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獸醫Monctor》58
Case 17 妖湖倀鬼 (二)
樵明湖的遊客中心掛了張大大的湖景照片，
然而年久的褪色與髒汙讓風光看起來難以吸引人。
「就是這裡嗎？」
披著風衣、戴著帽子的孟客特在遊客中心門口張望著。
「對，那個。」綁著馬尾、戴著墨鏡，
穿著連帽運動外套的女子用下巴指了屋簷下的監視攝影機。
「確定拍到的是藍鬍子？」
「絕對不會錯。」
「但就算來到這裡，可能只是檢察官的工作。」
「不。」女子摘下了墨鏡，是臉色顯得有些憔悴的貆目。
「一個檢察官有需要連續兩天在晚上接近半夜的時候
一個人來這種荒郊野外？你別跟我說他是來看湖的夜景……」
「他往哪裡走？待了多久？」
「這個監視器範圍有限，只知道他經過了這裡往山上去，
回來這裡時大概是一小時後。」
「所以妳覺得這裡有什麼黑寶船的秘密基地嗎？」
「可能是這樣，所以得摸黑避人耳目地前往這漆黑的荒山，
進行不可告人之事。」
「這樣推論還太早，不過這行蹤確實很可疑，
是該調查看看。」孟醫師點了點頭。
「看起來他是沿著左側走……」貆目用手比著藍鬍子可能的路線，
看起來是荒草蔓延的野地。「並非一般遊客走的賞湖步道，
但這樣就很難推斷是往哪裡去。」
「如果不知道他走哪裡，就算真的有什麼祕密空間藏在這座山裡，
恐怕我們得花上數週的時間才有辦法找到。」
「交給我吧！」皮膚黝黑、包著頭巾的獾牙
笑著從停車場的方向走了過來，他身後揹了一個長型的盒子。
「抱歉來晚了。」一旁則是防風外套領子拉得高高的獴顎。
「你們終於到了。」貆目緊張的神情顯得放鬆了些。
「你們打算如何？」孟醫師問著。
「當然找出藍鬍子昨晚的目的地。」獾牙笑著說。
「怎麼找？」
「我從小跟著父母在山上學習狩獵，
而狩獵要會的一個重要技能叫作『追跡』。
凡走過必留下痕跡，跟著獸跡就能找到獵物。」
「別看他年輕，可是很有一套。」貆目些許自豪地說：
「我們狽族可是各有本事的。」
「那就別囉嗦，直接開始了。」
獾牙蹲了下來開始仔細檢查著附近的地面，
很快發現了被踩折的草與泥土上的腳印。
「有了。我就說那傢伙那麼大一隻，
走在這佈滿草與泥土的野地，不可沒留下痕跡。」
「可是如何確定不是別的遊客？」孟醫師問著。
「遊客通常會走步道，但也不能排除這可能啦！」
獾牙繼續沿著痕跡前進，
在一片些微潮溼的地面上找到較完整的腳印。
「這鞋子蠻大的，而且不是運動鞋或登山鞋，而像是皮鞋。
會穿皮鞋走這種地方的人我想真的不多。」
獾牙自己也刻意在腳印旁邊印下自己的腳印。
「你們看，我的腳印比起來淺多了，一方面可能是晚上潮溼土比較軟，
另一方面就是腳印的主人體重相當重。」
「藍鬍子是個胖子，而且身上可能還帶著一些奇怪的武器。」
貆目點了點頭，「我想應該不會錯，繼續跟著這痕跡吧。」
往前一段路以後，獾牙停下了腳步蹲了下來，
指著地面一塊草木破碎、土鬆而亂的區域。
「足跡到這裡就沒了，看起來很像是遁地的痕跡，
跟鼴棘哥潛入地下幾次，也是會留下類似的痕跡，只是這又更大……」
「藍鬍子能利用那個鐵處女刑具遁地。」
孟醫師點了點頭，「但遁入地底不就沒有痕跡可以追蹤了？」
「這……確實有點麻煩，但還不至於跟丟了。」獾牙站起身，
「地下行動並沒有想像中容易，不能太深也不能移動太遠，
以鼴棘哥的能力來說潛一次最多不會超過一百公尺，
如果要長距離移動的話得分好幾段進行，
而且地下很難確定方向所以一般只會直線移動。」
「所以方圓一百公尺內應該會有竄出土面的痕跡？」獴顎推測著。
「以他移動的大方向來說，大約可以縮成九十度扇形的範圍。」
獾牙伸出雙手比著，「我們就在這個範圍內尋找土壤被翻攪過的痕跡。」
「好，那分頭進行。」貆目分配著四人的搜索範圍，
接著又對獾牙說了一句：「還有別再那麼尊敬地稱呼那個人，
叫他『叛徒』就可以了。」
「那個叫鼴棘的為何能夠有遁地的能力呢？」
孟醫師一面搜索，一面問著貆目。
