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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叔的店賣各式各樣的咖啡和茶,menu上光是咖啡的種類就有數十種:曼特寧、巴西、
瓜地馬拉安提瓜、肯亞AA、摩卡...,而茶的產地來源更是五花八門:斯里蘭卡、大吉嶺、
阿薩姆、安徽、爪哇,還有台灣茶,有需要這麼不惜成本的誇張手筆嗎?我光背menu就頭
腦很脹。真不知道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崔叔倒底如何進貨的?難道有鬼.使.神.差.不成
?
「Waiter!」
好不容易有一個客人上門,我收起亂七八糟的想法,放下抹布,上前招呼。
「先生,這是menu,您先看看。」
中年大叔翻了翻厚得像家電說明書似的菜單,皺著眉頭,似乎不知從何著手,哎!這是
本店棘手的問題,要從這似海的飲料種類中決定要點什麼簡直是不可能的任務,所以通常
客人:「給我一杯你們店的招牌咖啡。」
「好的!」
中年大叔鬆了一口氣。
我走回吧台回覆崔叔。自從我來了之後,為了避免驚嚇到客人,這種露臉的事都由我負
責。
崔叔邊用手沖壺優雅得澆著咖啡,邊跟我說:「蒔季,今天店要提早打烊。」
「喔?為什麼?」
「晚上有朋友要來,要聚餐喔!妳也一起吧!」
「朋友?是誰呀?」
「這家店的老闆。」
「你說的是這間店、還有我現在住的大廈的所有者嗎?」 早些聽崔叔說這間店的所有
者近年一直不在國內。
「沒錯。」崔叔望了望遠方,接著說:「其實...我也不清楚他在T市到底有多少房產?
只知道至少東區和南區各有一大片土地都是他的。」
「太誇張了吧?」我雖然對房地產不太清楚,但也知道T市的房價不菲,平常人有一層
房子就很難得了,更何況是「一大片」土地和「很多棟」房子!
「不誇張。不過...雖然他財產多到數不清,但是他真正的興趣還是學術研究,目前為
止不知道念了幾個博士!像這次他也是硬被大學挖角才回來的。」崔叔和我一起看著深色
的咖啡水滴從濾杯下方滲落。
「這麼厲害?那新聞應該會播報,全校會轟動吧?」我有點不相信。
「這...倒沒有,因為根本沒人知道他的身家背景。每次他想要買哪裡的地時,都是叫
我出面。」崔叔擺出了不起的表情。
我突然腦海中冒出崔叔拿這種兇巴巴的臉跑去簽約,讓人家吭都不敢吭一聲以為是什麼
堂的堂主的景象。
崔叔突然想起:「對了,他好像是要到你們學校教書。」
「是喔?崔叔,他的名字叫什麼?說不定我知道?」好想知道他是誰。
「他的名字蠻特別的...叫原彰。」
「...」
如果發生了過多的偶然,那麼偶然還只是偶然嗎?原彰看起來年紀不超過三十歲,卻富
可敵國,又擁有數個博士頭銜...好吧!就算身家是繼承來的,那麼學位又是怎麼唸的?
一個博士不是要好多年嗎才能拿到嗎?加上他又有令人不解的特質...
崔叔沖好了咖啡,叫我端過去。
打烊之後,只見崔叔在廚房忙東忙西,非常慎重地準備今晚的聚餐。
「蒔季,妳到院子裡摘些迷迭香、蒔蘿和百里香進來!」
「喔!好!」
雖然時序進入鬼月,但在咖啡店內見不到任何鬼物,似乎有一種無形的圍牆將祂們隔絕
在外。我採好香草後,起身伸了伸懶腰,抬頭看著夜空,今晚夜空冥黑地如讓光線只進不
出的黑洞,鄰近的微暈僅由圍籬外一盞青白路燈獨力勉撐,相較之下,從咖啡店映出的暖
色光線就顯得有溫度多了。再看看院內的草木,似乎都在安靜的等待些什麼東西到來。只
有院角的那株老榕樹,似乎有點怪怪的,說不上是哪根枝不對勁。
嚓呲!榕樹漆黑的枝枒間有微弱、乾脆的聲響傳出。
當我走向前想要看清楚是什麼東西時,突然從枝枒漆黑縫隙中浮出寶藍色和金黃色兩個
光點,接著一張黑色的抹布無聲息從樹上拋出!
