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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http://hareading.com/chapters?chapterId=16552
作者 ───吉卜勒───
封面：http://imgur.com/2v91V1c
2-1：山中村
滴答滴答……
唏哩嘩啦……
屋漏偏逢連夜雨。
豆大的雨水，不斷從殘破的屋簷上滴落而下，在地上匯聚成一灘水窪。
陸離低頭望著那灘水，映照出自己灰頭土臉的倒影，不禁勾起嘴角苦笑，隨即走向老伯方
才幫他點燃的炭爐旁，搓著冰冷僵硬的雙手，湊近燒白的炭火前取暖。
無奈冷風夾帶著水氣，不斷從支離破碎的窗子灌進來，他還是冷得直打哆嗦，想說翻開包
袱，找件乾爽的衣袍換上，偏偏包袱裡的細軟也濕透了，沒一件可替換。
那老伯沒說錯，這小屋當真破舊，而且家徒四壁。屋裡只有一張桌子、一把看起來有些歪
斜的椅子，和擺在牆角的櫃子───但他絲毫不嫌棄，甚至滿懷感激。
跟露宿荒野、飽受淒風苦雨比起來，這小屋儘管殘破，倒也比睡在荒郊野外強上幾百倍。
咕嚕咕嚕……
肚子傳出五臟廟鬧飢荒的聲響，亡命奔波了一整天，實在也餓了……
「臭小子！竟敢偷我包子！肚子餓不會去找喝水嗎！像你這種小乞丐，我看了就嫌穢氣！
去去去！滾到一邊去！別打擾我做生意！」
流離失所的兒時回憶，頓時湧上腦海───
記憶裡的小陸離，父母雙亡又舉目無親，最後只好流落街頭，四處行乞。
那一日，他實在餓壞了，忍不住便偷了店家一顆包子，哪知當場被活逮，還被店家大叔用
擀麵棍狠狠揍了幾下。
然後帶著滿身傷、滿心的淒涼，匍匐在一灘混濁的水窪前，壓低鼻青臉腫的小臉，像狗兒
那樣一口一口的，喝著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汙水充飢。
好疼……好疼啊……
小陸離痛的淚流滿面，鼻水混著淚水抽搭而下，忍不住趴在水漥前放聲大哭。
隨即，一雙僧鞋落入了視線裡。
小陸離抬起淚汪汪的雙眼，迎上一個老和尚慈悲的目光……
匡啷！
又一片屋瓦被強勁的風雨打下來，將他從遙遠的兒時記憶裡拉回現實。
循著屋瓦掉落的方向看去，一個破碗，就擺在牆角結滿蜘蛛網的櫃子上。
果然，天無絕人之路。他綻開爽朗的笑意，走上前取過破碗，先用衣袖擦乾淨，再走向漏
水的屋簷下，把碗高舉在半空中，承接滴落而下的雨水。
確實啊……
喝水真能填飽肚子，雖然只是暫時性的果腹，不過人在窮困潦倒時，能有幾口水喝，充充
飢、解解渴，也是一種福氣了。
思及此，陸離灑脫的笑了笑，捧著破碗，將碗裡頭的雨水一仰而盡。
「我有饅頭你要不要吃啊？」憨厚癡傻的嗓音，突然憑空冒出來。
「咳咳！」陸離嚇了一跳，當場嗆到，瞪大眼望向破窗外的不速之客。
那是個男乞丐，瞧不出年紀，衣衫襤褸，全身髒兮兮；滿頭糾結的亂髮，逢頭垢面的方形
臉，卻有一雙黑白分明的炯炯大眼，眼神還相當清澈。
「吃不吃啊？」乞丐見他愣了愣，大腳直接越過窗子跨進來，將啃到一半的饅頭遞給他。
陸離微微一笑，望著那半顆白饅頭，剎時一股暖流滑過心田。
乞丐生涯，他年幼時也曾經歷過。
這饅頭，八成也是好不容易才到手的，錯過了這一餐，下一頓在哪兒還不知道呢！
「我不餓，你吃就好，多謝你了。」陸離微笑著婉拒。
「不吃拉到，傻福的饅頭傻福吃。」大腳乞丐憨聲咕噥著，邊說邊往牆角走去，就看他一
屁股坐在角落裡，傻呼呼的啃著饅頭，時不時還抬頭笑瞥他幾眼。
「傻福？你叫傻福是嗎？」
「不知道，反正大家都這麼叫。」傻福搖頭晃腦的，又衝著他傻笑：「偷偷跟你說，這是
我的地盤，瞧你樣子比我還傻，是不是也沒地方住啊？要不要一起住啊？」
「傻福，你這寒舍借我暫住一宿，明兒個一早我就走了，不會打擾你太久。」陸離將盛滿
雨水的破碗放在大腳乞丐身前，就當是禮尚往來的謝禮。
傻福笑呵呵地捧起破碗，喝了幾口之後，又笑呵呵地低頭啃饅頭，吃飽喝足了便倒頭大睡
，也不管屋子裡還有個陌生人共處一室，毫無防備，也相當的隨性。
看那乞丐睡的香甜，他睡意也濃了。
陸離坐回桌前，用手撐著額頭打盹，直到黎明破曉，才被一陣雞啼給喚醒。
天將亮白時，風雨也稍微減弱了。
陸離撐著傘，走在煙雨濛濛的村子裡，四處環視了半晌，也沒見半個村民。
雖說這村子不大，看來也沒幾戶人家，但這清晨時分，總該有人早起幹活吧？
途中，遇見幾個在雨中追逐嬉鬧的孩童，正想走過去打聽駝背的老伯住在哪兒，未料其中
一個小胖子抬頭瞧見他，竟當場放聲大喊：
「山賊來了！山賊來了！快跑啊！」
小胖子一喊完，幾個毛頭瞬間一哄而散，消失的速度離奇之快，簡直像飛一樣。
