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窗戶上有一個手掌印。
楊茉莉在早晨整理花檯時發現的，她不知道這個掌印怎麼來的，她一開始以為是自己
開窗戶留下的，但一比，掌印比她的手要大一點。
這倒奇怪了。
窗戶在花檯旁邊，就算她昨晚整理花檯開窗戶，也絕對不會用手直接去碰玻璃，都是
推窗戶邊邊。這個家除了她以外，也沒有其他人。男朋友前幾個月分了，鑰匙也還了，難
道他還偷偷打一把？
不，他不是那種人。
算了吧，楊茉莉覺得大概是她昨晚太累碰到的，下了結論，她理性地用抹布迅速把窗
戶擦乾淨去上班，不想太多。
三天後的早上，窗戶上又出現掌印，而且這次有兩個。
一個比她的手大，一個比她的手小。楊茉莉渾身起了雞皮疙瘩，這些淺淺的印子不難
清理，但是，這些掌印究竟是怎麼來的？
楊茉莉邏輯能力很好，所以才特別想不透。掌印都是從窗戶內側印上去，但窗戶是鎖
的，難道有強盜還是小偷進來，自己沒發現？她突然繃緊神經，順手拿了抹布把印痕擦掉
，然後很快檢查了一遍家裡所有門窗，但那些門窗鎖的好好的，絲毫沒有異狀。
「妳有沒有報警？」
下班之後，她的前男友羅麥斯坐在她面前舀著冰淇淋，有一搭沒一搭的問她。當初就
是他這種似乎對所有現實事物都漫不經心的態度，楊茉莉才會和他分手。不過現在也沒有
任何關係了，她之所以約他出來吃飯問這件事，是因為他們曾在那間房子裡同居，想問問
他有沒有遇過類似的狀況。
「還沒報警，目前什麼東西都沒丟，只有手掌印而已。」楊茉莉是個實際的人，沒有
什麼大動靜，她也不想為自己惹上麻煩。
「我不是想嚇妳，但有沒有可能，」羅麥斯瞇起眼睛，猜測道：「有人躲在妳家？」
「我昨天所有地方都搜索過一遍，櫃子全部打開，連水床都拖下來，但什麼都沒發現
，連隻老鼠都沒有，我檢查了三小時，沒有人影，甚至連躲藏的痕跡都沒有。」楊茉莉報
告似地說著。
「妳一個人搬得動水床？」
「我用拖的。」
「那水床太舊了，拖的容易磨破。」羅麥斯專注吃著冰淇淋，碎碎唸道：「我早就說
過，雜物不要留，妳就不聽。」
楊茉莉實在不想跟他吵這件事，交往時他曾經未經過她同意擅自大掃除一次，結果她
媽媽遺留的紀念手錶還有她閨蜜送給她的迪士尼限量T恤再也找不到了。他們後來冷戰一
個月，從此不准羅麥斯再動她的任何東西。
「我幫妳把水床丟了吧，我會送妳一個新的。」羅麥斯還念念不忘那張床。
「我今天不是來找你談水床的事。」楊茉莉耐住性子，其實很想說，現在我家的床甘
你屁事。
羅麥斯聳聳肩，繼續專心吃他的冰淇淋。
「你以前住的時候，有看過類似的狀況嗎？」她就事論事地問：「除了鬧鬼、強盜，
你覺得還有沒有其他可能？」
「我不知道，光這樣聽妳說實在太抽象了。」羅麥斯咬著湯匙想了一下，說：「不然
這禮拜我們交換房子住，我來看看那扇窗戶有什麼問題。」
這個提議讓楊茉莉身體一僵，羅麥斯趕緊補充：「我保證不會亂動妳的東西，妳隨時
可以回家檢查，一不滿意我就走。」
楊茉莉當然不想讓羅麥斯再進她家，畢竟他們已經分手了。但想到萬一每天那扇窗戶
都繼續出現手掌印，她不確定自己還住的下去。
「好，我同意。」
當天晚上，楊茉莉躺在羅麥斯的床上睜著眼睛，不是自己的床還是有點不習慣。羅麥
斯的房間比她的小，而且在市郊交通比較不便。這是當然，以他那種有一搭沒一搭的態度
要找房子，好的地方早就被人家訂走了。她一想到就忍不住翻白眼，但其實仔細想想羅麥
斯今天的提議，要是她家裡真的有躲人，現在第一個遇到危險的就是住在她家的羅麥斯。
好吧，這確實令她有點感動。
床邊有股濃濃的男人體香膏味道，她曾經很喜歡這股味道。
或許，只是或許，一個念頭突然竄出來，或許她還能再給他一次機會。
楊茉莉很訝異自己有這種想法，明明她提分手那天兩人吵得激烈，她幾乎以為從此會
老死不相往來了。想到矛盾處，她認為這種事還是留到以後再說，睡覺要緊。
第二天，楊茉莉梳洗完畢吃完早餐，走出廚房，發現自己昨天沿路亂丟的衣服把客廳
弄得一片狼藉，她趕緊在上班前收拾和清理垃圾。這間房子太乾淨了，乾淨到她覺得好像
在住一間展示屋，很不自在，稍微東西亂擺都會有罪惡感。
