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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呀……真的很奇妙呢!拼命祈求,到頭來成真了,卻又懼怕萬分。」
中村不了解山上沒頭沒腦說些甚麼。
「你知道這村子的歷史嗎?」山上瞥了仲村一眼。中村生澀的臉揚過一絲被羞辱的怒意,
他翻開手帳,上頭的字跡整齊而密密麻麻。
「這座村建於昭和中期,以漁業為生,三十年前曾因為海嘯滅村,倖存的村民就地重建。
」
「日本人真的很妙,世間有八百萬神,動物、植物、死人,甚麼都可以信仰。」
「別說的你好像不是日本人……」中村白了山上一眼。「就算你是基督徒,骨子裡流的還
是我們大和民族的血。」
「是沒錯啦!透,你知道水澤村有很特別的水神信仰嗎?」
「水神信仰?」中村透一愣,初來到水澤村做專題研究的他,確實沒想過村民有甚麼特殊
信仰。
「說是水神也不太對,以現代觀點看應該是海神?無所謂啦!源頭大概是出自彌都波能賣
神或者速秋津比賣神之類的信仰,不過我從村民口中聽來,倒覺得比較像是素盞嗚尊。
總之,這邊的水神信仰來自三十年前的海嘯。村民恐懼海的力量,卻也感恩水神慈悲留下
他們小命,這種矛盾情感下,他們開始祭祀水神,央求水神不要再發怒。」
「這……這不是很正常嗎?遇到這樣滅村之災,換做我也要找個神祇好好祈求後生平安。
」
「如果只是這樣,我也不會覺得怪了。」
山上面色神秘,中村透被挑起了興致。兩名研究生難兄難弟的情誼全出於期中考的「互助
合作」。中村雖然善於讀書,卻只是個死讀書,對於要靈活運用的申論題總倍感苦手!那
回的文學史若不是山上偷偷給了點提示,想必是要白卷呈上。
「村人向水神祈求平安之際,同時祈求水神能將貴子託付他們。」
「貴子……你是說水神的子嗣?」
「正是!該怎麼說呢?用通俗的講法就是祈求有個質子吧?若是神的孩子在人類手上,神
也不敢輕易發怒。是電影看太多了嗎?總之村民想要擁有水神之子,好生供奉,藉以讓水
神不再犯災擾民。」
「雖然異想天開,倒也合情合理。這就像是利益交換嘛!不過這種鄉野奇譚所在多有,你
為什麼講得這般神秘兮兮?」仲村透趕忙在筆記本上記下這則鄉野奇談。
「的確,這種鄉野故事很多地方都有!可是……五年前,水澤村村民的願望實現了。」
「你說甚麼?」
※ ※ ※
山上永吉神秘兮兮地望向一臉呆相中村透,他知道自己這名難兄難弟雖然善於讀書,卻是
個難成氣候的二愣子,橫豎也要自己提攜一把。
「欸!要你買的長崎蛋糕,你買了沒?」
「只買到一條,排那麼久想多買一條也不行!幹嘛?我不會分你的!」中村緊張地抓緊背
袋。
「你這蠢貨。是吃蛋糕重要,還是去看一下水澤村的秘密重要?」
「蛋糕跟祕密有甚麼關係?」
顯然中村透對於他苦心得來的長崎蛋糕有萬分難捨之情。
在山上好說歹說下,中村總算貢獻了他一糕難求的長崎蛋糕。山上將這都市玩意用來收買
水澤村耆老,想想一條簡單的蛋糕就能收服人心,這條蛋糕花的也不算冤。
趁著耆老們忙著飲茶吃蛋糕,村中青年應令領著山上與中村到了地下暗室。
「我說你們村裡的老人也太好收買了吧?隨便一條長崎蛋糕就讓外人窺探村裡的秘密。」
中村抱怨。
「其實我們是不把這個當一回事啦……老頭嘛,總是會想一些恐怖故事嚇嚇我們這些年輕
輩的!」