山賊？！
哪來的山賊？
陸離環視周遭一圈，莫名其妙的杵在原地，正感到困惑時，忽然一隻手冒出來，從身後搭
上他的肩膀。
喝！他嚇了一跳，轉身察看的同時，下意識把傘當成了武器，在身前胡亂揮了兩下。
對方似乎沒料到他竟如此膽小，反應還這麼大，貌似也吃了一驚。
「陸先生別慌，我是這裡的村長。」帶著書卷氣的中年男子，率先出聲安撫他。
村長……
陸離愣了愣，連忙把傘收起來，拱手說道：「原來是村長，失敬了。在下陸離，昨夜裡…
…」
不等他說完，村長便快人快語的打斷他：「行了、行了，我都聽九叔說了，你在山中走失
，千辛萬苦才走到我們村子……」說到這裡，村長瞧他拎著包袱，連忙又問：「陸先生，
莫非你正打算離開？」
「是啊。」陸離點頭苦笑：「已經叨擾了一夜，不好再打擾了。」
「陸先生你太客氣了，不過經過昨晚那場暴風雨，這山路恐怕都給癱了，不是落石崩坍，
就是大樹傾倒，我勸你還是先別下山，以免路上發生意外。」
「是嗎？可我……」
瞧他支支吾吾的，村長又接著說：「陸先生，我看你也是個老實人，若不嫌棄我們這小山
村，就安心留下來住幾天吧！等這陣暴風雨過了，我再請村子裡的人送你下山。」
想必這村長也是個古道熱腸的好心人，擔心他的安危，才好心收留。
可是他……
罷了！不過暫住幾宿，應該不會鬧出什麼人命才是。
眼看這風雨忽大忽小的，剛剛還飄著細雨，現在雨勢又傾盆而下了，確實也不宜趕路。
陸離思索了半晌，便恭敬的答謝道：「那在下就叨擾了。」
「九叔昨夜一時沒法做主，才臨時將你安置在那小破屋。我們村裡其實還有一間空宅子，
就在前面不遠而已，陸先生隨我來，我帶你去瞧瞧。」村長說罷，便熱心的走在前頭領路
。
陸離趕緊撐開傘，尾隨在村長身後，看他被雨淋了一身，也絲毫不以為意，不免想起昨夜
裡，駝背老伯說過的話───
「陸先生客氣了，我們這兒幾乎一年四季都下著雨，村裡的人也都習慣了。這傘我用不著
，你自個撐著吧。」
看來這村裡的人，還真把淋雨當成稀鬆平常的事了。
方才那些在雨中玩耍的孩子們也是……
「陸先生，就是這兒了。」村長打開一間小宅子的門，率先走了進去。
陸離跟進去一看，這宅子雖然小而簡陋，倒是五臟俱全，床櫃桌椅都是現成的，環境也清
幽，比他在薊州城的小茅廬舒適多了。
咕嚕咕嚕……
飢腸轆轆……
村長回頭瞧了他兩眼，陸離摸著肚皮，俊秀的面容登時一陣臊紅。
「陸先生，這大清早的，我也沒啥招待你，饅頭可好？」村長操著一口鄉音笑問。
陸離忙不迭猛點頭：「當然好！多謝村長了。」
## ## ## ##
早午兩頓全靠白饅頭果腹，到了晚上，還是兩顆白饅頭。
不過這一回，村長還另外幫他送了一碟醬菜和一壺淡茶。
「陸先生，你看看還缺什麼，儘管跟我說，家裡頭還有事，我先走一步，不打擾你了。」
「村長請留步。」陸離連忙喚住走到門口的村長，將一顆白饅頭遞了過去：「這饅頭我一
個人也吃不完，請你幫我拿給傻福吧。」
「傻福？」村長怔了怔，隨即才露出意會的笑，接過他手裡的白饅頭，淡淡的回憶道：「
其實傻福不是我們村裡的人。半年前，跟你一樣在山中走失了，糊里糊塗就走到我們村裡
來，九叔看他可憐，便好心收留了他，可問他姓名，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久而久之，大
夥兒都管他叫傻福。」
是啊……
傻人有傻福。在山中迷了路，還能走到這柳明村，被一群好心人收留，也真是莫大的福氣
了。
陸離漾著笑，目送村長離去。
到了夜裡，聽著淅瀝瀝的風雨聲，躺在床上思索著往後去路，久久無法成眠。
東廠督公召他入京，也不曉得所為何事，這一去，生死未卜……
若是回到薊州城，鐵定又會被逮到……
這往後的路，是該何去何從才好？
思索的同時，睡意逐漸襲來……
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
半夢半醒間，依稀聽見了似有若無的女子歌聲……
他一時還不確定，眨眨眼，再側耳靜聽了一會兒。
雖然夾帶著風雨聲，但他耳力一向靈敏，細聽了片刻，更確定那是女子的歌聲沒錯。
此水幾時休？此恨何時已？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那歌聲聽起來，情意纏綿，殷殷切切，聽得他心蕩神馳，整個人飄飄然的。
許是附近哪戶人家的閨女吧！
他不禁在腦海中，勾勒起那閨女的模樣……
定是個嬌柔秀雅的姑娘，才能唱出如此婉轉動人的聲韻。
最後，陸離含著一抹淡淡笑意，聆聽女子美妙的歌聲，慢慢進入了睡夢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