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讀的大學開始放寒假，所以我回到宜蘭老家。過去從小到大鬼混在一塊的玩伴也陸
續回來，當然不免俗地要聚聚。
曾經是共點集合點的巷口雜貨店已經被拆掉，改建成停車場。不過依然照慣例約在那
會合。除了我之外，還有某Ａ、某Ｂ、某Ｃ，總共四人。
寒暄近況之後，某Ａ講起發生在隔壁鄉鎮的凶殺案。因為某Ａ沒讀大學，而是直接繼
承他爸的民宿所以繼續留在宜蘭，對當地消息瞭若指掌。
聽他說，那是個在１０１大樓裡擁有自己公司的大老闆，堪稱人生勝利組中的勝利組
。因為看上宜蘭的好山好水，所以特地跑來這裡買地還蓋房子住。
但是某天大老闆突然發狂，把一家大小全給殺了。
「突然發狂？」我問，這種痛下殺手也太突然。
「好像是被生意上的競爭對手設局陷害吧，慘賠十幾億，公司也因為這樣倒閉，身上
還背不少債。原本不可一世、在商場上呼風喚雨的大老闆瞬間變成瘟神，誰都不敢接近。
老婆跟他鬧離婚，包養的小三更是趁早就捲款落跑了。」某Ａ說。
「有有有！這個我回來有聽阿嬤說過！」某Ｂ興奮地附和。
那會發瘋也不意外。
據說當時鬧得很大，還上社會新聞的版面，搞得當地人心惶惶，附近地價也跟著暴跌
。不過我倒是沒印象，現在的新聞跟臉書差不多，充斥泛濫的垃圾資訊，所以幾乎不碰不
看。
「最重要的是，」某Ａ清清喉嚨，鄭重地說：「聽說那棟房子鬧鬼，非常兇。」
「怎麼個兇法？」這引起我的好奇心。
「我是聽管區說的啦，畢竟是隔壁鄉的事情。管區說負責承辦的員警全部都被鬼壓床
整整一個禮拜。一個禮拜不就等於七天？就在第七天，正好是頭七那天，那些警察都夢到
被殺掉的大老闆的家人，可是又不像託夢。詳細我也不太清楚，因為管區講得很亂。
「後來鄉長還找道士去作法事想安魂，結果香才插下去就瞬間發爐，火直接燒到道士
身上，這件事好像也在同行裡面傳開，總之後來沒道士敢接。」某Ａ嚴肅地說。
「我想去看看。」某Ｂ舉手。
「附議一票。」某Ｃ也舉手。
真沒辦法。剛才提到從小就常玩在一塊，其實早在國中的時候，我們這四個不知道天
高地厚又血氣方剛的小屁孩常不怕死去探訪各個靈異景點。
所以當某Ａ提到有凶殺案的時候，其實大家全都眼睛為之一亮。這是換帖長大的才有
的義氣跟默契，當然也能說白目的確是會互相加成影響。
當晚準備好手電筒後，由某Ａ帶路，直衝那棟兇宅。
宜蘭郊區在晚上幾乎漆黑一片，遠遠才有一盞路燈。那棟兇宅在夜裡彷彿一座墓碑，
矗立在四周都是荒廢積水的平坦稻田之間，異常地顯眼，簡直像在慫恿人過去一探究竟似
的。
我們在不遠處摸黑停好各自的機車。走近之後才發現這棟透天厝超大，原本以為是常
見的獨棟住宅，但這規模還要大得更多，不愧是曾經身家上億的大老闆砸錢打造的。
「這間房子也太大了吧。」某Ｂ有不說廢話會死的病。
「因為還把小老婆養在一起啊，而且不只一個。」某Ａ抬頭看著漆黑的夜空，今晚烏
雲密佈，還未正式進去探險，詭譎的氣氛已經悄然而生。
整棟屋子看起來雖然不老舊，但有種衰敗又令人不愉快的氣息，壓迫感極重，活像有
堵無形的牆擋住去路。
「有ｆｕ！從來沒遇過這麼可怕的。」神經最大條的某Ｂ讚嘆的同時，身後忽然一聲
巨響，嚇得我們全跳起來。
「抱歉……車子的龍柱沒喬好。」某Ｃ趕緊將車扶正，不免遭到眾人白眼。
深吸一口氣，打開手電筒後正式進去了。
經過觀察後發現這棟透天厝是呈口字型，共有四面，正中央是露天的天井，慘白的月
光透過黑雲的間隙灑落在天井的那片空地，只有荒蕪凌亂的泥土，完全不見雜草。
淒涼的風聲颳著地板上的雜亂垃圾，窗戶的玻璃全碎，像被人用鈍器狠狠敲破。遍地
玻璃碎片映射著陰森月光。
進入屋內，裡面伸手不見五指，濃密的黑暗猶如稠墨。
即使就著手電筒，可視範圍也不過兩公尺左右。神經最大條的某Ｂ在前開路，我們跟
在他的屁股後面，不時用手電筒照射周圍。
