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覡你說……那是我?可、可是我還活著……那怎麼可能會是我?」
巫覡明撕開品客的膠膜,慢條斯理地將洋芋片倒成完美的拱橋。
「那不是現在的你,但那是未來的你。這是一種低等的咒術,其實辦法頗簡單的,不過就
是拔你幾根頭髮或者指甲,接著把它塞入浸血的麻布娃娃,念誦特殊的咒語三天三夜,替
身蠱就完成了。」
「替身……替身蠱?那是甚麼玩意?」
「跟外行人講話就是累。你看,這是一張濕紙巾。」
巫覡明抽出濕紙巾,輕巧地折成晴天娃娃的模樣,接著在毫無告知的情快下,惡狠狠拔了
ˊ數根天佑的頭髮塞在裏頭。
「要死!會痛耶!」
「有嗎?我怎麼沒有感覺痛?」巫覡明皮笑肉不笑的回覆令天佑氣得牙癢癢,要不是有求
於人,他真想一走了之。
在將頭髮塞進紙巾的同時,巫覡明的左手飛快比了一串天佑看不懂的手勢。
「你是火影忍者嗎?」
「我如果因為你愚蠢的問題弄錯步驟,就有勞你的尊頭多貢獻一些頭髮。我想法醫禿頭的
比例不算低,你安心地去吧。」
「慢著慢著!我相信以你巫家大名,你一定不會弄錯!」
天佑惶恐的摀住頭。巫覡明的話固然不錯,醫療圈醫師勞苦功高,地中海的比例確實不低
,俗話說十個禿子九個富,偏偏他是那第十個。
「我這是簡單版本,你遇上的那個比較複雜。我倒不是不會,就是嫌麻煩,況且像你這種
貨色,我拿你做蠱只是浪費材料。」
「這有甚麼用?」天佑看著巫覡明手上那具濕透的晴天娃娃問道。
「跟笨蛋講話非常麻煩,只好有勞我親自示範。」
巫覡明一邊說著,一邊將晴天娃娃的頭左右絞著。
說時遲那時快,一陣痛徹心扉的疼痛襲上天佑的腦門,他頭痛欲裂,完全無法分神在意自
個形象,疼痛地在地上翻滾。
「隨便紮的東西那麼有效?我果真是天才。」巫覡明皮笑肉不笑地看著痛到難以忍受的天
佑。
「你老子的……得了!得了!我懂蠱這玩意了好嗎!」天佑氣喘吁吁地從地上爬起,他的
臉色慘白,方才幾根頭髮之痛之於現在,根本無足輕重。
「你別天真了,蠱這玩意連我都不敢說懂。蠱的境界千奇百怪,除了一般使用毒蟲外,聽
說進一步還能操縱動物,我想橫豎你的智商跟動物沒甚麼兩樣,應該是用差不多的方式處
理你。
蠱這東西很好玩吶!每派蠱師各有不同絕活,蠱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說完的。
為了你的小命我大發慈悲教你兩個重點:一絕對不要觸碰任何有關蠱的東西,二千萬別跟
蠱師打交道,他們能在你眼皮下使的手動實在太多。」
「懂了嗎?蠱、咒,就是這麼有趣的玩意。真正厲害的蠱師才不會讓人察覺到他動的手腳
,找上你的這個不過三流貨,若是我來做,包準你三小時死於非命而且還查不出來。」巫
覡明得意道。
「為什麼我非得死於非命……既然你說找上我的是三流貨色,應該很好解決吧?」
「這要看你想怎麼解決。你要自助還是靠天助?」巫覡明拆開濕紙巾,天佑鬆口氣。
「甚麼是天助?不用管他就會消失嗎?還是我要去哪間宮廟處理?」
「天助指得當然是靠我幫忙!有我在你去甚麼宮廟?」
「……不勞煩你。我還是靠自助好了……我該怎麼處理?」
天佑想起上回心血來潮跟前輩前往現場,卻不小心因為犯太歲沖煞,回來拜託巫覡明幫忙
,而他的方法居然是將沖煞他的鬼怪實體化痛揍一頓!思及此,天佑決定還是靠自己多加
自助便罷。
「自助也可以呀,你去求一下你那黃花崗七十二烈士的幫忙呀!」
「甚麼黃花崗七十二烈士!他明明叫做黃華剛!」天佑不滿地牢騷。
這位黃華剛是天佑從事刑警的堂哥,天佑跟堂哥從小一塊長大,感情自然好得很,在那個
只有任天堂紅白機的年代,他們是魂斗羅的戰友。
但說實在天佑並不是很想找堂哥幫忙,原因無他,若是單純碰個面聊個天,天佑高興都來
不及了,然而一扯上巫覡明,他就百般個不願意。
華剛是標準科學主義者,他崇尚科學辦案,跟滿口怪力亂神的巫覡明天生犯沖,兩人會面
往往釀成世界大戰。
況且不論華剛堂哥或者巫覡明,兩人都是標準牛脾氣,不可能有任何一方因應社交禮儀在
口舌上有所收斂。他這堂哥性子倔,當他向長輩說要從事警政工作時,大夥只給了「甚麼
!喔,好像你也只能從事這行」的感想。
據叔叔所言,雖然他並不想兒子從事有生命危險的工作,可是以華剛這樣剛烈不阿的性子
,若不是做刑警,就是去道上跟人稱兄道弟。橫豎想做警察死了還有機會進忠烈祠,因此
對兒子的警察之路舉雙手贊成。
天佑拗不過巫覡明的固執,儘管他確實害怕堂哥與巫覡明的世界大戰,但吵架嘛!總死不
了人!比起兩人,被下蠱的自己才是真有生命安危的那位!既然巫覡明信誓旦旦堂哥可以
幫忙,那就這麼辦吧。
繡球花祭的車流量非同小可,明明只有半小時的車程,應是開上近兩小時。一路上巫覡明
氣憤難耐,直嘀咕他明明是當地居民,為何要跟這些觀光客一起塞?
