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不同於進村時,須沿著無霧窄道在田埂、院落間彎彎繞繞地穿梭,此刻正在逃命,自然是慌不擇路地盡量朝濱海公路的方向直線飛奔。
我實在沒辦法像吳常那樣從頭到尾保持沉著冷靜。
沒了無霧窄道庇蔭,我自從出了陳府之後,就覺得少了靠山,很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隨著所在之處時空歸零而就此消失不見。
心一直七上八下的,右眼皮又一直猛跳,讓我越來越焦躁不安。
奔離陳府約莫十五分鐘左右,吳常看我體力透支,居然二話不說地揹著我繼續跑!
我想到最近餐餐吃他的、喝他的,體重肯定增肥不少,現在竟然還麻煩他揹著我跑,忍不住心花怒放的同時,也覺得有點對不起他。
片刻之後,當我們從兩家四合院防火巷穿過時,吳常忽地出言:「十分鐘。」
「啊?」我問道。在吳常背後看不見他的表情和嘴形,不確定他想表達的是什麼。
「從這裡開始,時空歸零的頻率超過十分鐘。」他扼要地說。
「你怎麼知道?」我問道。
「算出來的。」
「這種東西還可以算!」我這才驚覺,他不僅能精確知道我們行進的路程長度,
還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推算出,相隔陳府距離與時空歸零頻率的正比公式!
「當然。」
「你真的是人嗎?是不是只是來地球玩而已啊?」
「每次你說話的時候,我心裡也有一樣的疑問。」吳常平靜地回答。
「你怎麼這樣啊!我是誇讚你耶!」我抗議道。
「我也是。」
「啊?」
「以黑猩猩來說,你確實是—」
「停!」我打斷他的話:「好,我知道了,你還是專心跑吧。」
吳常果真不再吭聲。而我的心則在滴血:這傢伙居然把我歸類在黑猩猩的圈圈,我在他心中根本人畜殊途!這下沒戲唱了!
一陣勁風襲來,一張黑色紙人忽然自後方出現,不停繞著我們在空中打轉。要不是吳常立即止步,早就撞上去了。
「這是什麼鬼東西啊!」我驚道。
「鬼東西?」吳常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似的,沉吟起來:「嗯…」
它莫名其妙地出現,還一直在我們身邊繞來繞去,像是在打量、試探我們。
我一看,直覺就不是什麼好東西,當即對吳常說:「我們趕快想辦法甩開它吧?」
吳常正要回答,兩道黑影自前方猛然撲來,那紙人像是也察覺到一般,比他還早一步反應;轉過身去,直直往黑影疾衝!
三者交會的瞬間,黑影竟雙雙化成灰色煙霧,飄散開來!
我看得瞠目結舌的同時,吳常也趁機繞過它,提步狂奔。
沒想到,一眨眼的功夫,紙人又追上來了,而且這次不只一張,是同時出現幾十張!
它們像是心有靈犀一般,不約而同地啪啪貼在防彈襯布上,甩都甩不掉,
如蝗蟲過境一般轉眼就將襯布上的細孔遮的密密實實,蒙蔽我們的視線。
我見那些紙人四肢居然會動,嚇得直發抖,緊抓著吳常肩頭,不知該如何是好。
沒想到那些紙人佔了上風還給我得寸進尺,幾筆簡單的螢綠色五官,竟然隔著布孔對我們露出嘲笑的表情,一看就令人火大!
「欠扁啊!」我大喊一聲,熱血衝腦地從吳常背後跳下來,打算教訓教訓這些欺人太甚的小王八蛋。
「對不起啦!」我對著地上的棍狀屍骨說。一手抓起,隨即劃開火柴將其點燃,骨頭霎時隨著上揚的火焰劈哩啪啦作響。
反正被紙人包圍的時候,週遭那些黑影也近不了身。
所以我毫不顧慮地掀開襯布,就往紙人亂揮、亂戳一通,中間還差點不小心燒到吳常頂著的雙手。
那些紙人似乎真的很怕火,火光一照立即漫天飛竄閃躲,一不小心被燒著了,便立刻飄然落地成灰。
我太專心於掃蕩這些紙人,沒注意到屍骨延燒的火勢,突然之間就被燒到了手。我一吃痛,便反射性地鬆開手,火把登時墜地。
眼前殘存的一張紙人明明上一秒還背對著我飛逃,竟在這一刻轉身,捉準時機撲向我!
更詭異的是,我突然全身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地看它全速朝我的臉攻來!
「刷」一聲,紙人在離我眼睛不到一拳之處,被一道銀鋒削成兩半!