家具全都被翻倒，比被闖空門更慘，淩亂的床單上有深色大灘污漬，某Ｂ用手電筒一
照，某Ｃ不怕死地將那件床單攤開，驚見污漬的形狀正好恰似人形。
嚇到的某Ｂ扔掉床單的瞬間，那人形彷彿動了起來，嚇得現場所有手電筒都集中照去
，幸好只有大團塵埃在光線裡如飛蠅瘋狂飛舞。
「還好不是人……」某Ｃ乾笑。
冷風吹進破窗的聲音異常低沉，我把外套的拉鍊拉到最頂，護住發寒的後頸。
「繼續前進嗎？」某Ａ有些退縮，停在原處。
「當然啊。」天生少根筋的某Ｂ繼續開路。
某Ａ突然轉過頭來，嚇得我怒譙：「衝殺小，怎樣啦？」
「沒事，只是覺得好像不太對勁。」某Ａ畏縮地看著我，某Ｃ投以可以理解的同情眼
神。其實除了某Ｂ之外，我們另外三人都有拔腿逃跑的衝動。
上樓之後，氣氛越來越怪異，風聲裡藏著奇怪的聲響，可能是我多心，但聽起來就好
像有人在喃喃自語，但誰也沒說話，因為根本不敢出聲。
雖然都是成年的大男生了，行進間還是不爭氣地默默將彼此的距離拉近，近得幾乎跟
抱在一起沒兩樣。只有某Ｂ興致高得出奇。
二樓從靠近天井那側開始依序是欄杆，接著是可容兩人通行的走廊，最後才是房間。
欄杆邊纏著碎布條，隨風擺動，這層樓的窗戶同樣全毀只剩框架，我們小心翼翼地用手電
筒照進屋內，光線卻像被吞噬掉似地微弱。
「哇啊！」某Ｃ慘叫，觸電般猛然跳開。隨著手電筒照往他原先位置，才發現他踩到
幾個斷頭的布娃娃，一邊還有單隻明顯是小孩子尺寸的鞋子。
「應該是小女兒的房間……新聞說她只有四歲……」某Ａ用氣音說，深怕被其他不該
聽到的人聽到似的。
我們避開斷頭的娃娃，轉進下一間房。
「這什麼臭味？」某Ｂ跟某Ｃ不約而同地說。房裡傳出陣陣噁心的腐爛氣味，味道刺
激得讓眾人不禁掩鼻。
「欸，該不會有屍體吧？」某Ｂ口無遮攔。所有人的手電筒頓時全僵住，沒人敢亂晃
亂照，免得真的看到不該出現的東西。
「那件事是什麼時候發生的？」我低聲問。
「哪、哪件？」幾乎快被嚇傻的某Ａ反問。
「就那個把全家都殺掉的啦，警察應該處理過了吧？至少屍體應該全都……帶走了吧
？」身在案發現場，我實在不敢明講，潛意識裡怕被「聽到」。
「搞不好還有沒被發現的……」某Ｂ的廢話真的很多。
「在那裡。」某Ｃ說。
「什麼？」眾人害怕卻又難忍答案近在眼前的好奇心，紛紛望向惡臭的來源。是隻腐
爛的死老鼠，濕滑肥軟的白蛆在灰色的毛裡亂鑽，蠕動。
「嘔噁! 」某Ｂ首先發難，彎腰嘔吐起來。他雖然白目大膽，但對腐屍一類的耐受度
實在很低。
他稀哩嘩啦亂吐一陣，嘔吐物的酸氣夾著死老鼠的惡臭瀰漫室中。僅存的勇氣隨著他
狼狽狂吐也跟著消失殆盡，我們立刻奔下樓，衝到天井邊，總算呼吸到新鮮空氣。
「看來今天到此為止了。」某Ａ解脫地看著某Ｂ，露出帶有冷汗的苦笑，他的臉蒼白
得可怕。我跟某Ｃ當然也同意，恨不得立刻離開這裡，便準備折回停車處。
「等，等等。至少再確認一件事。」某Ｂ喚住我們，翻過矮欄杆跑到天井正中央的空
地。
「聽說那個大老闆把家人全殺了之後，就跑到最上面，跳下來自殺了。」某Ｂ指著天
井頂部，「聽說自殺的人會在每天同樣的時間重複自殺，搞不好可以看到喔。」
「什麼都沒有，走了啦。」快被逼瘋的某Ａ苦勸，跑去拉住某Ｂ，我也跟上去，免得
某Ｂ白目病大發，幹出不可挽回的蠢事。
「不知道那個男主人怎麼忍心下手。那麼小的小孩子他忍心砍下去嗎？」某Ｃ嘆息，
抱胸看著天井。
「不是喔。」某Ｂ說。
我們不解地看著突然反駁的他。
「從來都沒有用過刀啊。」某Ｂ突然露出異常興奮的狂喜表情，眼睛瞪大的程度活像
眼球要直接掉出眼窩。當他再度說話時，卻是用著完全不是他的聲音，炫耀似地宣布。
「是埋起來，我把他們全都活埋了。」
同時，一對腐爛滿是血污的手掌破土而出，抓住我的雙腳。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