定睛一看原來是貓...是我第一天到首都時在咖啡店看到的那隻有著雙色眼睛的黝亮黑
貓!牠優雅著地後就昂首擺尾、步履輕盈地走到咖啡店內,連眇我一眼都沒有。
哼!沒禮貌的小傢伙!我摸了摸胸口緩了一口氣。
咖啡店傳來崔叔催促的聲音:「蒔季,妳草拔好了就趕快進來!」
「喔!」
我撿起籃子正要進屋時,原彰恰巧出現在庭院門,一副恬適悠然。我細覺草木微動,似
乎在展臂歡迎某個人物,他所到之處,細小污穢之物自動退避,雖肉眼不親見,但在感覺
上的確乾淨許多。
「好朋友,你終於來啦!」崔叔一看見原彰就奔向前緊緊擁著他,臉上的傷疤因激動而
抽蓄,熱淚盈眶,好像與失散多年的兒子相聚一樣。原彰被抱得無可奈何之下,只好皺了
一下他那張俊秀的臉,說道:「崔俊雄,你冷靜一下!我快喘不過氣來了!」
「喔喔!」崔叔這才放下滿是筋肉的手臂,拭了拭眼淚。
原彰溫柔地拍了拍崔叔,搭著他的肩一同走到桌前坐下。這時蹲在窗臺上的黑貓跳到原
彰的膝上,用牠毛茸茸的頭與他親熱的磨蹭著。
「銀塔,妳總是這麼愛撒嬌...」原彰勉強把她從膝蓋拎下來,但是銀塔依然不甘心地
黏在他腳邊。
崔叔招呼我過來。
「這是故人的女兒,也是我的新伙計,叫蒔季。」崔叔說。
「請多多指教!」我搔了搔頭,「其實我今天也應徵了原彰教授研究室的工讀生...」
原彰稍微看了一下我,似乎沒什麼印象,真是令人傷心。
這時傳來一股奇怪的味道...「糟了,我的醬汁!」崔叔和我慌忙跑到廚房拯救今天的
晚餐。
而原彰則趁空踱步庭院,在庭院中不知道對著誰喃喃細語,看起來愉快至極,好像院子
裡的花草都是他多年不見的老友。
等到再回來時,崔叔和我的手上各自端了牛排和紅酒。
坐定後,崔叔問道:「原彰,這些年過得還好吧?這次回來...應該不會太快離開吧?
」
「嗯,會待一陣子。」原彰拿起水晶酒杯緩緩旋著,酒杯中殷紅色的葡萄酒輕波慢舞,
他聞了一下又放回,似乎在考慮些該不該喝這杯酒,又像在顧慮要不要透露什麼事情。
「這幾年我在世界各地遊覽訪問,路過羅馬時,又在銀塔的故鄉待了比較久的時間,所
以歸期遲了一點。」
「你不在的時候,這個國家發生了一些變化,有好的、有壞的,不過總歸壞事比較多。
」崔叔嘆了一口氣,將酒一飲而盡,接著又倒了一杯。大概夏夜溫熱的微風透過庭院草木
的過濾已經變得涼爽宜人,銀塔已經在原彰腳邊打起盹來。
「慶幸的是這間咖啡店還是老樣子,能在這混亂的時代中平靜隱密地鎮守T市一隅。」
崔叔又把剛倒的酒喝了。
「道以類聚,物以群分,吉和兇就在這同與異的矛盾中產生;而物極必反、否極泰來,
你也不用太過憂慮。」
我聽著這兩位高人談話,一頭霧水。
「你也來一杯吧!」崔叔對原彰說。
原彰瞧了瞧酒杯,遲疑,欲飲又止。
「一杯沒關係,有事情我負責!蒔季,妳要不要也試試看呀?這可是勃根地著名酒莊出
產的,而且還是在美好的年份喔!」
原彰仔細地拿起酒杯,淺嚐一口,結果很誇張的,三十秒後直接叩在桌上不省人事,
一點緩衝都沒有。
「沒想到原彰還是老樣子,這些年以為有點長進...」崔叔搖搖頭,把原彰搬到沙發上
。
而我呢...酒落肚之後好像消失一樣,一點影響都沒有。
接下來我跟崔叔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人說酒後吐真言,黃湯下肚後,崔叔也不例外。
「原彰這老友不在的時候,這店可真寂寞呀!要是真淑在就好了...」
「真淑是誰呀?」
「真淑是全天下最好的女人!」崔叔嘆了一口氣:「我這一輩子只喜歡過她一個...」
「那她呢?後來呢?」沒想到鐵漢柔情呀!我不由得想替崔叔加把油。
「她後來...不見了。」
「為什麼?」
「二十年前,她和妳爸一起從故鄉消失...」
「爸爸?」
「當時村莊內的人都認為他們是一起私奔了,但是我不相信!一個是我最好的朋友,一
個是我論及婚嫁的女人,更何況妳爸爸那時候還快跟懷有身孕的妳媽結婚,怎麼會在結婚
前一天就這麼消失不見!這個說法我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我到處找了又找...所有他們
可能聯絡的親朋好友都找過,無奈都沒有下落。」崔叔又灌了一杯酒,「不知道多久之後
,我開始過著行屍走肉的生活,代書也不做了,家裡的事業也無心繼承。最後因為忍受不
了別人的閒言閒語而離開家鄉投靠搬到首都的朋友,但是沒想到卻被騙...欠下一大筆我
這輩子不可能還得起的債...」
我聽到崔叔這番話,思緒紛亂,爸爸為什麼會不說一句話就離開家鄉呢?為什麼棄我和
媽媽於不顧呢?
「崔叔,後來呢?爸爸有再跟您連絡嗎?」
「沒有!一點都沒有...」崔叔還是自顧自的說下去:「後來,欠下的債和我自殺未遂
,都是因為原彰救我...」
「原彰?原彰那時候不是小孩子嗎?怎麼救你?」
「而且托他的福,我得以繼承家業,命運是逃不掉的呀!」
「繼承什麼家業呀?開咖啡店嗎?」
碰!崔叔倒在桌子上。
過去到底過去發生了甚麼事?我搖了搖崔叔,但是崔叔已經不省人事。
茶店一片寧靜。
那天在茶店的告白,我事後再三追問崔叔,崔叔都說那是酒後胡言亂語,可是我覺得事
情並沒有這麼單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