水澤村派出的嚮導是一名叫做月見的青年,月見是水澤村中唯一出外念大學的青年,也因
此對村中的怪談格外不屑。
「所以到底這個傳說是真是假呀?就是那個五年前,村人像水神祈求將貴子賜予水澤村,
水神還真的將女兒托與村民一事。」中村回問。
「你好歹也是東大的學生,怎麼會相信這鬼傳說。」月見的表情難看至極。
「我們這回事來做鄉野調查,總是希望有些能幫報告增添顏色的有趣玩意嘛!」
「甚麼水神貴子我是不相信啦,我想這充其量只是一種儀式,八成是每隔幾年選中哪戶人
家的千金,供她吃穿,再冠個甚麼水神貴子的稱號。」
月見似乎對村內有如此荒謬鄉野傳奇感到羞恥,字字句句都是諷刺。
山上永吉一語不發,中村透察覺他的沉默,打趣以手肘撞了對方胸膛。
「欸!就算傳說是假的也不用這麼沮喪吧?我又不會怪你,頂多叫你賠我一條蛋糕罷了。
」
「不是。」
「甚麼不是?」
「月見,你講得固然有道理,可是只要查證一件事就能推翻或者求證你的看法呀……。」
山上喃喃。
「是甚麼?我說的哪裡不對?你該不會像那群老頭一樣真的相信甚麼水神送來貴子保佑水
澤村這種荒唐故事吧?」
「先別提我相信於否,可是關於你的論點……你只要查察村內哪戶人家貢獻出自家千金成
為水神貴子不就得了?你是水澤村土生土長的人,你有見到哪戶人家少了女兒嗎?」
山上合乎邏輯的詢問換來月見慘白的臉色,對方的答案不言可喻。
※
山上永吉、中村透、月見彌生三人走了約半小時後,總算抵達冗長地道的盡頭。地道燭光
搖曳,中村錯愕在如此電器發達時代,居然還有人使用燭火做光源。
地道盡頭是座牢房,牢房內坐著一名女人。她穿著簡樸的白色衣裳,皮膚白皙,除了頭髮
與眼眸嘴唇外,彷彿毫無色彩。
最吸引中村透三人目光的是女人的眼睛,她的眼睛好似藍色的琉璃,晶瑩剔透,於幽微空
間散發皎潔光輝。女人的眼眸讓山上打了股冷顫,女人的眼睛太過清澈,清澈到彷彿毫無
情緒,猶如一面潔淨的鏡子,讓人無法在裏頭了解對方的想法,只能從中看見自己的存在
。
如果這名被冠上水神貴子的女人真如月見猜測,是從水澤村村民選來的替身,那選得可真
好!如此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倒與神祇有些類似。
「大人。」月見出乎意料的恭敬地行禮,「這兩位外姓之人,是來水澤村考察的中村透與
山上永吉,我帶他們前來參拜大人,請大人保佑我等平安。」
「欸!你怎麼翻臉比翻書快?」山上小聲嘀咕。
「囉唆!總得給我老爹他們一點面子。」月見瞪了中村一眼。
「妳真的是水神的女兒嗎?」直腸子的中村丟出直球,月見與山上惱得直想暴打他。
「我不知道,我從出生有記憶便在這兒。」女人平靜回話。
山上發覺女人話中的語病,依據他的調查,水神貴子的傳說應驗約莫五年前,據說當時漂
浮水上的是名未滿月嬰兒,女人的年紀與時間線根本兜不攏。
「妳……大概幾歲就在這兒?」
中村環顧牢房四周,雖說有柵欄間隔訪客,房內擺設還算奢華,所有生活用品應有盡有,
女人穿著的衣裳亦散發昂貴色澤,看來水澤村村民除了囚禁水神之子外,似乎也不敢苛待
她。
「打從這個樣子開始就在這。」女人的話始終沒有情緒變化。
若不是被下令封口,就是神智不太正常吧?山上非常滿意自己的推測。
「我有記憶是五年前,父神將我送上岸,水澤村村民迎我回村。接下來我便在這了。」
連腳本都寫好了,水澤村的村民沒臉上看起來的愚蠢。山上於心裡嘆氣。
