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回溯
同樣的房間，同樣的景色，不同是原先在他面前拉扯的兩人早已消失無蹤，只有地上
的血跡鮮紅著刺痛他的眼，接著世界隨之搖曳。
徐昶研痛苦的閉上雙眼，為維持平衡而緩緩的原地蹲下，他無法理解目前的狀況，只
覺得整個頭暈目眩得快讓他倒下，能感覺到身旁有很多人進進出出，聲音嘈雜、從不間斷
但怪異的是聲音與對話卻像壞掉的CD片被按了重播鍵，不停的、不停的重複著不完整卻又
相同的對話。
「你、知道………嗎？院長…第三……懷…………」
「誰……？」
「太太……失、蹤………」
在徐昶研暈倒前夕，時間就像踩了煞車一般恢復完全的平靜，張開雙眼，房間仍舊空
無一人，這種感覺對他有些無以言喻的熟悉，於是決定先離開這間怪異的房間。
只是四樓的門一打開，樓下便傳來了女人的喝斥與其他微小的嘈雜聲。
徐昶研循著騷動踏入三樓，出現在他面前的是印象當中不曾出現於安養院的喧嘩，女子挺
著肚子跌坐在地，身下的血泊連接自四樓下來的痕跡，從圍繞在女子身旁的人、面露不善
的臉色來看，不難猜出這邊就是衝突現場。
徐昶研側身退到陰影處，等待著接下來發生的一切，他知道她跟拉住連樺的那個女生
是同一個人，只是這時的她看起來更亮麗、更鮮活，雖然同時也帶著濃濃的絕望。
「第十三次……」
女子喃喃道，恍若身邊誰都不在，只是抱著肚子靜靜的流著淚，同時自胸前拉出一條
玉項鍊，二話不說放入口中用力咬碎，然後四周空間再度恢復平靜，徐昶言不可置信的忘
著眼前的一切，女子身形漸漸縮小而周遭的人們一個一個的淡入白色的裝潢之中。
「這怎麼可能……」
自二十五、六歲的年齡縮小自十四、五歲，儼然就是那個在他熟睡時緊盯著他的女孩
，站起離開匆匆跑下一樓離開安養院，徐昶言自窗外看著跑入森林裡的孩子，十分錯愕自
己方才的所見所聞。
事實就是這麼令人難以捉摸，在女孩離開後的安養院再度恢復原先的人來人往，如流
水一般往來不止，而站在樓梯間的徐昶研在幾次嘗試與人打招呼後，便也發現自己被排除
在整個空間之外，如空氣般沒人意識到他的存在。
無計可施之餘，他也漸漸接受當前的情況，直接在樓梯上坐了下來，畢竟方才有意跟
他談條件的連樺，在狀況發生後到現在完全不見蹤跡，這是否代表時機未到？徐昶研決定
跟他賭一睹。
果然隨著時間的流逝，女孩再度回到安養院，此時的她早已挺了顆大肚子，比方才所
見成長許多，卻還是副未經風霜的青澀模樣。安養院的祥和氣氛也因她的返回再次出現裂
痕，無人為她與腹中的孩子祝福，反倒是一個個同她拉開距離，除了院長是在這裡唯一接
納女孩的存在。
「為什麼如此不愛惜自己？」面對將女孩請到會客室就立馬消失的眾多人等，院長知
道他們僅是不願露面，而非置身世外。
「我只是想要自己的孩子，存不存在父親對我來說不重要。」女孩輕撫自己的肚子，
歡喜之情溢於言表。
「為何如此執著一個不屬於你的孩子？你明知自己無法陪伴他到成年。」女孩年紀輕
輕就出現在安養院裡的原因，不用他明說大家都知道。
「因為我是一個被放棄的孩子，」女孩抬眸凝視著院長，「我想要一個真正愛我、不
為我感到悲傷的存在，並在我離開之後，會發自內心的永遠記得我。」
光第一點，這間安養院裡就沒有人做得到，他深深虧欠著女孩，這點院長比誰都清楚
，然而他卻無法在這民風純樸的鄉下如此坦白。
「不用說對不起，你放棄了我母親，我母親放棄了我和這個世界，只為了讓你妻子在
遙遠的城鎮裡好過，不是嗎？
「現在我只是要讓自己好過，就像我母親為了讓你好過一樣，所以父親是誰不重要。
」
說完後，女孩離開了會客室，回到安養院最上層，那個屬於她自己的最頂層。
然而懷孕的過程並不順利，女孩先天體質不好加上未被妥善照顧，果真在足月之前便
胎死腹中。
不用說跟女孩同樣存在安養院的其他人，就連現在看來只是個遊魂的徐昶研都能深刻
體會到女孩的悲傷，他看著女孩心碎的從胸口拉出了一個綁著紅繩的玉項鍊，放入口中用
力咬碎，狂風大做之時，徐昶研眼角同時閃過一個熟悉的身影。
「連樺？」
然後瞬間刮起的旋風再度將頂樓清空，除了一個妙齡少女嘻嘻哈哈的再度從他眼前消
失。
不可置信的望著眼前的一切，他似乎理解了什麼，但困惑的是方才所見的連樺卻同他
所見面色更為紅潤、有精神。
徐昶研就這麼坐在原地，看著時間時快時慢的流逝著，在這個安養院的每個階段裡所
發生的事，就像紀錄片一般在他眼前真實上演著，直到女子再度挺著肚子進到安養院裡。
此時此刻，徐昶研再度看著她肚子越來越大，臉色越來越紅潤，但孩子依舊在臨盆之際胎
死腹中。
然後女子崩潰，再度咬碎胸前的玉項鍊。
「原來是這樣嗎？」
為了孩子一次一次耐著性子度過不斷重複的十年。
徐昶研不在乎是怎樣的機緣讓女子得到重返過去的能力，而是這裡的一切都這麼讓人
該死得覺得巧合，直到現在他才想起，所謂的九合安養院舊址早在十幾年前就跟著大火一
塊消失。
「是啊、這裡早就燒掉了……」
「因為四十三次來第一次如願生下孩子的她無法承受再度失去的痛苦，失控之下放火
燒了整間安養院，這是在我之後第二個成功產下的孩子。」
直到此刻連樺終於出現在他身旁。
「可以告訴我嗎？身為第一個孩子從這裡逃出去的孩子，你究竟是怎麼從死去以外的
道路離開這個不斷輪迴的世界。」
「我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