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火了、失火了!」。
胡寶月瞧著外頭鑼鼓喧天,竹林裡喊得震天響。有村民出來查看,也有紅鬼混雜在裡
頭搧動騷亂。到底哪裡失火一時也看不出來。
下三濫的紅鬼。
「姑婆,是不是失火了?」華仔與小香睡眼惺忪問:「媽媽說失火要趕快去後頭的小
河那裡。有水才安全。」。小朋友面帶惶恐。
「怕外頭煙大嗆到……」。出屋的變數實在太多了。
「小河就在後頭,幾步路就到。」華仔拉著胡寶月:「我都在那裡抓魚。」。該出屋
還是留下?如果濃煙飄進來一樣要抱著孩子逃離,不如主動出擊。
「河邊是石頭地不容易燒起來。」姊姊補充。
人群聚集在屋外。
「華仔、小香快去河邊,阿宏伯家燒好大火,那邊竹林都著火了。」撐紅傘的邪鬼掀
開窗戶竹簾,舉著手電筒焦急道:「快跟村長走!」。
「村長!」胡寶月抓住要往外衝的小蘿葡頭。地盤早被邪鬼滲透。
大意啊!
「再不走來不及!」、「燒過來就完了。」一旁紅衣村民忙著吆喝:「姑婆,身手還
行就去河裡幫忙挑水,消防車上山要花一陣子,救火要緊啊!」。好像差姑婆一個人手就
能拯救世界的樣子。
狗東西,真的竹林燒起來提水就能幫忙滅火?
「唉唷,姑婆腰不行啦,走路都會疼。」胡寶月將姐弟抓來用綠袍子兜住。「我要負
責保護孩子,他們媽媽交代我的。」。一個都跑不掉。
「那趕緊去河邊,煙飄進屋會嗆死人的。」紅傘鬼比著河的方向。
「姑婆,手電筒在床下頭。」小香提醒。
姑婆與姐弟三人手牽手出屋與撐紅傘的村長錯身而過。
「戰場轉移,規則不變。」紅傘鬼莞爾。「拐走我贏,保住你勝。」。
胡寶月冷哼不語。
竹林不遠處火光沖天、濃煙瀰漫,宛若那一半是白晝這一邊是黑夜。
「姑婆跟你們玩個遊戲。」胡寶月抽出繩子將姐弟一隻手綁上,「晚上林子裡陌生人
、野獸特別多,不許解開才是乖寶寶知道嗎?誰天亮沒解開姑婆帶他去城裡玩。」,麻繩
另一端緊緊握在她手上。
「我要去城裡吃奶油蛋糕,還要上頭有櫻桃的。」華仔興奮高呼。
「可是姑婆也是陌生人……」小香小聲嘀咕。
「行,吃奶油蛋糕。」姑婆摸摸小香的頭。「姑婆是在保護你們啊!」,這話半真半
假,雖然一開始本意不是如此。但任何比試只要開始,虎王就只能贏不能輸。即使是保護
小孩子。
「小心啊!」撐紅傘的村長提醒:「岸邊石頭上青苔多,姑婆別跌倒了。老人家可不
能摔啊!」,邪鬼雙眸發亮。
「多謝。」胡寶月點頭致意。三人進入通往河邊的羊腸小徑。
「跟陌生人走姑婆就不帶你們上城裡玩知道嗎?」姊弟點頭。
我就拽著他們看你紅傘鬼能奈我何?
黃光打在竹林照著村民穿梭鬼影幢幢;潺潺水聲迴盪竹林間,越往前走越感覺到清涼
水氣噴濺。姊弟倒是熟門熟路完全不害怕。
「就前面了,姑婆。」。
「聽說晚上有溪蝦可以抓,媽媽平常都不讓我晚上出來。」。
河流與岸邊落差頗大。岸邊一片鵝卵石層層疊疊。白日,孩子可以下去抓魚戲水;夜
晚看起來像隻食人怪獸靜靜伏著。傍晚一場雨更讓河水量十分可觀。
「晚上河邊危險,等等不能靠太靠近……」。胡寶月提醒著孩子。
話聲未完,呼喊與人群躁動往胡寶月這靠攏。
「救命啊!」與姊弟年紀相仿的女孩陷在河水最深邃的角落揮舞著雙手、滿臉絕望高
喊:「我不會游泳,救命啊!」,其餘村民打著手電筒沒人敢下去。
「鼻涕鬼小敏,是小敏,姑婆怎麼辦?」華仔拉著她的袖子求救。
「不行,水太深了,姑婆不會游泳。」。其實她十分熟諳水性,渡河、過江都沒有問
題,但此時當然不能讓孩子落單。
「對面的,用繩子。」、「喂喂喂你的繩子快扔下去」、「老太婆還發呆,救人啊!