「沒辦法嘛!誰叫陽明山是觀光勝地?不然你把整座國家公園買下,就此封山,隨便你巫
覡明想時速多少都不成問題。」天佑挖苦道。
「你腦袋有洞嗎?國家公園是你說買就能買的?不過封路這點倒是可以試一下。至少我下
山會順很多。」
「你要怎麼封路?」
在天佑的想像中,只有部長級官員有調動警力交管的權限,在他的認知中巫家雖然與政商
名流關係不錯,但也沒有這種能隨意封山的能耐。
「求人不如靠自己!怎麼封?當然自己封!我不會去調動一些修練的精怪,要他們纏上所
有入山的觀光客嗎?時間一久,消息傳出去,那條路自然沒人敢走。」巫覡明笑得開心,
顯然覺得這是一條非常完美的計策。
「為了台灣人民的廣大福祉,懇求您行行好別折磨大家。仰德大道的鬼故事還不夠多嗎?
」
「裏頭一半的我閒來無事處理掉了。」巫覡明漫不經心玩著袖扣,「不來點新鮮刺激的很
無聊。」
「拜託你務必告訴我你沒處理的另一半在哪。」
※
待他們好不容易開到平地,巫覡明早捱不住飢餓,為了不被巫覡明的嗓門震死,天佑只好
先繞到士林夜市填肚子。祭完五臟廟抵達華剛堂哥的家已經是九點以後的事。
「單身警官才不會這麼早睡,一個人的夜有多難熬?」巫覡明言詞尖銳。
「講得你好像除了左右手外,還有別人陪睡似……」天佑小聲反擊,好在巫覡明沒聽見。
門鈴響了好一陣子,黃華剛終於來開門,他身上的警察制服還沒脫掉,看來回到家沒多久
。
「啊?天佑你怎麼會過來?巫、巫覡明?」
「別把我的名字念得像撞鬼好嗎!」
在訝異與驚嚇中,黃華剛讓兩人進入屋內。
公寓內瀰漫鹽酥雞的油炸香氣,桌上放著未開動的宵夜與剛開的台啤。
「堂哥你今天值班比較晚?」
「你沒看到新聞嗎?」華剛的反問讓天佑摸不著頭緒。
「甚麼新聞?」
「那個市大隊很頭疼的案子……林森北的歡場女子分屍命案今天宣告偵結。」
關鍵詞勾起天佑的記憶,他想起那件困擾華剛許久的仇殺命案;夜歸的特種行業女子在武
昌街遭人擄走,最後屍體在萬華車站附近被尋獲。除了衣不蔽體外,還有明顯性侵痕跡。
檢體在資料庫交叉比對依然沒有進展,歡場女子的交友又複雜,一時之間警方無法找出嫌
疑犯。
由於遺體是天佑的部門負責,又恰好是華剛分隊的案件,所以天佑的印象才會如此鮮明。
華剛打開啤酒,猛地喝上一大口。此時天佑才發現他這位一絲不苟的堂哥,下巴的鬍子不
知道多久沒剃,炯炯有神的眼睛也佈滿血絲,看來這案件確實難處理。
「堂哥,辛苦你了!這幾個月應該沒睡好吧?好在破案了!」
平常華剛還會對天佑真心的社交辭令表達一些感謝,沒想到今日卻是充耳不聞。華剛抬起
他那雙微紅的雙眼,以一種無奈的眼神狠狠瞪著巫覡明。
「巫覡明,你說對了,這世界上真的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