「好了!你們也看到大人了,我們差不多該回去了!讓你們待太久,等會倒楣的可是我。
」月見臉色難堪地催促山上與中村。
他倆也不戀棧,隨即轉身離去,女人卻在他們轉身的那刻,以毫無抑揚頓挫的語調詢問他
們。
「可否請你們幫我跟長老們說一聲嗎?請他們讓我出去,我繼續待在這,村內會有災厄發
生。」
「不出去……會有災厄?」中村重複女人的話。
「是的,煩請你們替我向村中長老們轉達。恩……你的心很美。」女人淡淡笑了,「不過
還是專心點,少瞧別人寫些甚麼。」
※
月見顯然沒將女人的請求當一回事。
「我不喜歡跟這女人說話,好在我也沒甚麼機會見到她。那女人……太薄情了。我每回聽
她講話,都感覺不出我在跟『一個人』講話。若說是長老們刻意安排,這演技好到不得奧
斯卡都說不過去。」
「也是!如果藤原龍也能學會如此內斂的演技,想必戲路一定更廣!」
「他的志志雄已經演得比預期中的好上許多!可惜一破音還是被打回原樣。」
山上與月見兩人熱烈交談,顯然始作俑者的兩人都不覺得女人是傳說中的水神貴子,純粹
只是水澤村村人刻意為之的玩笑。
「山上兄,你那回說甚麼村中有無女眷被送來當水神之子,我想來是沒有。但後來我再想
,長老們也不一定要從村人下手,他們可以找孤兒呀!這樣一來不會起人疑竇,二來這女
孩對水澤村根本一張白紙,豈不妙哉!」
「說的也是,我倒忘了這可能性。」山上與月見勾肩搭背,興高采烈談論等會要到哪兒小
酌一番。
中村透於離開密室後便不發一語,他面色凝重,一路上彷彿在嘀咕,又好似沉思。
「山上……你說她剛剛最後說的話……」中村透的臉色有些難看。
「哦?你的心很美?我看不出來呀!如果她說你的心很下流,我可能會馬上跪地大喊活神
仙。」山上停止與月見聊天,打趣戲弄中村。
「才不是那個咧!我是說……她怎麼知道我會作弊?」
※
離森林最近的那戶姓貴志的獵戶死了。
人在世豈能不碰上一死?生死有命,死亡並不是一件值得驚訝的事。
然而這句話的出發點莫過是死法稀鬆平常,若是遇上超乎尋常的死,意義可是截然不同。
當家貴志維仁好賭,聚了一票與他志同道合的朋友齊聚小賭。那夜滿月,一票五人躲在貴
志家開心豪賭,那一共四戶人家,其中一對是兄弟,各個賭得連晚飯也沒吃。翌日,四家
妻小等不到丈夫回家,氣沖沖跑到貴志家要人。
水澤村靠海,村中多有從事魚貨捕獵的家庭,這回討海為生的田中家妻子也到現場。一到
現場,田中美智子便感不妙,貴志維仁就算從事捕獵,家宅的血腥味未免太過腥烈!四位
妻子將門撞開,各個倒抽一口氣,膽量不夠的宇多方田少妻當場雙眼一翻,厥了過去。
可以肯定的是,這五位男性確實沒有謊騙妻小,他們真的是到貴志家賭博小酌。可以肯定
的是,從今以後他們必然戒掉這賭博的惡習。
五位大男人頸部被不明野獸撕扯,陰白的頸骨、黃色的脂肪與鮮紅的肉暴露在眾人視線下
。他們各個表情驚恐,強烈而怪異的死態讓眾妻子顫抖不已。
其中一名死者野口明性格暴戾,對妻子的規勸總視而不見,偏偏他對自個的幼子野口吾疼
愛不已,只要野口吾開口,就算要他戒酒也不無可能。
為了讓徹夜不歸的丈夫記取教訓,野口美惠這回特地帶著幼子前來,野口吾在見著貴志家
的慘象後,從此發瘋。
「我看見野寺坊!是野寺坊這妖怪吃了爸爸!」
野口吾逢人便如此嘶吼,除了野寺坊,他再也講不出其他詞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