」村民們的燈光打在胡寶月身上,人人都瞧見她手上拽著一條繩子。幾個穿紅衣服的在人
群裡起鬨。
紅傘鬼就在河對岸,面帶微笑望著胡寶月。
不可能,難道紅鬼連自己會用繩子都算計在內了嗎?
「姑婆,快用繩啊,媽媽說這樣救溺水的人最安全了。」姊弟眼巴巴求著姑婆。「快
點啊!」,胡寶月陷入內外夾擊的窘境。
擺明是陷阱。
「小敏啊,誰來救救我們家小敏啊!」婦女哭天搶地的聲音從河對面傳來。
「救命啊!」女孩只剩一對雙掌在水面上不斷搖晃,即將滅頂。
紅傘鬼昂首用下巴朝她努努,好像在說:「還不救人?」。
「你這畜生丟繩啊!」、「她誰啊?怎沒見過?」、「華仔跟小香家裡沒有長輩啊!
」、「不是村裡人?」、「是不是人口販子混進來?」。紅鬼搧動著村民喊打喊殺,血脈
噴張要衝上來把胡寶月的繩子劫來。
再這樣下去一定會漏餡。
「接住!」胡寶月解開弟弟的那一端繩往河裡扔。「別離開姑婆身邊。」。
紅傘鬼瞇眼笑了。
「啊!」落水女孩一把捉住繩後,傳來異常的力量將胡寶月硬往水裡拖,堂堂虎王怎
麼可能力量輸人?但此時在村民面前「釋魔」變回山貓妖一切都毀了,不可能再留住姊弟
,沒被村民亂棒打死就算運氣好的。
胡寶月維持著最低限度的人類身軀抓緊繩子。
「用點力啊!」、「使勁啊。」「繩子給我,我來!」圍觀村民們七嘴八舌,有些試
圖跑上前來協助。別靠過來,離姊弟遠一點,那是虎王的肉!
「唰」河岸邊滿布青苔的石頭讓胡寶月腳步打滑,下半身被拉進水裡。「嘩啦」一聲
水花四濺狼狽無比。
紅傘鬼在河邊一臉嘲弄地攤手。
紅傘在飄。
「姑婆!」姊弟在岸邊如熱鍋上的螞蟻。胡寶月奮力想脫離河水,岸邊頓時熱鬧烘烘
,村民們七手八腳圍上來想將姑婆與與繩子拉牢。
小姊弟慌張地在人群中不知所措。紅傘鬼被淹沒在人群中。
不妙。
突然,穿著連身紅裙的婦女靠近姊弟倆疾呼:「華仔、小香!」,胡寶月清楚看見那
是劉家媽媽的面孔,但分明是個鬼。鬼成了人。
現場一陣混亂、晦暗不明、人心惶惶之時,華仔無從分辨,好不容易見到母親返家馬
上「哇哇哇」哭著跑向紅鬼假扮的媽媽哭喊:「媽,快救救姑婆!」。
劉媽媽一定下山後就被邪鬼抓去供奉,此時才有假扮之鬼來誘捕孩子。
胡寶月知道自己輸了。
Ж
後來,胡寶月願賭服輸加盟赤傘集團投入1958年的「天下戰役」,擔任作戰大前鋒,
惜敗於當時正值巔峰的鄭海納之手,受甫成立的秩序會生擒。然而,這場戰役讓她意外邂
逅一名人類神父。她此生第一個想保護的人類。
直至1988年,虎王歸山。
Ж
我想生活在一個樂園。
我愛的人、愛我的人都能在裡頭平平安安活著。
過去,沒有人告訴我要為甚麼而戰。
今天,我知道自己將為樂園而戰。
Ж
東北方竹林棧道。
正午時分,林中綠意盎然、生機勃勃。
鄭澤生拉著小雙奔跑。
「這幾天有沒有陌生人來小屋?」鄭澤生現在很慌張。本與小雙約在車站附近的速食
店碰頭,除了眼前的問題--米妮依舊下落不明與育幼院將斷炊--兩個人也該談談他們
的未來,很多東西不確定的未來,只能確定一定會吃苦。他實在不願讓小雙吃苦。
但小雙身上傳來妖怪的臭味,鄭澤生馬上拉著她趕回小屋。