然後，她的眼神停留在靠大門的窗戶上，那裡有四個手掌印。
下班後，她火速衝回自己家裡，才剛打開門，羅麥斯就出現在門邊。
「怎麼了？」他有點訝異。「不是說要交換一個禮拜嗎？」
「不是房子的問題，是我的問題，那手掌印跟到你家了！」楊茉莉非常激動，想要進
門說話，羅麥斯卻意外地擋住她，神色有點僵硬。
「讓我進去。」她覺得有點奇怪。
羅麥斯想說話卻支支吾吾，有點遲疑。
楊茉莉瞪大眼睛，她明白怎麼一回事了。她用力撞開他，客廳內一直沒空處理的廢紙
和塑膠袋被羅麥斯清掉了，這個她還可以接受，但跟了她十年的水床也被拖到客廳中央打
包起來。
這王八蛋竟然明知故犯？
「出去。」她冷冷道。
羅麥斯看起來有點緊張，搓著手說：「茉莉，妳聽我說......」
「你竟然想丟我的水床？」她氣得把他的行李抓起來，扔出大門，氣急敗壞道：「是
我錯了，根本不該找你商量這件事。」
羅麥斯也激動起來，說：「這個水床已經很舊了！還有沙發枕頭也是，妳不能讓這些
舊家具塵蹣細菌損害妳的健康......」
楊茉莉不想再聽，當著他的面用力關上門，她寧可跟塵蹣細菌為伍也不想再多看一秒
他的臉。老天爺啊老天爺，她真是愚蠢，昨晚竟然還想跟這種人復合？她真想甩自己兩巴
掌。
但是掌印問題還是沒解決，到了晚上，楊茉莉躺在水床上，裹著被子縮成一團。她想
了一整天還是不明白，那些掌印為什麼要跟著她？又想從她身上得到什麼？她今天仔細看
過了，還拍了照，那四個掌印大小完全不同。
感覺像來自四個不同的人，跟她共處一室。
楊茉莉害怕地用被子蓋住頭，可惜這種事越不想越容易想到：手掌印出現次數越來越
頻繁，數量也越來越多，她明天該怎麼辦？楊茉莉把手放在水床上一個她稱為「安全角」
的地方，這只是水床換水開口的密封蓋，但卻能讓楊茉莉依靠，彷彿有位相處十年的老夥
伴陪著她。
不過這個水床一直以來都是羅麥斯在幫忙換水的，羅麥斯肯定認為沒有他以後，她無
能為力只會任水發臭。不行，以後她得學會靠自己，不如就明天來學著怎麼自己換水吧。
當晚，她做了一個噩夢。
夢中她發現背上有一雙發黑的手印，怎麼洗都洗不掉，她去一間大醫院找醫生，穿著
白袍的醫生調整眼鏡仔細盯著她的後背。
「醫生，請你救救我，我要怎麼做才能擺脫這手掌印？」楊茉莉很緊張。
醫生盯了很久才回答，一臉正經說：「這個沒辦法，可能要截肢。」
她震驚地結結巴巴：「但是我是長在背上，不是長在手上。」
「我知道，所以我們要截掉妳的背。」醫生面無表情，突然拿起一把大鋸子走向她，
他的臉也突然變成羅麥斯的臉。
楊茉莉半夜尖叫驚醒，抓著心臟喘著氣。
「怕什麼，只是夢而已。」她不斷安慰自己，抓著安全角，提醒自己現在安安穩穩在
家，不在那間詭異又變態的醫院裡。被嚇得有點口渴，楊茉莉爬起來想喝水，她經過花檯
窗戶時忍不住瞥了一眼，窗戶乾乾淨淨的。
她鬆了一口氣，走進廚房。
「說不定一切都是一場夢，」楊茉莉一邊喝水一邊自言自語：「可能最近工作太忙，
是我想太多，提醒我該休息了。」
新聞上有說，太累容易造成神經衰弱，看見平常看不見的東西。她越想越對，決定從
明天開始早點睡，讓一切恢復正常。根本就沒有什麼手掌印，她現在就要去睡個回籠美容
覺，好好平復剛剛被嚇到的心情。
經過花檯窗戶時，十分鐘前乾淨的窗戶，現在八個手掌印淡淡印在窗戶上，佔據了窗
戶的角落。
雞皮疙瘩竄滿楊茉莉全身，下一秒她立刻飛奔回床上，全身裹著棉被緊緊按住水床的
安全角。她不知道現在自己該想什麼或不想什麼，只是睜著眼睛，直到不知不覺睡著為止
。
第二天起床後，楊茉莉直接打電話請假。她依然裹著棉被不想離開水床，一想到八個
手掌印，代表昨晚可能有八個不知道是甚麼鬼的東西在她房間裡......她不敢再想，乾脆
又睡回去。就這樣她一直窩到十二點，又餓又累又一身汗。最終她還是屈服了，她必須沖
個澡去覓食，然後找個法師還是道士來驅鬼，不然她猜自己應該會在這張水床上餓死或是
發瘋而死。
再次經過花檯窗戶時，她掙扎很久，但最後還是硬逼自己去看那八個掌印。楊茉莉畢
竟是這個家的主人，她突然很氣憤地想，要也是這些掌印該離開，而不是她。
