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志明放下對春嬌的執著與眷戀,感覺堆積心中的塊壘消散,像是走出一個滯悶
的牢籠。此刻,魂識恍恍惚惚悠悠然然,身形越來越透明,意識越來越輕微,整個
靈魂的重量像化作煙塵,如霞霧蒸騰,就要隨著頂頭的光芒回歸虛無之際,忽然腳
下有人用力把他拉落墜地,只見腳踝一片火燒般的烏黑抓痕,瞬間讓他從徹悟中回
歸現世。然後頭頂的光不見了,只有腳上的傷痕隱隱作痛,他又回到陰暗的古厝,
剛剛發生的一切猶如迷夢一場,了無痕跡………
他回頭看看這古厝,神桌燈檯掛軸依舊,不禁想起這一年多來打坐閉關苦練道術的
情景。殘留剛剛猶如迷夢的遺緒,如今想來,更覺得徒勞無益一場空虛……….
「我苦練這些道術是為了什麼?是想成仙嗎?那對我好虛幻、好遙遠………..當初
這麼熱切鑽研這門學問,天天閉關苦練,現在看來卻一點意義也沒有!我還是我,
什麼也沒改變……..」他像是興頭過了的小孩,對原本熱衷的玩具,一點也提不起
勁……
就在他自怨自艾時,忽然門外傳來了腳步聲,門開了一個縫,有光透進來…….
話說阿弦從「琉璃子之眼」,看見山頂的三根旗杆,知道這事有蹊蹺,便趕緊折回
學校後山。一路上,阿弦不斷想著其中的因果關係………
他知道,通常招不到魂有以下幾種情況:人在剛死的時候,由於主觀意識還很強,
所以魂魄仍具自主意識,加上對陽世的難分難捨,對色身的執著眷戀,因此會有不
願意走,或鬧脾氣怎麼叫也不應的時候。
等死後過了數年,三魂各有歸處,天魂歸天道輪迴;地魂歸祖先牌位;人魂歸墓葬
骨灰。到時魂體已成依附的游離狀態,法師道士只要知道亡者姓名、生辰忌日。若
要超薦天魂就拜請神佛相助;要招引地魂就拜請城隍引路;要請出人魂便在塔位牌
位前招魂即可。
到了這時,若還有招不到魂的狀況,魂魄即有可能是被墓葬塔櫃的風水沖煞;或被
懂道術的人箝制利用;甚至是遇到有在修的人魂,若是修正道那招不來也沒話說;
就怕是修了什麼邪魔歪道,要招不來,不請自來。
上山時阿弦回想起春嬌阿嬤所說:「過了一年多,伊整個人的面色已經不同了,親
像邪魔一樣,那根本就不是普通的孤魂野鬼,我看這一定是受到外道的影響…….」
心中不禁驚道:「難道那年輕人真修到走火入魔,所以我才會招不到?」
這時,他已來到一座荒廢已久的古厝前,周遭景色,正與琉璃子靈櫃中所看到的一
模一樣。
「看來一切的謎底還是在這古厝裡!」雖然阿弦知道這屋子怎麼看都透顯著古怪,
但既然是做抓鬼收妖這一途,也只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有進無退了。
他走進這滿是荒煙蔓草的三合院,雖然頭頂著天,兩旁護龍卻像雙大手,緊緊將他
扣住,讓他有種透不過氣的壓迫感。他走到斑駁緊閉的木門前,試著用力推了推,
但這門卻像是不歡迎不速之客,紋風不動,連個縫也沒有。
阿弦轉頭看了看,他看這古厝的每扇窗戶緊閉,裡面黑漆漆一片,儘管現在才到下
午,頂上仍斜陽高照,但老式霧面花窗後,卻像是永夜一般陰沈詭異。
雖然阿弦有琉璃子這樣法力強大的靈體護身,又有白麟法索這般橫掃千軍的無形神
器。但如果眼前的木門不是靈幻的異象所變,那最好闖空門的方法,依照阿弦多年
的經驗,就是拿塊磚頭,把窗戶砸了直接進去。
一陣玻璃的破裂巨響,驚動了一屋子的沈靜。阿弦想想這樣也好,直接告訴裡面那
些「無形者們」,我來了!
然後他跳窗進去,走到正廳之中。裡面有一股很濃的老房子發霉氣味,可見門窗大
概已很久沒開了。裡面除了四堵白牆外什麼也沒有,只怕小偷進來都要掉眼淚。那
些透過「琉璃子之眼」看到的神桌檯、神明燈、山水掛軸全都像從未存在過…….
