大嬸是
怎麼進去的?」
馬二沉吟了一陣說:「我記得很清楚,那晚看屍的人散去後,
前後門都是我親自上的閂,為的是怕跑進來野貓野狗。」
地保翻了翻眼皮說:「這就奇了!劉大嬸早上給你們端粥去,
大門是打開的,難道殭屍自己拔了門閂走出去了?」
劉旺躺在地保旁邊,也沒睡著,這時支起身子插嘴說:「地保
爺!我親眼看見七奶奶的手伸到果盤上拿雪梨,既然能夠拿雪梨,
當然就可以拔開門閂走出去的。」
「嗯!」地保點了點頭。「這可能的。馬二!你怎麼想到殭屍
會在屋裡頭的呢?難道走出去還會走回來?」
馬二一點睏意也沒有,精神抖擻地說:「是這樣的,咳!那天
搜七奶奶屋裡的時候,殭屍自然不在屋裡,可是打那次以後就再沒
有去搜過,這兩天我們在外頭搜得緊,它躲不了,可能會又躲到屋
裡去,咱們壓根就沒有注意那屋子,地保爺!你說是不是?」
「嗯!有點道理!」地保從地上翻身躍起,放開了喉嚨喊著:
「夥伴們,別睏啦!快起來跟我走。」
大夥擁到七奶奶的屋門前,地保撥出一部分人在院牆外圍著。
他和馬二帶著十幾個手腳俐落的壯漢子,生怕踩死螞蟻似地躡
手躡腳地走進了堂屋。
從出事後,這房子還沒旁人來過。屋子裡還是那樣子,蕭蕭條
條的。門板還在那裡,被單掉在地上。長明燈因油已乾枯,早就熄
了。九個雪梨還在供桌上的果盤裡,上面已生了銹斑。
剛一踏進門檻,馬二倏地又將腳縮了回來。地保看了他一眼,
意思是說:怎麼了,馬二?
馬二扯了地保的衣袖一下,聲如蚊蚋地說:「瞧地下?」
地保順著馬二的手指瞧過去,他差一點驚呼出聲。
他看到了腳印,在老塘口帶著污泥回來踩出的腳印,小小的步
子,腳印一直是走到睡屋裡去的。
馬二指了指睡屋,領先跨了進去。
地保從劉旺手裡接過那個裝黑狗血的鐵罐子,也跟著馬二進了
堂屋。
馬二可真夠膽,手裡拿著明晃晃的的尖刀,就要往睡屋衝。地
保一把扯住了馬二,手一揚,將裝黑狗血罐扔進了睡屋。
「嗆啷!」一聲,鐵罐著了地,接著又「骨碌、骨碌」地滾了
好遠,可能撞上了炕壁,才停止了滾動。
一切又歸於寂靜,睡屋裡一點響動也沒有。馬二實在耐不住性
子,當先走進了睡屋,其餘的人也蜂擁而進。
七奶奶睡屋裡向南有一扇窗戶,現在窗戶關得緊緊的,因此屋
內一片黑沉沉。馬二推開了窗,光亮射進來,屋內的一切又都看得
很清楚了。
啥也沒有?馬二不放心地看了看帳子後面,仍是一無所獲。
櫥櫃箱籠上面都有地保的封條,如今封條原封未動,除非殭屍
能夠縮骨變形從縫隙裡鑽進去,如果真是那樣,搜也無益。」
「炕道裡會不會有?」有一個人問。
馬二搖搖頭說:「我想不會,那天我們搜過後,我將炕門用木
楔楔起來了,看看木楔還在不在,若在,就不必搜了。」
有人檢查了炕門上的木楔後說:「楔子還在。」
地保忽然咦了一聲說:「馬二!那天我不是看你將窗戶也楔上
了麼?」
「是啊!」
「可是,方才你......。」
地保話還沒說完,馬二已經想到了,自己方才開窗戶時一推就
開了,根本就沒有拔下木楔,難道木楔已被殭屍拔下來了?
他連忙跑過去找木楔,地上、窗台上,都找遍了,可就是沒見
到那根用竹子削成的楔子。
馬二在那裡找木楔,這邊卻又有了發現。
「看!這是甚麼?」一聲驚呼。
馬二聞聲搶過來,驚呼的人,手指正指在矮櫃頂上。你猜他看
見了甚麼?雪梨!被人咬過一口的雪梨。
馬二拿起雪梨湊在亮處查看,那上頭還有三個極為明顯的指甲
印兒。
到此為止,查七奶奶變成活殭屍的證據都齊了,可是殭屍呢?
這是所有參加搜尋工作的漢子最關心的問題,馬二自然更關心。
* * *
這天夜晚,巡更守夜的人已到了極度的疲憊,但他們的警覺性
也由於日間的發現而提高。
他們一個個眼觀四面,耳聽八方,手裡的傢伙也握得緊緊的,
剛開始屍變的時候,他們是恐怖,現在他們是憤恨了。
馬二原來領頭守在集上的中心地大磨坊邊上,他心裡一想到五
天五夜沒個著落,心頭無名之火不由冒起三丈。他一扭頭,離開了
磨坊,向老塘口奔去。
馬二盤算,老塘口所以發現了殭屍的足印,那證明殭屍必定去
過老塘。去老塘幹啥呢?絕不是為了要到那堆草裡去躲藏,殭屍一
定是為了某種原因去老塘的,也許今晚......。
這就是馬二要到老塘去的原因。馬二是挾著盛怒去的,是憑藉
一種找仇人算帳去的衝勁,心裡多少還是有些膽寒,尖風呼嘯著從
頭頂掠過,更有股陰戚戚的味道。
馬二緊了緊手裡的牛耳尖刀──這是他唯一恃仗的利器,在一
個土垛子後面坐了下來,雙目盯在那片野草燒光後的荒土上。
這夜,有那麼一絲兒月牙!可是,那月牙兒卻被浮雲遮得掩掩
閃閃的,大地上也是一忽兒暗一忽兒明的,夜色下的馬二,那份心
情可也就一忽兒鬆一忽兒緊了。
就這麼從二更守到三更,整整一個更次,一點動靜也沒有。越
是沒動靜,人就越害睏,馬二的眼皮像有千斤的直往下墜。
他知道再這樣耗下去,自己非在這土垛子後闔上眼皮睡不可,
那不但逮不到殭屍,反而會讓殭屍補了去開齋哩!