「能力來自他的鞋子，不知道是他從哪裡弄來的『地狼』皮鞋。」
「地狼，那生活在地下的罕見妖怪？」孟醫師感到訝異，
「我都還不知道地狼皮毛還可以這樣使用。」
「狽族老祖宗留下的智慧吧，不過我也只見過這唯一一雙，
只可惜竟然在那叛徒手上！」
「如果順利找到了泉源之石與藍鬍子，妳打算如何？」
「如我們所約定的，泉源之石交給你處置，
藍鬍子和叛徒就交給我，我會讓他們跪下來向我死去的家人們道歉，
然後再殺了他們。」貆目咬牙切齒地說。
「泉源之石拿到手以後，我會把情報給警方，
讓他們來處理黑寶船的事情。至於妳的私仇我無法阻止，
也不會偽善地勸妳別殺人，畢竟我自己也害過人與妖怪。
但我得提醒妳事情不會就這樣解決，而且無論妳心中怎麼堅定，
殺戮勢必會在心裡種下難以根除的黑暗種子，
並且不斷發芽茁壯，隨時可能化為怪物啃噬妳的內心。
這是一點過來人的經驗……」孟醫師苦口婆心地說。
「謝謝你的提醒，但那早就無所謂了，
黑暗的怪物早就已經塞滿我的身體。貂耳、貒趾和鼶舌，
他們三個人都是我害死的，他們相信我、
跟隨我但卻因我的愚蠢而喪命，和親手殺了他們無異。
雖然理論上他們是在無意識下失去生命，
但我只要閉上眼睛就能看到他們在火焰中翻滾掙扎的樣子，
不斷呼喊向我求救然而我卻無能為力……」
「報仇未必會讓妳比較好過。」
「至少在心裡能給他們一點交代，至於我會不會更痛苦，
那就無所謂了，這條爛命不值一提。」
「這世界再怎麼令人窒息地汙濁殘酷，
總得努力為自己掙扎撥出一個可以呼吸的空擋。
活下去不容易，但也沒那麼難……」
「嘿，找到了。」獾牙的高呼打斷了他們的交談，
「這裡有遁地的痕跡，這樣看起來竄出地面以後又再下潛了一次，
以行動的方向推測下一個點應該在那邊。」
獾牙加快腳步前進，這次很快就找到了遁地的痕跡。
「漂亮，看來藍鬍子的行蹤都在你的掌握中。」貆目點了點頭。
再追跡走了一段，草木越來越高而密，地面也泥濘難行，
陡上的坡度更是耗費不少力氣，好不容易到了平緩的高處，
可以從這裡跳望著樵明湖的景觀。
「腳印停在這裡，然後痕跡就變得紛亂。」
「這一帶不像有什麼祕密基地，而且光走過來就免不了十幾二十分鐘，
這樣說起來藍鬍子根本沒有什麼時間停留。」獴顎分析著。
「藍鬍子到底來這裡幹嘛？」貆目感到十分困惑。
「這裡地上有三個點，構成正三角形……」獾牙蹲在地上觀察，
「像是腳架的痕跡。」
「腳架？難道他真的在這裡賞湖、拍照不成？」
貆目覺得好氣又好笑。
「看起來這地點除了觀察湖泊外還真的不知道能幹嘛。」
獴顎也不明白。
「先前聽說這觀光湖區即將被賣給遙騰建設，雖不明白後續的運用，
但如果中間有黑寶船插手的話……」孟醫師推測著，
「也許妳秘密基地的假說並沒有錯，只不過可能是未來式。」
「黑寶船和遙騰建設會有掛勾？」
「無從確定，但傳聞黑寶船背後與許多企業都有檯面下的牽連，
所以是很棘手的組織，連警察也遲遲逮不到把柄。」
「想當然如此，連警察都要退讓三分的檢察官都是他們的大將。
哼，我竟然還幫過那個人。」
「鈴……」貆目的手機這時響了起來。
「喂？」她接起手機，忽然雙眼訝異地睜大。「爺爺怎麼了？」
掛斷了電話，貆目焦急地說：「爺爺的傷口感染，狀況不大好……」
「你們快過去看看他吧！」孟醫師建議著，
「這裡看起來沒有基地，可以不必調查下去了。」
「那你呢？」
「我要留下來，還有一點別的事。」孟醫師看向湖泊，
雖然只有一閃而逝，但他的貓又之眼確實地看見了妖氣。
「什麼事？」貆目追問著。
「這湖裡有著妖怪，儘管不確定和藍鬍子的行蹤有沒有關係，
但要是他今晚也會來的話我可放不下心。」
「我懂了，你也可以藉此偷偷觀察，搞清楚藍鬍子到底來幹嘛。」
貆目點了點頭，「那請多小心，另外也別把他殺了，他的命是我的。」
「我答應妳。」孟醫師微笑著說，「快去吧！
妳家人需要妳，別為了替死人報仇而忽略了活人。
妳口中的爛命，在妳爺爺心中肯定是珍貴無比的。」
「謝謝你。」貆目嘴角微微上揚，
這是她在被背叛之後第一次露出笑容。
※
貆目以最快的速度到達了安養中心，直奔爺爺的病床。
