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拜訪他是在四月接近尾聲的時候。
那是一棟在懸崖邊的,相當偏僻的燈塔旁的木頭屋子。
路不怎麼平整,雜草叢生。
但他並沒有出現。
出於好奇,我走進屋子中。
裡面沒有太過現代化的設施。
破爛的櫃子,長滿灰塵的酒瓶,看來從沒翻開過的字已經模糊了的厚重書籍。
大聲喊了,但卻沒聽見誰回應自己。
於是在四月接近尾聲的時候,我住了下來。
大概是想看看甚麼時候他會出現吧,沒想到一等就等了好一陣子。
打掃那棟屋子費了我一番工夫,光是要走到有水的地方就要花上半個多小時,更別提把它們提回來了。
也難怪他可以放任屋子慢慢荒廢。
直到某天看著海,數著燈塔的光線轉了不知道有好幾圈時突然心生厭倦。
他還是沒有出現,所以我離開了燈塔。
那是第一次拜訪他最後的結果。
某天在睡夢中時夢見了燈塔,懸崖變成了孤島,他在我整理好的屋子之中抱怨著。
畫面一轉,我就站在燈塔上,配合著炙熱的燈光旋轉。
空氣充滿海上的味道。
海風、魚、海鳥和島。
釣魚的人被人釣了起來。
魚卻又變成另一座島。
如此不斷循環。
起床後讓我又起了想去拜訪他的念頭,而好不容易到達燈塔已經是隔天下午的事了。
離上一次來大概已經過了十多年了吧,詳細的時間,並不清楚。
路變得更難走了。
屋子大概也是。
打開積滿灰塵的房門時,他就躺在那張破爛的床墊上。
已經死了。
「原來是這樣嗎。」我問。
他大概點頭了吧。
不過灰白的骨頭其實不會動。
嘆了一口氣後,把他殘留不多的存在用床單捆了起來一口氣扔入海中。
沒想到還是沒能見到他呀。
窗戶一直是開著的,所以屋子並沒有發出特別重的味道。
倒是在夢中聞到的海風好像跟現實有一點差距。
時節約莫是一月初左右。
穿了厚重的衣服站在燈塔旁還是相當的寒冷。
我靠著燈塔。
燈塔靠著我。
原本沒有想過要在這裡住下來的,不過還是被螞蟻甚麼的吸引住而在那張他死去的床上睡了一覺。
讓人意想不到的是半夜的地震。
老舊的櫃子倒下時壓斷了我躺在床上而伸出的左手臂。
連著左手,整個身子被用力甩出了床邊。
好無助呀。
可是怨歎也挽回不了什麼,大概是他不高興了。
在夢裡他就在抱怨。
也許是太久沒探望他的關係吧。
好不容易用另一隻手把沈重的櫃子搬開,左手變形的很嚴重,顏色也不是原本的顏色。
走出屋子才發現懸崖已然成為了孤島。
那不就跟夢一樣了嗎?
我試過大聲叫喊,不過被海浪聲遮住,誰也聽不見什麼。
那麼我也會變成他嗎?
早晨的太陽從一邊升起,沒多久,大概半天,又從另一邊落下。
手沒救了。
只能用力扳回原本的直線,然後用破舊的襯衫綑起來。
地震好像讓整座懸崖離海近了不少。
海浪一高時已經有辦法打到岸邊。
鹹的要死,根本不能喝。
於是又累得躺上床,忽然發現被我抬起來用奇怪的角度撐住的櫃子之中有本深紅色的精裝本。
是日記呢。
他的嗎?
