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四
「妳怎麼就這般傻？」祈寧未嘗沒見過用百年苦難換得一次復仇的鬼魄，但仍忍不住
嘴碎：「難道這樣不得超生值得麼？」
那丫鬟跪倒在地，不停的扣著首。
「姑娘，求求妳讓我復仇，求求妳！」丫鬟噙著血淚，滿臉悲催，「再不快點就來不
及了──」
「閻羅都答應讓妳復仇了，妳怎麼倒求起我來了？」祈寧眉頭皺起，一臉哭笑不得，
「方才的符咒也困不住妳哪，看妳倒也趕走好幾個道士了不是麼？」
「我、我怎麼都找不到那個人哪……」丫鬟氣餒的跌坐在地上，哭的甚是淒慘，「求
姑娘幫幫我！」
「我該怎麼幫妳呢？」祈寧一臉困惑，「更何況我可是收了王府的銀兩，要替他們驅
鬼的啊。」
丫鬟聽了又是啜泣不已，哭的祈寧都心煩了。
「妳振作些好不？好歹妳也是拿著黑令旗的惡鬼！」祈寧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轉了個
念頭道：「不如妳給我說說，妳究竟發生甚麼事了？我再來想想法子幫妳？」
「謝謝姑娘大恩大德，謝謝姑娘！」丫鬟頓時停止哭泣，要不是祈寧阻止，她又要開
始給祈寧磕起頭來。
「我叫做余蘭，住在北村那兒──」
我們家世代都是做染坊的，和王府往來多年。
每月王老爺都會定期來巡視染坊，那日碰巧遇見我在外頭曬布，雖然他的眼神盯的我
不舒服，甚至還上前來挽住了我的手──但礙於王府就如同我們的衣食父母，我也只得輕
笑抽走，不敢冒犯王老爺。
後來王老爺就說要讓我做六姨太……雙親老早聽聞王老爺荒淫無度，不可能將我交給
這種人，就給了個軟釘子，王老爺是個聰明人，自然也就沒再提起，就當我們以為這事兒
就這樣過了時──
「暗夜一場莫名大火燒光了染坊，爹、娘還有我那年幼的妹妹就這麼葬身火海……」
余蘭說到這時，忍不住雙眼泛淚。
當余蘭還未撫平喪親之痛時，王老爺就派張管事來傳話，說這染坊是和王府打了約，
必須按月繳出布疋，否則可得賠償巨額的──
「但咱們老爺心慈哪！」張管事一臉冷笑，「要不就賣身進入咱們王府，這帳就一筆
勾消吧。」
別無選擇的余蘭，只得來王府當丫鬟，早上忙著府院的事兒，夜晚就得替老爺暖床。
不到半月，善妒的四姨太發現了她和老爺不尋常的關係，處處刁難著她。
老爺隱約發現了這件事兒，為了不落人口舌，特地將她安排到大夫人的別院去。
大夫人雖貴為正宮，但生活十分淡泊，沒有任何傭人伺侯已經非常多年了。
但在老爺的強硬下，大夫人只得將她當貼身丫鬟，藉此讓她躲避四姨太的騷擾。
大夫人出身政治世家，她的父親為了拉攏家財萬貫的王府，早早就將她許配給老爺
。
或許是年紀大了不想再明爭與暗鬥，也或許是對老爺早就已死了心，在余蘭入府時，
早就聽聞大夫人鑽研佛法多年，與姨太們並無太深的涉及，一心虔誠向佛。
雖然大夫人起初並不想將她留在身旁，但還是待她百般客氣，余蘭也以為自個兒否極
泰來，工作的甚是勤快。
久了余蘭倒也習慣了，雖然一人打掃有些吃力，不過好處是挺自在的。
但有一間房間始終上著鎖，那鑰匙就懸在夫人的腰際上，從未離身。