「小貆……」躺在床上的鬣首讓貆目快要認不出來，
以往那歷經歲月洪流卻依然勇健的魄力與煥發的神采
似乎在短短幾天就如洩氣皮球般萎縮消弭。
「爺爺，我來看你了。」貆目坐在床邊握住了爺爺的手，
感到意外地冰冷。「你感覺還好嗎？有哪裡不舒服嗎？」
「我很好。」鬣首露出笑容，但是暗淡的眼神與虛弱的聲音讓人心疼。
「爺爺……」獾牙和獴顎站在貆目身後。
「你們……也來啦！看到你們真好。」鬣首滿意地看著孫輩，
「那……其他人呢？小鼴、小貂……」
「他們……」貆目心痛不已，卻得強忍情緒，
深吐了一口氣後故作輕鬆地說：「其他人都還在忙。」
「也是，你們還在努力奪回『泉源』。」
「嗯，對。」貆目順著話撒謊，她無法在虛弱的爺爺面前說出實情，
除了怕他承受不了，自己也實在沒有臉吐實，
不如講讓爺爺安心與開心的謊言：
「他們已經成功拿到泉源之石，正在回基地的路上。」
「真的嗎？那太好了！終於……」鬣首喜極而眼角泛淚，
「做得好，我就知道你們可以做到的。」
「爺爺……那麼接下來呢？拿到泉源之石以後我們該怎麼做？」
「小貆，妳是爺爺的驕傲。」鬣首緊緊回握她的手，
「我知道自己身體已經不行了，隨時都可能離開這個世界。
幸好有你們在，讓我至少在闔眼前可以放下最大的遺憾。
狽族的過去在我手裡崩解，而未來我已經無緣見到，
所以也不該再干涉了，我要放手將狽族的未來交在妳的手中。
爺爺希望妳接下這個擔子，做為狽族的首領。」
「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拿到石頭以後又該怎麼辦？
爺爺，我們需要你，請快點恢復健康回來帶領我們。」
「很抱歉，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要怎麼做全權由妳決定，
要如何帶領、如何復興，如何讓狽族過得好，
這爺爺一輩子都沒做好的功課，得由妳來思考與完成。
爺爺知道妳有這個能力，而且也不只有妳一個人。」
鬣首看著獾牙和獴顎。
「可是……」
「未來是你們的，只有你們能決定，後果也是你們承受。
接下來是你們的世界、你們的時代了。」鬣首露出笑容，
「爺爺相信你們。」
不久後鬣首緩緩地睡去，貆目陪在旁邊好一陣子以後才起身，
走到室外庭院透透氣。
「唉！」貆目沉重地嘆了一口氣，
然後才注意到也站在簷廊下抽菸的獴顎。「你也在這？」
「不用什麼都擔在自己身上，有什麼想法就跟我們說。」
「我知道。」
「其實妳沒有打算把泉源之石給孟客特處理對吧？」
獴顎吐著煙霧，輕輕飄過貆目周圍瀰漫。
「被你看出來了啊。」
「這樣好嗎？妳是以此說服他幫忙的。」
「因為我們力量不足，必然需要像他這樣有能力
又對黑寶船較熟的幫手。目前他是全然信任我們，
只要最後到手以後再搶過來，或許可以用他的客戶妖怪威脅……
我想應該可以辦到。」
「是可能成功，不過……這樣真的好嗎？」
「你不同意？」貆目蹙起眉頭望著他，
「就知道會這樣所以才沒跟你們說。」
「妳痛恨鼴棘對吧？甚至更甚那真正出手害死大家的藍鬍子。」
「嗯。」貆目點了點頭。「對那叛徒恨到骨子裡。」
「因為他是背叛著，利用與糟蹋了我們的信任。」
獴顎捻熄了菸屁股，嚴肅地盯著她。
「而妳現在正準備要做一樣的事情。」
「什麼？你是在教訓我嗎？這一點都不一樣，
我這一切都是為了狽族……」貆目激動地說。
「要說理由的話，鼴棘也是說得頭頭是道。」
「你……」貆目憤怒地瞪著他，「你到底想怎樣？」
「我尊重爺爺的心願視妳為首領，所以無論妳如何決定我都會配合，
但同時我也得盡到提醒妳的責任……」
「有什麼好提醒的？」
「提醒妳正在變成妳最痛恨的人。」
獴顎沒等她回應，逕自走回了室內。
「可惡！」貆目用力一拳打在牆上，咬牙顫抖著。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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