然而此時窗戶玻璃上乾乾淨淨的，沒有任何痕跡。
她有點意外。
沖澡的時候，楊茉莉一直思考，昨晚會不會有可能是一場夢，夢中夢？按照過去經驗
，手掌印從來不會自動消失，這一切是夢的機率很大，說不定就連之前的掌印也都是作夢
。客廳電話響起來，令她有點緊張。什麼時候不打，偏偏挑她洗澡的時候？她趕緊隨便擦
擦身體要出去接電話。
她拉開浴簾，密密麻麻的手掌印蓋滿浴室鏡子。
楊茉莉嚇得尖叫，一時腿軟撞到浴室角落的牆壁，牆上兩塊磁磚立刻裂開摔在地板上
。她才意外發現，磁磚背後竟然是空心的，洞口裡面好像塞著什麼黑色的東西。
她漸漸冷靜下來，住多久了，她竟不知道浴室裡還有這種空間？楊茉莉按捺住害怕的
心情，伸手去撈，撈出一團黑色垃圾袋，打開之後，裡頭發現一個工具箱、塑膠膜、吸水
抹布還有一把鋸子。
那把鋸子竟然跟她夢中的那把一模一樣，她毛骨悚然。
她翻到了一本紅皮日誌，封面寫著「親密日記」。第一頁是一個女人的照片和名字，
第二頁、第三頁......接下來她陸續翻到二十幾名女人的資料，最後一頁是她。
這是羅麥斯的筆跡，她認得。
她越讀越駭然，因為這些女人的照片旁邊，不僅詳細記載了她們和羅麥斯的親密互動
的開始日期、爭吵過程、以及她們如何要求離去，最後在幾個月後，羅麥斯分別用毒殺、
刺殺等各種不同的方式結束這段關係，並把屍體埋藏在不同的地方。
在她之前的一名女人，叫做孟琪琪。羅麥斯特別寫了一段註記：「我真是太愛琪琪了
，世界上怎麼有這麼完美的女人呢？我很遺憾我們的愛情無法開花結果，我甚至捨不得將
她埋進土裡或是用火燒掉。不過沒關係，下一次水床換水時，我就將她放進楊茉莉的水床
裡，這樣子每天晚上，我都能和我最愛的兩個女人相擁而眠，這是最完美的結局。」
水床？
楊茉莉渾身顫慄，搖搖晃晃臉色蒼白地站起來。一件事物掉到地板上，她發現那是一
張黑色的破舊名片，上面印著白字：
深源鎮13號 / 地下骨董店 / 蒐藏屍體服務
[ 儎.擬痂地幢廈.蹺.蒔參夏.帝闆 ]
這是什麼？楊茉莉再也受不了了，大步走出浴室，來到水床邊。當她拉開被子，水床
上佈滿密密麻麻的手掌印。
但她沒有因此覺得害怕，這些掌印似乎是為了要告訴她某些事情才存在的，軌跡都指
著水床角落的那個密封孔。她盯著那個孔蓋，為什麼以前都沒有注意到，那裡有點凸的不
太自然？
她顫抖著抓住密封孔蓋，用力揭開。
一截手指在水裡若隱若現。
楊茉莉幾乎要嘔吐，她這幾個月所謂的「安全角」竟然是屍體的手指？然後她發現，
水床上似乎有一條裂縫沿著密封孔蓋延伸出去。
她不記得水床有這種構造，大概是羅麥斯自己改造的。
楊茉莉用力拉開，水床外罩的材料沿著裂縫敞開，可以看見水床的水裡泡著一具面目
全非、全身浮腫、為了強制放入水床而壓扁的人類屍體，死不瞑目瞪著眼睛。楊茉莉嚇得
跌在地上，開始嘔吐。吐完之後，她開始嚎啕大哭起來。
她瞬間認清現實，那些掌印是這些受害者留給她的，提醒她羅麥斯是個變態殺手。
就在這時˙，楊茉莉聽見鑰匙轉動，才發現忘了要回給羅麥斯的備用鑰匙。
她恐懼的想到，羅麥斯這麼主動的提議換房間，應該是為了怕她在被他殺掉之前，發
現屍體去報警。現在計畫進行到一半被她中斷了，他不就對她完全沒有顧忌？甚至是把她
封進水床內？
「茉莉，我進來囉。」羅麥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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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我是大李歐 BIG LEO，
有時候看見窗戶上的手掌印，都會好奇是誰的，
於是就出現了這篇故事。
P.S. 自己先招，本篇的屍體有經過壓扁處理，所以才塞的進水床 (鞠躬)
「文學機關師」大李歐 BIGLE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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