「那些東西呢?」琉璃子從一道白牆左顧右看地走出來,好奇地在這屋子裡四處探
險。
「大概是知道我們要來,所以都收起來了吧!」阿弦看看空蕩的大廳說道。
「誰收的?是那個住櫃子裡的少年嗎?」琉璃子猜道。
「薛志明?」阿弦心底想著:「那他把那些東西收起來是什麼用意?是有什麼事情
不想讓我知道嗎?」
「振弦君,我想到一個辦法,我用不動明火把這房子燒了,把他逼出來!」
「琉璃子,我們走吧!」此時阿弦打開了木門,正見外面的斜陽刺眼。「既然有人
不歡迎我們,我們就離開這吧!」說著已跨出了門檻,就在這時,他忽然回過頭來
,因為他似乎感覺到,昏暗中有一雙熟悉的眼睛,正盯著他看!
這時兩扇大門再度開啟,薛志明轉頭一看,進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師父。
自從那天傳授他附身的道術後,已有數月不見師父踏進古厝裡。此時師父一見到他
,就是眉頭一皺,大感訝異說道:「看來這附身術,你並沒有用上!」
師父這樣一說,讓志明有些羞慚,當初信誓旦旦說要學這附身術,沒想到最後卻臨
陣脫逃,裹足不前了。
「唉……..我也不怪你,這畢竟是你自己的選擇,想學附身術的人是你,最後要不
要附身,也決定在你當下的一念之間!」
將軍像是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這般說道,也讓志明不禁懷疑起自己。對於春嬌與彥明
的一念之情,是不是錯了………
此時將軍如同洞悉他想法說道:「當初為師要你棄絕父母之恩,斷絕男女之情,就
是怕你會有這麼一天。志明啊!我們修道之人,就要做到不受七情六慾所羈絆,或
許這樣看似麻木不仁,無情無義,但你可知道,我們學了一身道術又是為了什麼?」
師父這話像是直指他剛剛的迷惑,於是志明頭一抬, 發亮的雙眼緊盯師父接下來要
說的。
「我們學道不就是為了超脫生死,替天行道嗎?你想,如果今天有一個十惡不赦的
惡人出現在你面前,只因為你跟他是舊識,念及過往的情義,你便對他下不了手,
讓他有機會再去為惡世間。那我問你,你當下的一念之情,是不是為虎作倀,不但
害了別人也誤了自己!」
師父的話讓志明滿臉驚懼,深深對自己的婦人之仁悔恨不已。
「其實我在你生前,就已經看出你是修道的奇才,天資聰穎,又刻苦勤學。只是你
還有一個非常嚴重的致命傷,那才是你的大魔障,如果克服不了這一關,恐怕日後
在修道路上也難有所成!」
「致命傷?」
「沒錯,重情重義就是你的致命傷!既然你在生前會去想幫助那些無主孤魂,若對
鬼都如此了,更何況是對你身邊的人呢!」這話確實點中志明罩門,他也知道自己
是一個顧及情義,遇到關鍵時刻往往狠不下心的人。
「志明,雖然你沒說,但我也知道你之所以熱衷於修習道術,就是想要替天行道,
在陰陽界幫助更多的無主孤魂。今日為師既然點出你的致命傷,但日後能不能突破
這個魔障,關鍵還是在你自己!」此刻,志明只覺眼前的白髮老人,彷彿是全世界
最了解自己的人,更慶幸自己在求道路上,能遇到明師指點……….
這時,將軍眼見時機成熟,於是喟然說道:「志明,我已算出近日將有一劫,若這
劫能躲過,不只是大仇可報,而且還能逢凶化吉,日後境界更上一層。」
「大仇?師父有什麼不共戴天之仇,我有幫得上忙的地方嗎?」志明真切問道。
「哎,這是我的業障,最後還是必須要由為師來收拾。只是這段時間我會在此閉關
修煉,到時恐怕……….你要先在外頭避一避了!」
志明當下明白師父是想閉關獨處,收攝元神去對付這個大仇敵,於是當下應道:「
師父沒問題,我這幾日都在外頭遊蕩,不難找地方落腳,您儘管安心坐關好了。」
「好,很好,這樣我就放心了。」接著將軍看著志明,又是感嘆說道:「唉,志明
……..你我師徒一場,也算是塵世中難得的陰陽緣分。這一次,為師也沒有把握能
度過這關,若事不濟,今日恐怕就是你我最後一次相見了………」
「師父…….」志明一聽,也有些哽咽激動說道。
「誒,師父剛剛說的,難道你又忘了?生死有命,能不能度過這劫,是我命中註定
。只是有一件事,若不告訴你,我就算是走也走得不安心…….」
「有一件事?是什麼事呢?師父。」
「志明,其實我一直沒告訴你,關於你那天發生車禍的事…..」
「車禍?」志明只知道自己出了車禍,媽媽也說他是被貨車撞死的,至於詳細原因
,因為當時發生的太過突然又劇烈,他也早已沒有印象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