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來的是一名年輕人。松哥見他留著一頭中分長髮,一身皮膚黝黑,兩手臂全是
鬼頭刺青,一臉桀驁不馴的模樣,不像一般人剛見面會先打聲招呼,卻是雙眼圓瞪
透著幾分霸氣,像頭張牙舞爪的獅子,一走進來就猛盯四方、打量著松哥看。
松哥在江湖上打滾多年,什麼人沒見過,這年輕人光看影子就知道是個「七逃囝仔」
,只是不知道他來到這「長生禮儀社」有什麼事。
這時又從門外走進來一個氣喘吁吁的婦人,脂粉未施一身黑衣黑褲,走進來就是罵
道:「慶仔,你走這麼快要死噢!我一直叫你,你死人啊,理都不理……..」
這年輕人叫廖慶,雖說名字中有個「慶」字,但從出生到現在,實在也沒什麼事值
得慶祝。說來他也是可憐人,才一出生他媽就跑不見人影,留下不務正業的男人和
一屁股債,沒想到捱到了兩三歲,他愛喝酒的老爸,有一天被人發現跌到田圳中溺
斃身亡。於是養育他的責任,就落在靠阿公烤香腸,和阿媽做資源回收來維持家計
。日子雖然辛苦,但想到這孫子是小兒子的唯一血脈,再苦也要咬牙撐下去。
但好景不長,到了廖慶讀幼稚園的時候,晚上牽著腳踏車去夜市賣的阿公,有一晚
收攤被車撞死了,肇事人逃逸無蹤。然後過不久,老阿媽也不堪這樣接連的打擊,
重病過世,臨死之前交代她的大兒子,也就是廖慶的大伯,一定要把廖慶養大,當
做自己的兒子養。
這大兒子本來就跟老父母處不好,以前總覺得他們偏心,什麼事都向著弟弟。如今
弟弟雖然早就過世了,卻留下這像掃把星的姪子,想到從廖慶出生後家裡就喪亡不
斷,自然也不會給他好臉色看。
說來話長, 這廖慶不管走到哪,都跟「死」字結緣。小學放暑假時,跟幾個同學偷
跑去海邊玩,結果一個大浪打來,轉眼就帶走了一對兄弟,屍首到現在都沒找到。
升上國中後,威力也跟著升級,在他國中三年,他的母校就有四位教過他的老師不
幸過世;就連畢業旅行也讓大家留下難忘的回憶,他所搭乘的那輛遊覽車不小心撞
死一對雙載的母女……..
然後到了高職,廖慶本來就不喜歡唸書,再加上從小無人管束,到了叛逆期更是無
法無天,成了校園中的問題人物,抽煙、飆車、刺青樣樣都來。就有一次他跟一群
校外的打架,對方仗著人多勢眾把他一隻手打到骨折,也因為這樣,最後搞到連學
校都沒得念…….
有一天,他的伯母手臂上戴著孝,對他語重心長說道:「你阿伯現在也已經死了,
我們家境也不好,我還有自己的小孩要養,實在無法再照顧你。你這麼大了,也該
學會獨立……..」
後來那一晚,他離開了還在辦喪的伯父家,去投靠村裡一個從小到大的好朋友。那
朋友家裡是開宮廟的,聽了他的遭遇,當然是挺到底說:「幹你來我家住,我們轎
班剛好缺人手,你這麼壯,絕對沒問題!」
當晚,他們宮廟裡的香爐突然發爐,眾人雖然知道一定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但宮裡
的乩童也就是朋友他爸,卻去進香掛火了不在宮裡,所以眾人也不明其意,只能看
著發爐的香火乾著急。
到了半夜,朋友的阿嬤起來尿尿,經過他們房裡看多了一個人,於是問道:「係麽
儕啊(這是誰啊)?」朋友邊打電動邊回道:「係我朋友,阿嬤汝快去睡目(是我
朋友,阿媽妳快去睡覺)!」結果到了隔天,全家發現阿嬤一覺不起,已經駕鶴西
歸了。這下朋友他爸當然是香也不進,趕回來奔喪,就在他到宮廟也就是家門口跪
著要爬進去時,突然起乩了!