吹了吹書上的灰塵,試了幾根好像有些潮濕的火柴才點亮油燈。
我笑了。
他知道我會來。
第一頁就寫了我的名字。
第一篇大概是十多年前的四月底。
他寫著這棟屋子的雜亂不堪令他相當困擾。
還有一些關於海浪和星星的事。
然後是喝醉了不小心跌破膝蓋又或著洗澡時沒有肥皂的小事。
這麼說來,或許在某天的日記裡會寫到我。
我想了想第一次拜訪他的日期,日記剛好寫到我到來的前幾個禮拜就結束了。
然後我來了住在這裡,他消失了看不出任何的跡象。
手好痛,心好悶。
海浪的聲音佔滿了腦中。
他似乎就在窗外叫喊著。
也許很寂寞吧。
我拿著空酒瓶,一瓶一瓶的砸向懸崖下的礁岩,偶爾會看見他的頭骨還被卡在中間。
然後試著用酒瓶丟中他,有點困難。
燈塔的燈依舊在轉。
回過神來時,人類已經消失在世界的某個盡頭。
望著大海,燈塔的燈消失了。
每當入夜就是完全的黑暗。
偶爾會有船撞上礁岩,我就必須在它沈船前從孤島較低處入海然後登船看看有什麼能用上的物品。
左手很礙事,所以自己把它砍斷。
反正右手也能自慰,沒什麼大不了的。
為什麼有辦法活著那麼久呢,在那次地震後。
好像全世界的陸地都沉了下去。
只有在海中央的我還能出現在這裡。
是他的功勞吧。
幾次,我也學習開那些沈船一旁的救生艇甚麼的,但我來的地方已經消失殆盡了。
油很珍貴,所以我也沒辦法離燈塔太遠。
那麼這就是滅亡嗎?
又過了好些時間,長到我已經不用年份來計算時間的流動的長。
燈塔又亮了起來。
不知道是奇蹟還是幻想。
它又在轉了。
那時候我老的只能躺在床上等死。
奇妙的生物從海中出現。
一批一批的登上島嶼。
看見我。
用某種像是鞋帶的東西包著什麼到我一旁。
是他的骨頭。
好冷、好冷。
不等我多說些什麼,那些生物被突如其來的大浪再度捲回海中。
我也被捲入了最深最深的海底。
黑暗的一絲絲光線都看不見。
那是第二次拜訪他的結局。
歷盡波折,我又拖著勞累疲乏無力的身軀回到燈塔。
這時燈塔只剩下最上方還在海平面之上,燈泡還是在轉。
「噢,你來了呀。」他站在護欄旁對我說,每當燈泡轉過去一次,就有一道長長的黑影出現在海上。
「是呢。」
「這個世界上大概剩下你了噢。」
「我是清楚的。」
他笑著問我要不要抽菸,當然好,於是他又從口袋裡拿出銀色的看來貴重的打火機幫我點了火。
我跟他說了奇怪生物的事,還有第一次拜訪他但他不在的事。
他說他去看大蜥蜴了。
就是那種最接近恐龍形狀的大蜥蜴。
我被他的語氣逗得呵呵大笑。
「接下來呢,有什麼打算?」他又問我。
可是我搖了搖頭,因為實在沒有辦法思考那麼多。
在他消失後沒多久。
我直接住進了燈泡在轉的地方。
偶爾偶爾會看見幾顆流星。
不過大多時候都是被海浪侵蝕著的。
有幾次海平面又降回屋子的地方,那樣的時間我就會回去那裡住。
甚至在某次還接到了電話,從很久以前的船上拆下來的無線電什麼的。
可惜那些東西說的什麼我自己是完完全全連語氣是好是壞都聽不懂。
很遠很遠的地方,出現了人影。
但在海中央,海平面只到它的膝蓋,於是我不敢喊叫。
走的很緩慢,直到消失在海平面我才安心。
但是一想到有可能是潛進水裡這樣的可能性我卻又不敢睡著。
這世界變得真是怪異。
謝天謝地,那樣的事一直沒發生。
某天,海平面升到燈塔的一半時,氣溫忽然變得相當的熱。
他拿著兩袋厚重的東西從海中央走出來。
跟我說「差不多了噢。」這樣的話。
海水不斷蒸發。
天空上那顆灰白色的星星從星星很快的變化到月亮的大小,然後越來越接近,直到我能看見星星上灰白色的大山。
然後所有的一切都開始燃燒,燈塔、小屋、他、我。
天亮了。
我們全都消失在霧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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