小雙搖搖頭。「警察來過一次,還有胡嬸嬸從南部上來找爸爸。」小雙不知道問題嚴
重性。「到底怎麼了?」。
胡嬸嬸聽說是院長的老相好,張院長等待多年卻始終沒有開花結果,長期分居兩地。
嬸嬸前年才從國外回來定居;院長則將生命奉獻給陽光小屋。
「案情有甚麼新進展嗎?」,辨別妖魔鬼怪是秩序會見習生的入門課程,雖然鄭澤生
那堂課被當(偷喝老爸的高粱提神,隔天結業考試睡過頭),但陣陣羶氣味撲鼻足以讓他察
覺。
野獸氣味可能來自姜森的秘咒。
「回小屋看看吧,你的條件我全盤接受。」。昨天傍晚的田竹鎮,兩人交換條件後赤
傘自信滿滿。祂真的能幫我?鄭澤生不相信但也別無選擇。
「警察來幹嘛?」。
「聽說昨晚有個員警追蹤綁架犯車子時遭遇攻擊,手臂好像被……」。小雙面帶恐懼
怯怯道:「那個警察就在竹林棧道這邊被咬掉手臂。」。
姜森這王八蛋果然鎖定陽光小屋了。
能咬掉人類手臂的妖怪有幾種:一來是召喚出來的,咒術解除就會回歸;二來就是地
方妖怪,當今應該都被秩序會追蹤或列管;最後一種是由人類進行合神或降咒而來。
昨夜下過雨,棧道十分濕滑讓鄭澤生不敢加快腳步,小雙有了身孕。
「我好怕,米妮會不會也……」小雙面露憂心。
「我會處理。」雖然他根本不知道怎麼處理。
姜森來陽光小屋想幹甚麼?報復聽起來似乎合理。
他應該不知道鄭澤生的權限也被凍結了,秩序會還在上報行政院:請示能否介入警察
權接手對姜森的逮捕。更可能還在花時間調查姜森涉案之可能性,或因為是否介入而爭吵
不休。1987年「西部剿殭行動」後秩序會就成縮頭烏龜了。
赤傘究竟能幫他甚麼?
「小心!」小雙高聲尖叫。鄭澤生思考出神沒注意到。
剎那,黑色旋風刮過,
「走開!」鄭澤生護著小雙與自己剛成形的孩子,背上硬生生吃下鋒利無比的狼爪,
皮開肉綻、鮮血飛濺。
來者是半張臉已如野狼的姜森。
「媽的為甚麼會變成這樣,為甚麼?」姜森滿頭大汗,左肩頭血流如注,他喘氣怒吼
:「為甚麼所有人都要跟我作對?」。
「你趕緊走。」鄭澤生推開小雙,舉起虎爪。
「澤生!」。
「報仇,殺了他!」白虎低語。
「那你多幫點忙!」鄭澤生微微蹲低。虎爪的力量不該只有上個月在暗巷時那樣。「
這是老子年輕時狩獵貓妖所得來一部份『妖精魄』,注入溫養的金屬中鑄成,絕對是當世
獵魔至寶!」老爸曾得意洋洋炫耀年輕時的豐功偉業。
「殺!」白虎嘶吼。
「我是當今最頂尖研究修者,要稱霸修界的王者!」姜森氣喘如牛飛躍朝鄭澤生攻去
。他已經刺入三根銀針更契合狼神。更加危險。
狼神之爪與三眼白虎劇烈衝撞。
「嗚啊!」鄭澤生平日鍛鍊不足,遇到具野獸爆發力的姜森完全頂不住被撞飛到樹幹
上。「嘩啦」一聲大樹顫抖,落葉颯颯滿天飛舞。
「唉!爛死了。」白虎無奈呻吟。虎爪還是沒派上用場,除了砍倒一顆樺樹之外銀手
鐲一無是處、窩囊至極。
--這兩次敗給姜森,讓他留下銀手鐲不堪的印象。這讓鄭澤生在近三十年後,對壘
將三眼白虎發揮淋漓盡致的孫韻時過於輕敵而吃上關鍵性的一敗,這一敗將失掉防衛樂園
的東北角前線,影響深遠--
