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終曲
一片血腥的精靈邸在陽光下漸漸沉寂，
314房間裡的照片中，綠色眼睛的小女孩開懷地笑著，
手帕上模糊的字在陽光照射下卻清晰了起來。
上面寫的不是「戈詩吟」，而是被手帕皺摺遮掩的「戴詩吟」。
那是她十五年前和爸爸戴文復一起照的相片，那時精靈邸正即將關閉。
而另外一張照片除了她和爸爸，還有遊樂園的阿明叔叔……
「我記得了……那時候阿復帶小吟來玩，
讓我抱她拍照……怕生的她很緊張呢！」
明伯看著王哲騅放到桌上的照片，追憶著往事，眼眶泛紅。
「原來是她不是你女兒，而是戴小姐，
是戴文復的女兒，還以為是他妹妹呢！
也難怪他會年紀不小還帶著精靈祭的手環，
原來是為了讓女兒開心……」儘管疲憊許久，
不久前還受到驚嚇，王哲騅依然深夜赴約，為了盡快把事情釐清。
「小吟非常喜歡精靈邸，因為小精靈總是對她特別好，
常常在出乎意料的地方發現小精靈給的糖果。
她不知道那是我特別交代那個『小精靈』的，
為了讓這對感情很好，又時常光顧的老友父女開心。」
明伯拿下金框眼鏡，一面拭淚，一面接著說：
「精靈邸的秘密其實只是密道而已，
我請守口如瓶的人偽裝小精靈去給住戶一點小惡作劇或驚喜。
不過有一天被人發現了，精靈邸因為秘密曝光，不得不關閉……
但是溺愛女兒的阿復敵不過女兒吵著想再去，
於是在十四年前又再度和我接洽，希望我可以想點辦法。」
「都已經關閉了，還能怎麼辦？」
「我也是這麼想，但是為了這個好爸爸的心願，
我決定破例私自偷偷開放……
讓他們包下了一天一夜的遊樂園和精靈邸，
可以盡情享用這個屬於他們的遊樂園。」
「後來呢？」
「唉，隔天一直無法和阿復聯絡上，
我就自己到精靈邸來看，然而完全空無一人……
直到我打開了密道，發現了已經昏過去的小吟！」
「她躲在裡面……」
「阿復從此以後就失蹤了，而小吟她受了過多的驚嚇，
在醫院待了很久，花了許多時間接受治療和修養。
她曾經跟我說，有看到爸爸被四個壞人殺死，
但是她那時精神狀況不穩定，說得也不清不楚，
我沒有相信，覺得只是幻想。」
王哲騅推測：戴文復和女兒夜遊精靈邸的時候，
可能遇上了盜竊「翡翠之眼」的不良少年─
余利得、余利向、白以默和吳卿環。
戴詩吟當時或許真的親眼看見了自己的父親
被為了爭奪鑽石的四人殘酷殺害，
是躲在密室中才逃過一劫。
哀傷的氣氛在咖啡館凝結，
餐桌上的咖啡和奶茶到天亮，依舊都沒被動過。
「後來她被姑姑接去生活，也不再有音信，直到去年……」
「她來向你買下遊樂園？」
「沒錯，她和在愛爾蘭與媽媽同住的姊姊Kacey一起來找我，
而且帶著鉅款，心意非常堅決。」明伯嘆了一口氣，繼續說：
「可是那對她可是充滿恐懼的地方呢！」
「那她究竟為何要買下遊樂園呢？」
十三年以後回來找明伯買下自己的傷心地……
「她說想改建精靈邸重新營運，
並且沉重地說這是為了完成她唯一，也是最後的心願……
我以為她是想重溫孩提與父親在遊樂園玩樂的回憶。」
明伯注視著王哲騅：
「但是當你說森蘿湖的死者是文復，而且真的是被殺的以後，
我忽然想到了另一個可能性……」
「復仇？」王哲騅腦袋忽然閃過這兩個字。
「我有聽說她這陣子有做了初步的裝潢整修，
並且要找四個人試住……」
「四個人？該死，不會就是那四個兇手！」
「之所以決定要跟你說，是因為我實在很擔心。」
明伯還是非常掛心戴詩吟。
「戴小姐手機沒有通……」
王哲騅腦海裡重複著不久前在家裡聽到的恐怖聲音：
「兇……手……在……」