我瞬間感到心臟漏跳一拍,隨著兩片殘紙墜落,好不容易喘了口氣的我,立即瞪著吳常吼道:
「你他媽是要劈紙還劈我啊!要是我鼻子再挺一點,兩邊鼻孔早就分家了!」
吳常不答,揮刀後馬上彎腰拾起地上尚燃著火的臂骨,朝我背後又是一戳。
我轉身見到那被火苗啃噬的殘片,才意識到原來剛才還有張紙人貼在我背後,隨即一想:該不會被紙人碰到就不能動了吧?
一想到剛才自己毫不顧忌地在紙人中亂打亂揮,心裡霎時一陣後怕。
吳常緊接著將矛頭轉向剛才被他切成兩片的紙人。
沒想到,他才剛點著一片,另一片竟止住下墜之勢,乍然直往上竄升!速度之快,令人完全來不及反應!
不知為何,我跟吳常都直覺大事不秒,兩人下意識齊聲說道:「糟糕!」
「快跑!」吳常再次將防彈襯布罩住我。
我們又開始沒命似地朝濱海公路的方向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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湧動的霧牆之上,如同風箏一般懸浮空中的五張紙人腳上都被穿過一條紅棉線;
四張分別位於村界四個方位的主要出入口附近,一張是鬼術師的所在位置。
紅線的另一頭則是一大綑木製線圈,像是放線的轉軸。
突然之間,一符紙殘片飛出白霧,直入五待命紙人的視線,隨即像是力氣用盡般,馬上又墜入濃霧裡頭。
鬼術師頂頭那張紙人立即拉著線朝殘片飛去,速如流星。
而在霧牆之中,鬼術師身旁,其中一位殺手手持的紅線圈轉軸則陡地快速轉了起來!
「快追!」鬼術師朝紅線飛馳而去的方向比去。
「是,」拿線圈的殺手問道:「那您…」
「甭管,留組長一人即可,快去!」鬼術師不耐煩地揮了揮寬大的袖袍。
話一落下,平頭組長接過線圈,其餘五位殺手立即自陳府大門的石階上、沿著紅線疾奔而去,身影馬上就消失在如霜般的白霧之中。
在平頭殺手的護送之下,鬼術師邊緩步跟上,邊盤算道:
這兩人正逐步朝山邊前進,若派就近的小組前去,有可能會打草驚蛇;
不小心引起將車停在西側村口的刑警。倒不如調南村口的小隊較合適。
待線軸不再轉動,他立即自懷中另取出一枚紙人,以黑針在符上快速揮毫,將之掃過燭火,命令道:「去!」
在那張紙人消失之前,平頭殺手看見上頭浮現的青綠兩字:速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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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片白濛濛的濃霧之中,吳常似乎早將整個老梅村的格局給印入腦海,
在慌亂之中仍火速地領著我穿過一條又一條大街小巷,判斷前進的方向一點猶豫也沒有。
我想問他是怎麼辦到的,但此時已是氣喘噓噓,想問也開不了口。
吳常見我喘的像是耕田老牛一樣,急忙就近找一處四合院讓我稍作休息。
我一走進曬榖場,便靠著廂房角落的磚牆坐下休息、喘氣。
吳常在我旁邊喝水解渴,神色如常,一點也不像是剛跑了二十幾分鐘的樣子,
只是從背包中掏出幾顆我偷塞的糖果,灑向特定幾個區域作為觀察點。
正當我慶幸一路跑來都還沒遇到剛好踩進時空歸零的區域時,吳常丟在曬榖場深處,正廳門前的梅子糖突然消失了!
「走!」他一把把我提起來,快步朝時間剛起始的廳堂走去。
我們才剛跨過門檻,進到正廳,轉頭一看,剛才坐下休息之處的糖果卻也在頃刻間消失了!
「好險!」我剎時感到一陣毛。實在沒辦法想像自己若是晚那麼幾步,現在人會在何方。
不管是地獄還是火星都超可怕啊!我心裡尖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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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陳府出發的五位殺手迅速沿著紙人牽引的紅線,來到目標最後消失的位置。
兩位原本負責搜查陳府東邊的組員主張即刻展開就近搜索,以縮短整個行動的作業時間。
而先前被吳常擊暈的三位殺手,僅管狀態都已恢復地差不多,但銳氣卻大減,變得更加小心謹慎、不敢貿然前進,
認為待平頭組長和大師到來之後再依指示行動較恰當。
眼看兩派意見僵持不下,其中一名搜東棟的組員提議折衷:「那你們三個就待在這,我們兩個先往前搜。」
「好,有狀況就打信號彈。」原本機動搜查後院的殺手說。
「這霧這麼濃,打了你們看的到嗎?」東棟組員回問。
在場眾人都直覺答案是否定的。
在一陣你看我我看你的尷尬沉默之中,東棟組員又自己接話:
「我想,目標逃跑的目的大概是想要趕快離開這個村子。既然如此,應該就會順著紅線這條直線往濱海公路跑才對。
我們只要繼續往前急追,應該很快就可以找到目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