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維醉醺醺地回到住處，時間已接近午夜。
他在門口脫下鞋子，提不起勁開燈，左搖右擺的走到廁所大吐特吐，在馬桶上，呈現
社會人士醉後的頹態。
「噁咳、嘔咳噁……」
酒精真是個令人又愛又恨的東西，醉的時候能忘記自己，副作用是吐到不行。
倘若他是天才，他絕對要發明一種藥，吃下去能讓人失去記憶，能吃到把他作為林維
的記憶徹底抹除乾淨。
「博士？您還好嗎？」
出現不該聽到的聲音，這一定是酒醉後的幻聽。
「博……嘔噁噁噁……」
林維抱著馬桶吐的更猛烈，好不容易能在馬桶圈上喘息，忽然一股力道從背後襲來，
震到他五臟六腑翻攪，痛覺令他又吐又哭，大腦瞬間清醒。
「媽的……」明明只是催吐的拍擊，他卻以為自己要死了。
「博士，對不起，我只是想讓您舒服一點，對不起……」
禍首頻頻賠罪，林維白著臉回頭，野放山豬的小子未經邀請闖入民宅，罪不可恕。
林維氣得想揍對方幾拳，讓死小孩知道社會人士的醉拳有多厲害，沒想到會一頭栽進
對方懷裡，拜酒精的福，他今天醜態盡出。
「博士……」
「混蛋，你不要碰我！」林維拍開戚和平的手，搖搖晃晃地撐起上身，「我、我告訴
你，我不是什麼博士，我根本就不聰明，所以別再、別這樣叫我了……嗚嗚嗚……」
太痛了，一定是剛才的催吐拍到他背部太痛，害他沒能忍耐住淚水，在晚輩面前失聲
大哭。
「我知道錯了，求您不要哭，對不起……」
戚和平伏在地上，慌亂地懇求原諒，儘管清楚不是對方的錯，他卻忍不住想繼續對和
平發脾氣。
作為一個成年人，他的表現真是爛透了。
「嗚嗚、你知道什麼……你大半夜的跑到我家來只是想看我笑話吧？我根本沒辦法幫
你啊！一個大學沒畢業，成天被高中生欺負的老師，你要求一個沒出息的傢伙幫你什麼啊
……」
「老師……」
「……出去！你給我滾出去！」
戚和平哭喪著臉起身，消失在林維面前。
林維哭倒在馬桶座旁，以往喝醉都沒有哭得如此難堪，被人喊幾聲博士，情緒就徹底
崩潰。
這下子可好，博士V的小粉絲被偶像的鬼樣子嚇到，應該不會再次出現了吧？
胡亂哭過一陣，腦袋終於冷靜下來，林維隨便潑了把冷水在臉上，打算拿套換洗衣物
，回浴室洗去身上的臭氣。
沒想到按開客廳電燈，本該被他攆走的戚和平，居然端正的跪坐在客廳中央，畢恭畢
敬朝他行禮。
「老師。」
「我靠，都過十二點了，死小孩怎麼還不回家睡覺？」
「我不能走，我剛才已經對戚家列祖列宗發誓，除非您答應要跟我一起找到讓戚家歸
於平凡的方法，否則我絕不回家。」
「你是吃錯藥，還是耳朵有問題？我剛才就說過了，我不是博士！只是個普通的老師
，根本沒辦法……」
「我知道您只是個老師！」戚和平忽然提高聲量，打斷林維的話。「關於您的一切我
早就調查過了，我什麼都知道！」
「你……」
「老師，我希望您能明白一件事，不是博士又怎樣、沒念完大學又怎樣，靠關係進學
校當老師又怎樣，就算沒有研究室又怎樣，那些我根本就不在乎，我找您幫這個忙，跟您
的出身背景沒有太大的關係──只因為您是林維！您是博士V！」
無關任何外在條件，純粹只是看上林維這個人，為了他來到此地，義無反顧地投入所
有信任。
戚和平的聲音震盪著空氣、動搖他的思緒，有一瞬間，林維幾乎要看到過去那個率領
同伴、在山中勇敢探險的自己。
他還能做些什麼？看著那雙充滿期待的眼神，他真怕自己差勁的表現會讓對方失望。
「你是笨蛋嗎……就算不能保證能幫你解決問題，而且成功機率會比原本的更低，難
道也沒關係？」
「老師，世上從來沒有一件事能百分之百保證會成功，我只是希望您能幫助我……無