馬二掃了四周一眼,四野還是那樣空蕩蕩的。他站了起來,這
時,枯枝上不知打哪兒飛來一頭夜貓子撲打著翅膀,「咕,咕」地
叫了兩聲。
人睡在被窩聽見這叫聲都會發毛,何況這四野無人的荒郊?馬
二心裡的寒意不由加深了。他雖非拔腿開溜,卻比來時快了許多。
當他走過集東那座小橋,擂鼓般的心跳才緩慢了下來。他歇下
來喘口氣,才覺出握著牛耳尖刀的手心已經沁出汗來了。
他這時心裡不由禱念起來:「七奶奶!您老人家行好行一輩子
了,何必死了還來害人哩!鬧得集上人人不安,您老人家心也不安
呀!」
「噓......噓......」後半夜了,尖風刮得正有勁。
「七奶奶!倘若有甚麼冤孽,您老人家就找我馬二吧!您抬抬
手,全集上的人就都過去了。」
「刷!」一隻毛茸茸的手在馬二左臉上拂了一下──不!應該
說是那根懸突的枯籐拂了他一下才對。
馬二知道是怎麼回事,沒有理會,仍是一個勁地禱念:「七奶
奶!您老人家......。」
「刷!」那枯籐又拂上了右邊的臉。
當那籐梢癢兮兮地從馬二後頸窩拂過,盪到左邊肩頭上時,他
猛一抬左手,將籐梢一把抓住。
可是,馬二感到有些不對勁!怎麼回事?籐條怎會又寬又大,
前面還分出岔兒?媽呀!冷冰冰的!還長著指甲尖兒哩!
馬二像落進冰窟裡,從腳涼到頭,從裡涼到外,左手也像抓著
一條毒蛇似的,猛甩不迭。可是,他已經甩不掉了,那冷冰冰的鬼
玩意兒,已經像鐵鉗似的將他的手給箝得結結實實的動彈不得了。
馬二渾身骨節都像脫了臼,但他仍然拚起餘力,猛一旋身。一
個鬼影子立在他面前──不!應該說是殭屍,馬二日夜所要尋找的
那具活殭屍站在他面前。
除了在衣著上看得出是查七奶奶,整個的容顏似乎都變了。白
髮像亂棕般披散著,兩眼射出灼人光芒,眼珠就像兩顆碧綠的球,
上唇掀著,露出森森的白牙。
「七奶奶!您......。」
馬二話才說了一半,殭屍的另一隻手已扠上的他喉嚨,冰冷、
僵硬,簡直就像一把鋼叉。
「七奶......奶......」馬二聲嘶力竭地。
殭屍卻桀桀地笑了起來,當時守夜的人都曾聽到這陣笑聲,不
過,他們當時以為是狼嘷罷了。
殭屍狂笑一陣,復又掀唇露齒,扣住馬二左手的另一隻手也加
到他的脖子上,死命地掐著,......。
馬二渾身起了一陣痙攣,一挺右手的牛耳尖刀,用盡剩餘的力
氣,向殭屍下腹狠狠地刺去。
接著,馬二一陣天旋地轉,就甚麼也不知道了。
* * *
三更天,地保巡到大磨坊,正在查問馬二到哪裡去了,忽然夜
空裡傳來一陣「桀桀」的怪叫聲。
「這是甚麼叫聲?」地保問。
「狼嘷吧!」黑暗中一個人回答。
「狼聲哪有這樣刺耳?」
「也許是餓狼。」
一問一答之間,夜空裡又傳來一聲尖銳、慘厲,驚心動魄的叫
聲,這就是殭屍被馬二在小腹上攘了一刀時發出的慘呼。
這可不能說是狼嘷了吧?
「一定是馬二遇上了!」地保話還沒說完,已循聲向集東跑了
去。
其他的人也紛紛跟著地保趕到出事的地點。五天五夜的辛苦總
算沒有白費,殭屍找到了。
殭屍被馬二一刀攘得洩了「氣」,又「僵」過去了。
馬二算是夠膽的,要不是他在緊要關頭時來那麼一刀,非但他
自己送了命,不知還有多少人要受害哩!
第二天,查七奶奶的屍體被一千斤柴火燒成了灰。
從此馬二就出了名,有人替他改了名字,叫他「馬膽」,意思
是說,他比旁人要多一個膽。
馬二很樂意接受這個名字。
但有一件事卻使馬二更高興,那就是殭屍在他頸項上留下了十
個紫黑色的指印。那不但是英雄的標誌,而且他還可以指著頸上的
指印向別人說:「老兄!你可曾被殭屍掐過脖子?我就曾被殭屍掐
過,不信你看,十個指印還留在咱頸子上哩!」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