「精靈邸電話也沒通。」明伯補充著。
「難道那四個兇手和戴詩吟已經住進去了！」
※
趕回家的路上，王哲騅整理著思緒：
為何戴詩吟年紀輕輕就有鉅款可以買下遊樂園呢？
難道是鑽石？白以默他們沒有找回鑽石，
想必是因為被小吟拿走了，
這也是為什麼他們會殘酷地逼問戴文復。
唯一親眼目睹兇案的小吟，
在身體情緒日漸平穩以後開始蒐集資料和調查，
首先她發現了自己當時撿到是在十四年前失竊，
價值連城的『翡翠之眼』，
以此尋跡找到當初被懷疑偷竊的四個人，
發現確實就是當初殺害自己爸爸的兇手。
「可是究竟要怎麼復仇呢？」
王哲騅從明伯那裡得到戴詩吟男朋友夏子彥的電話和住址，
在電話始終未能接通以後，他決定親自跑一趟。
夏子彥並不在家，王哲騅不顧這樣是否合法，
偷偷地潛入他的住處，發現了一些文件和高科技的儀器。
接著在小泰的探聽下，有人看到夏子彥凌晨時分就開車上山，
於是王哲騅更是覺得刻不容緩，要趕緊上山，前往精靈邸！
不過當王哲騅帶著警察們到達的時候，
精靈邸已經沒有任何生命，只有一具具屍體：
保全鄭志守、白太太吳卿環、少年張一忠、科技公司經理白以默，
以及余利向、余利得兄弟。
除此之外還找到了一封自白書，屬名是「戴詩吟」，
內容解釋了精靈邸發生的所有事情：
戴詩吟和Kacey用變賣鑽石的錢，買下了精靈邸和遊樂園的所有權，
然後稍微做了整修，並且讓她男友夏子彥偷偷暗置了機關。
接著她偽裝自己為戴氏娛樂公司的負責人戴思緣，
故意假裝意外地結識白以默夫妻以及余利得兄弟，
假借重新營運精靈邸，招待他們來試住……
以仿製的「翡翠之眼」作餌！
戴詩吟的目的是藉由精靈邸暗置的電子設備
以及「小精靈」的秘密通道，裝神弄鬼嚇唬他們，
用恐懼折磨，並且逼他們說出自己的罪行，錄音存證以公諸於事。
於是她捏照了自己的身分與年齡，以及哥哥被幽靈殺害故事，
讓他們相信幽靈是已經死去的自己，並且已經有殘酷殺人的紀錄。
Kacey負責在密道裡面來往，偷偷地觀察對方，
適時開啟鏡子中的影像、開關切換電視頻道、
控制電梯的上下以及面板畫面，還有偷偷將錄音機播放，
有時就在密道中唱起小精靈。她的聲音本來就像孩童般尖細，
為了避免被注意到，她也刻意減少說話。
戴詩吟也要不斷強調這幽靈是看到就會死的，
這樣可以避免人去仔細觀察幽靈。
像是最後追擊白以默的時候，Kacey是直接大搖大擺地走出來唱歌，
白以默也始終不敢回頭。
如果餘光瞥見，自己上半身黑色的服裝易於隱藏於黑暗，
讓人視線只會注意到小碎花的長裙，
猛然一看還真像是穿洋裝的小女孩。
不過第一個失算，就是余利得竟然是帶小忠來，
而不是原本講好的哥哥。顧及小忠無辜，
Kacey只好先從白以默夫婦開始嚇唬起。
再來最大失策、最意料不到的，就是竟然開始有人喪命！
戴詩吟一開始也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
也很猶豫這意計畫是否要繼續進行，
但是畢竟是已經醞釀好幾年、等了好久才有這機會，
她說什麼也不願放棄，決定繼續按計畫進行。
而直到余利得殺害小忠的時候，被密道裡的Kacey發現，
這時她也終於了解了余利得的詭計，
但她還是按照計畫讓戴詩吟把白以默帶進密室以後，
立即下樓追余利得以免他逃走。
但當Kacey下樓以後，跑向停車場，追到的竟然是余利向。
在哈哈鏡嚇唬他的時候不慎中了槍，逃到服務台。
過了不久Kacey看到被余利得追殺的戴詩吟，
就好好利用的園區的廣播系統……
戴詩吟沒有想到一個本來只是嚇唬人逼兇手認罪的計畫，