只聽他大吼一聲,打起法指,一腳跺地,怒目看著廖慶道:「汝乃天煞孤星降世,
此地汝不宜久留,留汝必取萬人魂魄!」
這話是當著眾人說,所有的家屬、附近的鄰居、辦喪的工人全都聽到了。小村莊什
麼不多,閒言閒語最多,很快地廖慶是煞星的傳聞早就傳遍大街小巷,對照他過去
的「豐功偉業」,更是名不虛傳, 果不其然爾!
於是朋友也不敢再留他了,就載他去街上的電動遊樂場,假藉尿遁放生。玩到沒錢
的他,只好深夜在路上閑晃,剛好被巡邏的警察帶回局裡,於是又通知他唯一的監
護人,那個手臂還戴孝的伯母來把他領走。
當然女人也聽說了宮廟前發生的事,甚至在來警局之前,左鄰右舍與鄉長還圍著她
,警告她絕對不能把廖慶帶回來。鄉長甚至聲淚俱下說道:「我們這庄連一千人都
沒有,哪夠他帶走一萬人的魂魄?」
可是警察已經來電通知了,也不可能置之不理,就在這左右為難之時,忽然一個鄉
民想到他有一個親戚,也是剛出獄,沒地方去,於是投靠某地的一間葬儀社,那邊
好像很缺人,不管誰去都可以!
這下全村一致無異議通過,要伯母把廖慶帶去那,甚至連車馬費鄉長都願意從特支
費裡面出。於是他伯母便直接一身喪服,將廖慶從警局帶去松哥那了…….
松哥坐在茶几前, 抽著菸看著廖慶和他伯母,只聽他伯母說到自己的先生才剛過世
沒兩天,但家裡實在是窮的沒辦法,剛好這個姪兒也想學點一技之長,又聽說你們
葬儀社有缺人手,而且還能有一個落腳處,所以想來這裡應徵頭路看看。
「我這個姪兒很上進的,你別看他身上的刺青,那是年輕人刺好玩的,絕對沒有什
麼不良嗜好。」伯母說完,忽然瞄到松哥身上也是刺龍刺鳳,頓時覺得自己失言而
有些尷尬。
「而且他以前因為骨折,所以不用當兵,但現在傷都好了,絕對沒問題的。我們這
個是做長期的,絕對不會中途落跑……」那伯母嘰哩呱拉地講個沒完沒了,一直誇
這姪兒有多好,倒是廖慶一臉不屑,本來還不甘不願坐在伯母旁,後來大概自己也
聽不下去,乾脆在這廳裏東瞧瞧西晃晃,一會看看骨灰罈,一會摸摸金童玉女的衣
擺,看裡面有沒有穿,簡直是把這當自己家了。
「誒誒誒,幹恁這青番,誰說你可以摸!那紙做的,弄壞愛賠!」最後搞到松哥也
看不下去了,轉頭吼道。
松哥其實第一眼就對廖慶沒好印象。以松哥在江湖上的閱歷,一眼就可以看出這人
是做老大仔還是細漢仔的命、是忠義還是奸巧的底。他看廖慶耳有反骨,唇尖如喙
,又臉型四方,剛稜有角,腮骨外擴到從後面就能看到,是標準忘恩負義處世霸道
的相貌。就算不說這種以貌取人的偏見,目前禮儀社的財務也已經是捉襟見軸寅吃
卯糧,窮到快被鬼抓, 哪有可能這時再補人進來。
於是便對廖慶伯母說道:「我現在無欠人,時間也不早啊!恁緊返去。」說完便打
算起身往室內去。
廖慶伯母哪有可能就這樣帶著這個煞星回到庄內,拼死拼活也要把廖慶留在這,於
是捉住松哥手喊道:「頭家,拜託啦!你賣按捏啦,給我們慶仔一個機會啦!伊就
可憐誒,老北老母攏不在啊!拜託啦!頭家…..」廖慶伯母這麼哀求道,廖慶卻一
臉事不關己,手插口袋繼續看著這些喪葬用品,看來頗感新鮮好奇……
松哥最討厭女人哭哭啼啼,尤其是這小子一臉無所謂態度,更是不耐煩,於是甩手
吼道:「幹,妳是在衝啥小?叫妳放手妳聽嘸?」
就在這拉拉扯扯之間,忽然門又推開了……
待續......
既然講到「煞星」,那就來首背景音樂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YjFglKVfuCM
王傑,我兒時的偶像,只是這MV, ㄜ.....很有那年代的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