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百毒撩亂。
圖書館後方那片樹林，一直是全校最陰的所在，如今滿地蜈蚣壁虎的屍體，更加深了這個
印象。
然而，我所面對的不只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威脅。十幾名學生繞著會長打坐，但臉上不是
禪定的安詳，而是宛如修羅怒相，感覺十分不祥。
四個角落站著摔角、拳擊、詠春、跆拳四位社長，像是入魔的護法金剛，嘴裡吞吐著腥紅
瘴氣……我有沒有看錯？他們頭上的東西，是龍角嗎？
「你們根本不算是人類了吧！」
驅五毒，斬妖龍。老媽的教誨在腦中響起，我高舉桃木劍回應。
「妖孽！你老媽知道你頭上長角嗎？」
因著我的挑釁，摔角社長搶先一個跳水式長矛衝刺，緊接著是右側的肝臟刺拳、詠春的小
擒拿、跆拳的上段飛踢。
節省時間，就直接講結論吧：我被打趴了。
就在我滿地找牙之際，一道黑影籠罩了我。如果四位護法已經不是人類，那眼前的黑影恐
怕根本不是地球上的生物。
光是他鼻息的血腥味就令我快要昏迷，頭上華麗的龍角讓四位護法彷彿剛出生的小鹿，而
那雙眼睛，我必須不斷默念觀音經才敢看直視。
但我知道這是唯一的機會，魔王親自走到落敗的勇者面前，任憑他本事再高，只要我把這
杯雄黃酒……
「這什麼啊，一走近就聞到它的臭氣！」怪物用尾巴捲走了那杯酒。
我還來不及思考「尾巴」這兩個字的意義，就聽見一聲獰笑：「未成年怎麼可以喝酒？」
最後的希望就這樣被拋到樹林中。
我自暴自棄的抄起桃木劍往他臉上貫，那怪物不閃不避，劍卻憑空停住了。
咀嚼聲。
怪物用嘴接下劍尖，然後嚼成一團木屑。
「道士，我厲害嗎？」
「……什麼？」
牠單手將我提起，把一字一句刻進我的耳朵：「我打敗籃球隊時，學姊無視我；我打敗文
學社時，學姊同情我；我打敗柔道社時，學姊討厭我。現在我打敗了人和妖的分界，她該
怎麼看我？」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呃……我可以問個問題嗎？」
「長話短說！」
「那個，你該不會是處男吧？」
然後我就飛了起來。
打坐的學生們感染了怪物的狂怒，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抱著頭、甩著身軀，每個人的眼
睛都在流血。
我感覺每一根骨頭都要斷了，怪物從夜空俯衝，準備將我撕碎。
「喂！這裡在吵什麼啊！」
我看見一個瘦小的女生擋在面前。
「小艾？」但那不是她。
「你！」那女孩指著怪物，連珠砲似的開罵。
「快逃啊！」我喊道，但撼不動這個場景半分。
怪物竟也收起翅膀聽她訓話。
「這裡的學生——」她指向圖書館，「是高三即將面臨學測的戰士，也就是這個學校的未
來！」
那妖孽支支嗚嗚：「學姊，我……」
我是不是眼花了？那怪物似乎沒有那麼巨大、也稍微像個人類了。
「不管是誰，傷害正在跟三角函數戰鬥的人，就是我的敵人！」她伸出手，矮小的身子竟
能搆到那對龍角。
然後一折。
斷成兩截的龍角，還沒落土就腐爛了。怪物哭嚎著越變越小，瘴氣從頭上的傷口湧出。
「跟他們道歉啊！」
「……對不起。」
看著地上那個不斷哭泣的處男，我想辦法擠出一絲同情。我也是處男啊！你幹嘛不等我說
完這句話？
「道士，接下來就是你的工作了。」學姊轉身離開，還不忘邊走邊背誦英文單字。
我替現場的人做了簡單的除瘴儀式，趕上末班公車就衝往醫院。
「媽，蠱被破解以後，記憶會留下嗎？」我等不及到達目的地，就用手機問了。
「難講，她剛剛突然昏迷，應該就是除蠱的衝擊，先讓她靜養吧。」
到了病房外，我提著熱騰騰的章魚燒，滿心想著開口第一句話該說什麼。
「你的名字有『艾』這個字，就是最受端午之神寵愛的艾草啊！明年一起加油吧，端午少
女小艾！」
幹，真是肉麻！但好像蠻不壞的。我在心中把這段對白默念幾次，然後握住門把——
「壞蛋。」我聽見帶著哭腔的聲音：「你怎麼知道我愛吃這個？」
靠，她的嗅覺也太敏銳了吧？
接著房裡傳出熟悉的聲音：
「小笨蛋，哪有不知道女朋友愛吃什麼的男人？」
是隊上的學弟，手上還拿著一盒章魚燒。
「妳還在傷心嗎？」他問，小艾靜默不語。
「你的名字有『艾』這個字，就是最受端午之神寵愛的艾草啊！明年一起加油吧，端午少
女小艾！」
她終於哭倒在學弟的肩上。
「臭道士，你回來幹嘛？」
「妖怪，」我的語氣冷若冰霜。「可以教我練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