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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紅小芯
05 基督山深夜密談
里約熱內盧 科科瓦多山頂 救世基督像
終年絡繹不絕的名勝，也只有在深夜時分才會回歸安寧。身著長袍的基督像身高30公
尺，以張開的雙臂的姿態站立在八公尺的基座上，既深情地俯瞰山下里約熱內盧市的美麗
全景，同時亦面向著大西洋，宣示包容一切的力量，從遠處看過來，張開著雙臂的基督像
儼如一個巨大的十字架，在在透出莊重、威嚴的氣場。
然而無論是哪個時間，到來的人們亦只能在遠處，或是走至基座內的教堂跟基督像作
接觸，應該沒有人想到會有兩人分別立於基督像張開的兩手掌心，一同望向遼闊浩瀚的大
西洋。
如此佇立的兩道人影，即使強風凜凜，兩人卻紋絲未動，哪怕已是迎風快要一個小時
了，他們似乎是打算半聲不吭下去。
「……這跟當初的協定有很大的出入。」終於，其中一人開口了。「你要是再不管好
你的族人，那麼我們也不會坐視不理，一定盡全力將你們連根拔起。」
在漆黑之中，兩道耀眼的金光閃爍著，有如陽光星辰，表面上和煦溫暖，實際上卻是
犀利而不留情面。
他素來就反對跟吸血鬼一族打交道，認為必須要將天性邪惡，以殺戮吸血為生的這群
怪物除去為目標。不過他亦很清楚一旦兩族開戰，的確會令世界陷入前所未有的黑暗，能
力相當的兩族只會兩敗俱傷，但最大的受害者卻是人類。
經過曆時近千年的對立，兩族終於取得共識，落實了互不侵犯協定。
前提是他們吸血鬼一族不會對人類構成危險，若出現了違反協定的情況，他們作為獵
人將會格殺勿論！
為了確保不再襲擊人類，吸血鬼投入資源研發人造血液取代鮮血，但本能有時是難以
抑制，於是他們還是會吸食鮮血，可對象都改為豬牛羊等牲口。
因為有了協定，近兩百多年，大部分時間都相安無事，只是偶然會有無視協定的吸血
鬼襲擊人類，身為狩獵者的他們當然不會坐視不理，但這樣的情形並不常見。
加上這傢伙——就是眼前沉默的這個人，可是吸血鬼的族主，他主張與獵人跟人類和
平共處，亦是由他在兩百多年前一手促成了協議。對於無視協定的族人，有時還輪不到他
們獵人出手，他就會私下將之解決了。
對於這點，他素來有微言，畢竟這可是他的使命，竟然反過來被獵物行使了，讓他暗
地不爽極了。
也是因為協定的關係，吸血鬼益發的「循規蹈矩」，讓獵人們的「工作量」銳減，故
近五十年來，他們不少族人都相繼停止了狩獵，紛紛融入人類社會。
他是少數例外的，仍然堅持自己的使命，然而本來安寧的兩族，近日卻是出了點狀況
。
紐約布朗克斯區的那件事是近日的第五宗了，前四次他都將現場處理好——這也是協
定的一部分，就是不要讓膽小怕事的人類知曉兩族的存在，畢竟人類才是佔了大多數的存
在，兩族都極力掩藏身份，並積極融入其中，為了不引來騷動，他每次在狩獵過後都會將
案發現場還原，這次卻因為吸血鬼襲擊人類的次數過於頻繁，他選擇不清理現場，藉以警
示無知的人類。
雖說要是真的遇上吸血鬼，只怕是凶多吉少，可他還是多多少少希望人類能注意一下
。
「……你的做法，違反了協定。」終於，一直默言的男人開腔了，垂著身側的一雙手
，不著痕跡地握緊了，其中一手裡頭藏著的東西受壓扎進掌心。
霍德‧海姆驀地看了他一眼，黑暗中劃過了一抹暗紅光芒，瞬間又消失無蹤，低沉醇
厚的嗓音有如低音大提琴，縱然沒有音韻抑揚，卻縈迴獨特的神秘感，以及一抹不容人忽
視的威嚴。
「這是拜誰所賜？」斯庫爾冷笑一聲，沒有絲毫的畏怯迎上其視線。「你沒有管好族
人，我只是盡我獵人的責任，你沒資格說我的不是！」
他現在可是為他們一族收拾爛攤子，沒感謝他還反過來指責？這是哪門子的道理？
「你要獵殺違逆的吸血鬼，我沒意見，畢竟我確實沒有管好族人，有開脫不了的責任
，所以就算你不動手，我也會處理。如今的問題是，你不應該讓人類知曉。」霍德半垂眼
簾，噙著毫無笑意的弧度。