論結果如何，我都不會怨您。」
年輕真好。說出這種義無反顧的台詞，果然只有沒被現實摧殘過的幼苗才辦的到。
「你明天不用上課嗎？在這裡待到這麼晚，不怕回去被家人罵？」
「他們才不會管我……總之家裡的事，不需要老師擔心，至於上課，我只讀過幾個禮
拜的幼稚園，之後靠在家自習，只要分配好學習時間就沒問題了。」
天啊！他終於理解為什麼戚和平會徒手抓山豬到學校當見面禮了。
他任教的學校，雖然每天都有八成以上的學生不去上課，成天讓老師追在屁股後頭跑
，但那些死小孩還是具備一點現代人生活的基本常識。
可是戚和平呢？這個出身超自然家庭的少年，幾乎不與正常人接觸，先不說能不能消
除能力，不時作出容易招來警察關愛的行徑，該怎麼融入這個社會？
「老師，既然沒事，您能回答我的問題嗎？」
戚和平人畜無害的笑了笑，林維一想到這個完全不曉得自己是惡魔的天使，很可能成
為社會的亂源，一顆心七上八下。
最後，他做出退讓。
「我可以答應幫你，但是在那之前，你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只要是我能辦到，一定盡全力達成！」
「我要你到我任教的高中念書，成為我班上的學生。」
林維一說出條件，原本笑容滿面的和平隨即陷入沉思，反應在他預料中。
看吧？這種條件對一個與世隔絕的少年果然有難度，但他一點都不介意對方能不能辦
到，萬一失敗，也只是放棄高難度的心願，過回原本與世隔絕生活罷了。
如此發展，他反而落得輕鬆。
「好，我知道了。」戚和平無預警地起身，他的笑容讓林維心驚肉顫，「請給我一點
時間準備，下週我會去學校上課。」
「你、你……」
「老師您不用驚訝，我已經明白您的用心良苦了，您想的沒錯，身為研究觀察的對象
，自然是離老師近一點比較好，所以除了上課，我會搬到老師家，您要是下次又喝醉了，
就由我來照顧您。」
……好一個周全到無懈可擊的見解！
林維倒退幾步，無力的暈坐在沙發上，雖然開了條件，但他沒料到戚和平能把潛藏的
動機了解透徹，甚至連他不打算退讓的私人生活都盤算在內。
「我這裡沒有空房間，你還是在外面自己住吧？」
為了他微薄的薪水、不願增加的修繕費，一定要想辦法阻止破壞狂入住他的房子！
「老師，您在說什麼？三房一廚一廳一衛的格局，您用一間當臥室、一間當書房，還
有一間空房，您長年單身，沒有同住的家人，這點我可是知道的。在您回來之前，我已經
看過環境，這裡、我很喜歡哦。」
「不行，這是我家，我不准你……」
「我會付房租，連同修繕費。」戚和平看著腳下踏碎的地磚，了然於心，「雖然現在
還沒有辦法控制很好，但是跟老師一起生活，我一定會慢慢改進。」
「所以，請不要怕我。」戚和平徐徐走向林維，將手掌輕輕放在對方肩上，「不要畏
懼還沒發生的事情，老師。」
明明就在發抖。
雖然表泰然自若，但他還是從戚和平顫抖的雙手，隱約察覺對方在害怕什麼。
「和平，你剛才──」
林維正要發問，抬頭一看，屋內已遍尋不著來人的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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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做菜手上殘留的蔥蒜味道，
都濃到很想把手指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