竟然最後會弄成這樣，人幾乎全都死光了……
她更沒想到拿來吸引他們的假鑽石，
竟然可以再次喚醒毫無顧忌的殘酷罪惡，
余利得他們比戴詩吟原本想的還要恐怖！
戴詩吟最後不得不相信真的有小精靈或是幽靈的存在，
許多機關似乎在沒有人的操作下，就自行啟動。
尤其最後白以默在大廳時，Kacey明明不在，究竟是誰控制電視，
又怎麼能如此巧合地讓白以默受傷呢？
「一定是小精靈吧！在暗地裡悄悄地把我們精心設計的陷阱
和余利得殘酷詭計巧妙結合，讓精靈邸成為了一個恐怖與死亡的舞台，
所有的人都是被惡靈擺佈的受害者。」
自白書內文的最後一行如此寫著。
「真的有小精靈嗎？」
在悲劇現場的王哲騅接到了擔憂不已的明伯來電，
電話中他感嘆地問著明伯：「那不只是精靈邸的人為操弄嗎？」
「無論有沒有密道、有沒有精靈邸，
身邊總是會隨時發生難以解釋的事情啊！」
明伯的回答讓王哲騅想到在自己家裡遇到的事情……
「是不是小精靈我不知道，但即便是精靈，
他們也都是跟著人類的意念而活動……
或者根本就是人類的意念的產物。
對了，王警官，你聽過『生靈』嗎？」
「生靈？」王哲騅揪起眉頭。
「大家都覺得人死去以後的鬼魂很可怕，
但是活著的人強大的怨念，
也會化為像是實際靈體般的東西……
小精靈有時是結合活人怨念化為的生靈呢！」
「無論是什麼樣的精靈、鬼魂，甚或是生靈，
起源都是人類的惡意對吧？」
王哲騅自己下了這個結論，「希望事情真的都結束了，
無論如何，我想精靈邸是永遠不會再營運的……」
他抬頭看著那老舊拱門上搖搖欲墬的招牌，
「希望這裡能和這些悲劇的死者一同好好安息吧！」
※
「怎麼會搞成這樣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綠葉把耀眼的陽光反射到車內，
夏子彥看著後座的戴詩吟，她抱著臉色發白的Kacey。
「別問了……感謝你的設備，效果確實很好。」
戴詩吟低頭看了懷中的Kacey，「快點，先到最近的醫院！」
「最近的醫院也要至少一小時的車程啊，我儘量快！」
子彥用力踩下油門。
「小吟，忘記這一切吧……」Kacey虛弱地說，
身體越來越冰冷，「還有我，我得離開妳了……」
「不，別這樣說，再撐一下，很快就到醫院了。」
「我好想睡……」
「不，別睡！」戴詩吟慌張地說：
「來，我們再來唱歌……唱那被詛咒的『小精靈』。」
「好，這次我們一起唱，妳不再孤零零一個人……」
Kacey蒼白嘴唇勾起微笑。
「小精靈啊，小精靈，你躲在哪裡？」
戴詩吟和Kacey一同唱著，歌聲洋溢車廂內，
但是Kacey的聲音卻越來越微弱。
「……開心笑，淚水滴，我都陪著你……」
戴詩吟淚水滾滾流下，不斷滴落在闔上眼瞼、
一臉安祥的Kacey臉上。她繼續唱著：「……影子上，鏡子裡……」
抬起頭，淚眼在後照鏡中，
看見的是一個六歲的小女孩，她有著青翠的綠色眼睛，穿著小碎花洋裝，臉頰上掛著兩行
淚……她孤獨地不停唱著歌。
傳說女孩的幽靈會在鏡中出現，看到她的將會喪命……
「小精靈啊，小精靈，你躲在哪裡？」
她偷偷拿出藏在口袋裡的針筒，悄悄地將透明的液體對手臂注射……
「……影子上，鏡子裡……」
「小吟？妳怎麼了？喂，小吟！」
小吟擠出一個微笑，那受詛咒、奪命的綠眼睛緩緩地闔上……
小女孩的幽靈，以後再也不會再出現了吧！
「不，小吟！」
「我在你心裡……」
不斷唱著的童謠，終於這樣停歇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