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平頭男孩非常配合地回答,
「當時上到二樓的有…嗯…八個男人。三個、三個一組,各自對付一個小孩。
其中一個負責抓住人,另一個拿槍對著他,還有另一個拿著很像挖冰淇淋的東西挖我們眼睛。
另外兩個男的拿槍把其他人趕到旁邊那裡,等著被挖眼睛。」
祂指著樓梯口旁的一處角落:
「只要有人反抗,馬上就被射殺了!所以我不敢反抗…」
男孩邊說邊低下頭,用手摸著空洞的眼睛,
「沒想到他們挖走我的眼睛之後,我還是死了…那個時候很混亂,我又真的太痛了,還以為自己是痛死的…
等到我的靈魂飄在空中,看到自己的身體時,才知道自己也是被射死的。」
祂指了指自己,中彈的位置跟小虎如出一轍!
想到這些孩子在臨死前受到多大的折磨,內心該是如何徬徨與恐懼,我便怒急攻心,氣得在空中亂揮拳,大罵道:
「這群不要臉的王八蛋!就不要讓我逮到!」
「要啦要啦!」吳常肩膀上的長髮小妹起鬨道:「要打他們屁股!」
「燒他們屁股!」小虎邊說邊指著自己剛才被我用打火機燒到的左邊屁股。「要用燒的!」
吳常似乎因為我、小虎和長髮小妹越扯越遠、偏離主題,而感到有些不耐煩,蹙眉瞪了我一眼,繼續追問平頭男孩殺手的外貌特徵。
「嗯這個嘛...他們都穿全身黑的衣服,頭髮很短,好像…都比你矮一點吧?」
平頭男孩努力回想細節:「可是看起來很兇!唉,他們長的都差不多嘛!我也不知道要怎麼形容!」
什麼叫長的差不多啊!又是講一些沒用的!我心裡想道。
衣服、髮型很容易改變。若是身高的話,季青島成年男子平均身高大約都在170到175之間,
而吳常身高最少有180。除非像是身高超過190的小智,否則大部份的男人都很容易符合祂的形容嘛!
「還有一個看起來很聰明的人啊!」小虎補充說。
「很聰明?」平頭男孩一臉疑惑:「這我就不知道了。可能…那是在我眼睛被挖走之後,才出現的吧…」
「有講跟沒講一樣,」我碎念道,「一點幫助也沒有!」
「不。室內地面上好幾處都留著污血,可是現場卻沒有留下多餘的鞋印和痕跡。
代表他們行事有計劃性、乾淨俐落、毫不猶豫,有可能經驗豐富。
按照祂的說法,八位殺手應是先解決掉二樓的孩子,再下去解決一樓的。
在同一時間,一樓和其他棟裡一定另有其他殺手控制住孩子和老師。」
吳常總結:「作風熟練又極為謹慎,外觀打扮又這麼相似,這些殺手一定是經過訓練的某組織成員。」
我實在沒有太多心情聽吳常在那邊冷靜分析,只是又懼又怒地想道:
就算是什麼殺人如麻的特務、行家好了,面對手無寸鐵的幼童,怎麼還能忍心下手?
那麼狠心、冷血,還是不是人啊!
「如果說,是當年陳府滅門案的幕後兇手想回來滅掉什麼證據,也不需要殺人滅口啊!
而且為什麼隔了快四十年才突然下手?」我憤然不解道。
「很快就會知道了。」吳常的神色始終是異於常人的淡漠。
「你...你怎麼…這麼冷靜啊!你—」我指著他的鼻子,心裡氣呼呼罵道:
你他媽還是不是人啊!但說出口的卻是:「你是不是顏面神經失調啊!」
「你說呢?」吳常先是皺眉,再回以鄙視又嫌棄的表情,證明可以完好地控制自己的面部肌肉。
「稍安勿躁。」吳常仍舊冷靜地說。「我的預感向來很準確。」
「什麼預感?是小環還留有別的線索?」
「不。而是幕後主使人為了達到某個目的,這些小孩必須死。」吳常說道。話語之中,不帶一絲感情與憐憫。
「什麼!」我憤怒地幾近咆哮。
到底能有什麼目的活剜眼珠、屠殺小孩?就算是深仇大恨也不應該啊!我尋思道。
現在整顆心被驚懼、憤怒、疑惑和同情給翻攪的亂糟糟的;要氣也不是,要難過也不是。
與此同時,吳常像是聽到了什麼,轉過身望著東側的教室,喚著我:「潔弟,看到什麼了?」
我也察覺到背後好像有些動靜,立刻轉頭一望。
只見漫天螢火蟲流動的冷光之下,突然出現十幾、二十個小孩;
有的乖乖坐在椅子上,有的則繞著桌椅開心嬉鬧、追逐著,
還有四、五個女孩邊在地上玩著破碎的無頭洋娃娃,邊哼唱著歌。
我認出其中一個綁著雙辮的小女孩,是吃了我亂灑的可樂糖的孩子其中之一。
「老梅老梅幾株芽?無枝無葉九朵花。」雙辮小女孩的歌聲特別清亮:「月娘一躲不出門,寧可在家關緊窗。」
是老梅謠!難道這首童謠就是從這孤兒院裡傳唱出去的?