夫人有時都會在房內待上一大段時間，似乎是在裏頭鑽研佛經或者打坐，而房間終年
飄著異香，從未間斷過。
還有一些地方余蘭也甚為好奇，每隔一段時間，總有名小販扛著一只小麻布袋，問了
裏頭的東西，夫人都說是她娘家特製的薰香。
每當小販來時，夫人便親自領著小販到那間上鎖的房內，雖有些怪異，但余蘭也不放
在心上，不願自個討無趣，怕是多問了也惹怒大夫人。
「妳知道二姨太上個月剛意外摔死的娃兒吧？」余蘭突然話鋒一轉，冷冷的道：「難
道妳以為這只是意外麼──」
「妳的意思是？」祈寧眨了眨眼睛，一臉不解，「難道那娃兒的死跟大夫人也有關係
？」
「那娃兒都那般大了，走路都那般穩了，怎可能活活摔死？」余蘭冷笑著，雙瞳的
赤色又更深了。
那日，余蘭比平時還要早打掃完了別院，便準備回房歇息。
經過那扇總上鎖的廂房時，突然聞到比平常還更濃烈的檀香，但卻夾雜著些怪味。
仔細一看，發覺那扇應該緊閉著的門，居然開了條縫，裡頭還隱約傳來了哭泣聲……
按耐不住好奇，她偷偷掩著門朝裡頭望去。
「妳知道我還瞧見了誰麼？」余蘭身邊的血霧漸漸濃烈的起來，雙瞳的閃爍著兇光，
「我居然看見了我以為早就葬身在那場大火的妹妹──」
「這怎麼可能……」祈寧忍不住驚呼聲，不敢相信道：「可是妳妹妹不是應該……」
「我這才想起大夫人的梳台上，總有一只小琉璃缽，裡面有著暗紅色的液體，我曾問
過那是甚麼，大夫人只說是她自己特調的面脂，還問我要不要敷敷……」余蘭的聲音發著
抖，憤怒到了極點。
祈寧懂了。
那小販根本就是人口販子，肩上扛的那只小麻布袋裡裝的就是──就是孩子哪！
她曾聽聞，在陌生的國度裡，有位女爵聽聞了偏方，以處女之血當作長生不死的藥引
，囚禁了多名少女，殘忍的支解和分屍，只為了滿足自己那不可能實現的願望──但這居
然活生生地發生在她眼前。
「我當時看見妹妹雙眼被矇住，雙手和雙腳給綁的死緊，我當時實在太憤怒了，忍不
住闖入了房中。」余蘭周遭的血霧越來濃厚，祈寧也只是靜靜聽著。
「大夫人！妳居然──」無數的香爐飄著薰香，在這白霧中她看見了房內那宛若煉獄
的場景，不敢相信自個兒的雙眼。
倒插著的銳利鐵勾掛滿房內，上頭有四、五具男童與女童的屍體，宛若掛豬肉般倒吊
著滴著血，脖子都讓人給劃了一痕，四肢都讓人給剁去，實在觸目驚心。
原來這就是終年房內飄著濃厚異香的原因──掩蓋屍臭。
被五花大綁的妹妹，嘴裡給塞著布團，但仍看出她受盡十分的苦難，不只瘦 成了皮
包骨，身上不僅衣不蔽體，還滿是傷痕，她不敢想像自個兒妹妹在這房內到底發生了甚麼
事……
大夫人先是震驚了一會兒，余蘭當機立斷，隨手扔擲著桌上的瓶子，閃避不及的大
夫人，讓余蘭砸中了眼蹲在地上哀號。
二姨娘生的娃兒邊哭邊朝外頭跑去，她也趁亂抱起妹妹逃跑……
哪知跑到一半時，頓時後腦杓傳來一陣劇痛，她的身軀瞬間失去重心攤軟在地。
在她昏厥過去前，仍不忘緊緊抱住懷中的妹妹。
還搞不清楚怎麼回事的余蘭，朦朧間只聽見了──
「我說娘親哪，妳這也太不小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