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blog.sina.com.cn/s/blog_561ee4750102wmcm.html
馬伯庸
廣州有一位女子姓柳名弦,在一家大夷行做華南之掌櫃。她心思細膩聰慧,如同被冰雪洗過一樣,又具備高尚的德行。即使是古代的班大家、平陽公主、卓文君、謝道韞也自愧不如。
她在城裡獨居閨中,每日自得其樂,只是不曾嫁人。為此家中頗有怨言,父母都來勸說,就連七姑八姨等親戚,也紛紛詢問關切,沒有一日不以此為談資的,柳弦並不能阻止。她只得虛以委蛇。漸漸地,向父母問安日益稀疏,省親的事也少了。
到了她而立壽宴那一日,忽然接到一封信函。函中斥責她久不結親云云,語氣激烈,不似父母平日敦柔。一個姓陸的道士見到這信函,說此信滲有邪氣,非是尋常可比,教她帶上工牌、工資卡、學位證等文書,可以鎮懾,只是切不可莫提志趣之事,又送了一個錦囊給她,以備萬一。
柳弦返回家中,見到二老與族中親屬黑壓壓鏖集在堂屋之中,皆披頭亂發,口中呶呶做響。她甫進門,群親蜂起,各執一根紅線與各色本鄉男子照片、履歷,要來系她的腳踝。紅線四飛,狀如羅網。
柳弦憶起陸道士的叮囑,先祭出學位證,不能匹配者有三、四人,一起羞慚而退;又祭出夷行工牌,再斥退了若干親友;復又亮出工資卡餘額與流水,餘者皆震怖不能前,士氣為之奪走。眼看大軍將退,柳弦又取出行動硬碟,曰:「志趣不投者,難道可以為夫君嗎?」
父母一聽,雙目赤紅:「豈能以這種小事耽誤合巹。」 遂口頌口訣:「孤陽不生,孤陰不長,久無婚配,有悖倫常」,復又上前捉她腳踝。於是群親哄起,紅線如潮蛇一樣湧來。柳弦別無他法,只得取出錦囊。裡面是一個礦泉水瓶,瓶中滿盛黑血。潑將過去,紅線立斷,紛紛化為小蛇朝著遠處遁走。
柳弦循著血跡一路跟去,看到那些小蛇鑽進了城隍廟裡。柳弦躲在門廊下偷覷,見那些紅線合為一尊月老的泥像,伏在地上瑟瑟發抖。城隍訓斥道:「世人婚配,皆有命數,自擇即可,怎麼可以學邪魔惑亂人心,強為牽線?」 月老只是哭泣,卻不能答。
柳弦不慎碰響窗櫺,兩個人忽然都不見了。柳弦回到城中,將事情具告陸道士。陸道士感嘆,世俗更易,人多耽於聲色犬貓。月老心中焦慮,又難以揣測年輕人心思,只得附體於父母親友,學那邪魔的小道去蠱惑,這也實在是沒辦法的事。
柳弦又問那血是什麼。陸道士說,取一隻不曾行過交媾的成年單身狗,不拘品種雌雄,用它的血潑之,即可破月老紅線的牽繫,只是不易清洗。
筆記主人評曰:陰陽乾坤,固然是天道,但各人自行其事即可。縱然是月老這樣的神仙,若不能明悟,也會走上歧路,遭人厭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