我暗自驚嘆的同時,也因孩子們空靈的嗓音,有些雞皮疙瘩,頓時覺得週遭氣氛又陰森又古怪,想不通祂們怎麼又突然出現在庭院裡的教室。
反觀另外西面和北面的課桌椅,現在還是空空如也,一個小鬼都沒有。也不知道其他孩子跑到哪去了。
我將我看到的情景形容給吳常聽。他一副扼腕自己沒有陰陽眼的樣子,真令人哭笑不得。
另一個坐在雙辮小女孩後面、看祂們玩洋娃娃的,則是剛才那位沒有雙臂的妹妹頭小孩。
祂加入祂們的歌聲:「綠葉綠葉幾時綠?冬末春初翠如玉。大雨一來別戲水,潮起槽深難保命。」
稚嫩幼小的祂,似乎也明白歌詞的涵義,唱歌的同時,還會隨著歌詞搖頭扭腰。
「水車水車幾回停?竹筒無泉難為引。明火一亮石成金,夜半哭聲無人影。」祂們一起做同樣的手勢唱著;左手捏住鼻子,右手穿過左手到鼻頭形成的圈圈,擺了擺手。
「金山金山幾兩金?只有陳家數得清。除夕一到勿近府,」祂們接著舉起右手,做出手刀劈落的動作。「無臉殺絕不留情!」
最後一句唱的狠戾異常,令我寒毛直豎。
「小環真不應該教祂們這麼恐怖的歌啊!」我環抱住自己,口氣有些抱怨地說道。
「喔,這倒是讓我想到,」吳常說,「該去小環的房間看看了。」
「喔!」吳常身邊三個小鬼發出興奮的叫聲,做出互相看向對方的動作。
明明長髮小妹和平頭男孩就沒有眼睛,也不知道祂們為什麼能看的到彼此。
「好耶,我想進去很久了!」小虎開心地在空中翻滾。
「帶路吧。」吳常對祂說。
小環的住處仍然在四合院主體格局外的東側裙房,是困在陳府內的孩子們都還可及之處。
小虎熟門熟路地快速帶我們穿過北棟和東棟建築物中間的狹窄小徑,來到一條漆黑的甬道之中。
小環住的裙房就在甬道的東邊。
興許是因為陳府遭滅門當年,僥倖躲過祝融之災,而念舊的小環捨不得將之拆除改建,
所以裙房外觀與陳府外牆、二進迴廊和後廂房一樣,皆仍大致保持一甲子前的原貌。
就小虎的說法,裙房總共有三個房間;南側兩間分別是廢棄的柴房和灶房,北側一大間則是小環的住處。
雖然小環房門左右兩側各有扇對外窗,但裡裡外外都積了厚厚一層灰,光線大部份都被灰塵擋住了,看進去朦朦朧朧、影影綽綽的,總是不太真切。
我跟著吳常他們來到小環房的雙開門扉之前,心裡有些忐忑:不知道裡頭會有什麼。
這些小孩出於尊重都不會擅自進去,會不會其實小環這麼多年來一直都躲在裡面呢?
就在千頭萬緒之時,吳常毫不客氣地伸出雙手施力將木門推開。
「咿—」雙開門扉應聲向內敞開,塵封已久的房間,在頭燈光線下再次重見天日。
淡淡霉味撲鼻而來,我皺著眉立刻捏緊鼻子,伸長脖子往裡頭張望。
房間深度比我想像的淺,與食堂一樣,都是窄長型的開放式空間,站在門邊便能將室內格局看的分明。
門一進去是以木質鏤空屏風將客廳虛掩,屏風到門扉之間的空間充當玄關。而屏風後方右手邊則是客廳。
如果廁所格局與六十年前相同的話,那位置就會在客廳與柴房之間了。
而屏風後方左邊則是書房和寢室,但兩者之間以一道實心的三片式木屏風隔開。
小虎在吳常開門的瞬間,就一馬當先地往屋裡右邊橫衝直撞;吳常負著長髮小妹和平頭男孩一同跟著祂進客廳;
我則因為仍有些膽怯,在看的到吳常的情況下,站在玄關屏風那裡一邊等他們,一邊東張西望地打量屋裡各處。
裡頭裝潢、擺設雖古色古香,頗具傳統四合院之美,但傢俱、用品明顯相對簡樸許多,不似陳府外牆那般豪奢氣派。
我想小環應該是沿用了不少以前傭人房的傢俱吧。
吳常繞了一圈回到屏風來,對我搖頭表示沒有收穫。我見屋裡沒什麼異樣,便稍稍安了心,跟著他往右邊的書房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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