「沒錯，我是故意的，但也是因為你們太過分了。」他哼道。「我只是稍微警示一下
人類而已。」吸血鬼大部分都喜歡夜遊，就是說只要晚上不到處遊蕩，就能減少遇見吸血
鬼的機會。
這固然不是百分百有效，即使是往常的狩獵，還是有著曾被人類看見的情況，每當發
生這種事，他便會施下咒術抹去該段記憶，完事後亦會清理現場。
除了布朗克斯區這次他是刻意讓人知曉，他可是從來沒出過一次紕漏——
直到昨晚。
他引以自豪的咒術竟然失效了，連著兩次的咒術均無法消去記憶，在他更是要進行第
三次之時，甚至被對方阻斷了。
任憑他想破腦袋，始終於找不到原因。
「你確定這是警示，而不是製造恐慌？」他反問，向來淡然的語氣摻雜了絲絲的訕意
。「你不是不曉得人類到底有多膽小。」
作為獵人一族，他們想過多種方法來提醒人類要遠離吸血鬼，加上在以往吸血鬼的行
為毫不收斂，他們也是應付得疲於奔命，於是各地都流傳著恐怖的傳說，如女伯爵為了保
持美貌專門吸取少女的鮮血；也有暴君殘殺平民，以他們的血液作為長生不老的藥引。
這些真假混雜的傳聞，至今仍流傳著，也確實讓人起了警戒心。
「別跟我說這些有的沒的，總之你若不想被人抓住進行科研，麻煩你好好管束族人。
」斯庫爾不因他的回應動氣。
不將他的頤指氣使看在眼內。「彼此彼此吧，要是再將我們一族的事情洩露出去，你
以為你們那邊可以獨善其身？」在那所謂「正常」的人類眼內，他們兩族都是妖怪，偏偏
兩族在孕育子嗣上皆極其困難，數量才會遠低於能力低下的人類。
加上協定落實前的鬥爭導致兩敗俱傷，如今兩族的數量也不逾二百。
「……想不到堂堂族主竟然得用這種下三濫的威脅。」他冷笑。
「隨便你怎麼說。」霍德不甚在意。「我可不認為吸血鬼在你眼中有任何優點。」不
然他也不會一直緊緊咬著他們不放。
他倒是厭倦了這種明爭暗鬥，就算不老不死又如何？見盡人間滄桑，真正想要的卻是
永遠捉不緊、握不住。
「這是當然吧。」他理所當然地說。
「要是沒有我們，根本就不再需要你吧？」他回過神來，驀地掀了掀嘴角。
霍德說的沒錯，他們兩族，如今是處於一個微妙的平衡點上，彼此互不侵犯，兩者都
努力融入這個人類當道的社會，要是吸血鬼這個「犯罪者」沒有犯事，他這「獵人」自是
再也沒有任何用處。
「但問題是，你們還是不懂如此自我控制。」雖說他以獵人為使命，但他並不抗拒如
普通人般汲汲營營地生活，然而重點是吸血鬼千年如一日，硬是有些只依循本能而活。
無法反駁其言論，他逸出不可聞的嘆息。「……那人……甦醒了。」頓了好半晌，他
終於開口。
「咦？」斯庫爾愣住整整兩秒鐘，才意會過來。他指的是……那個……？「怎麼會這
樣？三百年前不是合力封印他，讓他陷入無邊的沉睡嗎？」也是因為那人沉睡了，協議才
有促成的機會，因為那人可是一直主張殺戮，成為世界的主宰者。
「是這樣沒錯，可他確實是甦醒了。」也因此有了誘因讓某些吸血鬼動搖了，密謀想
要向人類社會發動襲擊。
「那你就該想辦法啊！」他又道，接著想到了什麼，續道：「……你是應付不了，所
以現在是請求我來幫忙？」有了這樣的想法，他難掩訕笑，終於有種把對方踩在腳下的感
覺。
「隨你愛怎麼想。」語畢，霍德躍下基督像的掌心，足尖著地無聲，修長挺拔的身影
一下子消失於漆黑之中。
——別小看那傢伙，他可是吸血鬼的皇啊。
低沉輕軟宛如耳畔呢喃，敲在鼓膜上令斯庫爾驀地打了個冷顫，暗暗咒罵霍德竟然給
他來這招，但同時又為他的話陷於沉默。
就算是皇又如何？說到底也不過是一頭怪物而已，何況是沉睡了近三百年，其手腳絕
對已生鏽了。
然而，他也沒有忘記當年一役是如何歷盡艱辛才將那傢伙送進墓地，還要賠上那古老
一族全族的性命……
斂住了心思，事到如今能仰仗的只有自己，得盡快找到那傢伙的蹤跡，不然可會陸續
出現更多的受害者，還有其甦醒了一事也得轉達族人，好讓大家有所準備。
真是的，如今也沒有多餘的心思去想咒術失效一事了。
「嗖」的一聲，他亦從基督像敞開的掌心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