但此時的1990年,鄭澤生暗暗起誓:「一定要變強!」。要獲得力量才可以捍衛陽光
小屋孩子們的未來。「來樂園吧,跟孩子們一起來。」赤傘昨天同他這樣說,赤傘很樂意
給他力量。
「澤生,不要!」小雙沒有逃走而是躲在一旁偷看。
姜森瘋狂大吼:「讓你們知道沒有人可以挑戰我!」,狼爪向女孩指去。
吼吼吼-吼吼吼-
山上傳來虎嘯震天,姜森抬頭愕然止住攻擊。
姜森看著山上--陽光小屋就在不到兩百公尺處--恨恨地丟下狠話:「妳們都給我
走著瞧,我會殺光你們。」,隨之轉身逃之夭夭。
「給我回來!」鄭澤生癱倒在地上怒吼。孩子們呢?這傢伙逃走後又不知該上哪裡去
找米妮還有失蹤的孩子。「回來!」,鄭澤生你為甚麼這麼沒用?充分感覺到自己的無能
,他發誓以後絕對不要這樣。
「小雙你沒事吧?」一名身材高大的中年婦人昂首來到小雙身旁。
鄭澤生駭然:這婦人分明是活脫脫的妖精,其妖氣強烈且毫不隱瞞將之纏繞在身體四
周,隨時準備大開殺戒的姿態不言可喻。
狼化姜森與之相比只是隻搖著尾巴的哈士奇。
小雙感應不到,她急忙指著鄭澤生:「我沒事,胡嬸嬸你趕緊打電話叫救護車,澤生
、澤生流了好多血。」。他才察覺自己背後一片溼漉漉,血流了滿地。
這妖怪就是胡嬸嬸?張院長的老相好?
胡嬸嬸回頭盯著他笑了。
「沒事的,剛剛打119了。」胡嬸嬸罩著綠袍子,右手袖子空空如也,慈祥地笑著:
「孩子們在歹徒的貨車裡都找到了,老頭在照顧。你快回去幫你爸爸,澤生的傷口嬸嬸先
處理。」。
鄭澤生難以置信聽到這個好消息。
老頭指的是張院長。
張院長陪伴胡嬸嬸超過三十年,相處宛若老夫老妻。鄭澤生想起眼前這婦人應該是大
飛爺文件中的貓妖:胡寶月。
「澤生,你一定要沒事喔。」小雙在他臉上輕輕一吻後離去。
胡嬸嬸向他走來。鄭澤生下意識舉起虎爪防禦。
「這個不能殺。」白虎面對敵人第一次如此冷靜。
「真懷念,你怎麼舉著我的右手?」貓妖在他耳邊輕輕道:「赤傘說:『孩子們是送
你的禮物。』。歡迎來到樂園。」。胡寶月開始替鄭澤生包紮傷口。
鄭澤生知道,自己沒有回頭路可走了。
Ж
夏日早晨,秩序會第一議事廳召開討論「姜森案」的常務會議。
長桌上點著九炷香,白煙繚繞將廳內變得朦朧不清;牆壁上嵌入多方神明雕像,喜怒
哀樂表情各異的神像襯出氣氛詭譎。
鄭海納雙手抱胸,準備好火力全開通過驅逐姜森的決議。
主席位上空空如也,由副主席--浪花真人--代理主持會議。
自從愛子在東方殲滅戰陣亡後,秩序會華主席就三不五時搞失蹤。海老爹覺得是咎由
自取,派他兒子加入「殲紅小隊」想立下戰功,好為接棒自己的寶座鋪路,根本大大錯估
情勢。
「不來開會還佔著茅坑不拉屎。」鄭海納碎念。
有參加過1958年「天下戰役」的修者就會知道離赤傘越遠越安全。
但副主席也不是什麼好貨色。
「都到齊就開始了。」四十歲出頭的浪花真人擔任代理主席發言。他相當俊挺、蓄著
薄薄短髭、體面的深色套裝,衣領最上面的鈕扣也嚴謹地鎖上。是個十五到六十五歲女人
都會受其吸引的魅力熟男。
「今天,主要是討論鄭海納委員提緊急動議,將『姜森案』升至最高等級,請求派員
立即處理並企望達到『準驅逐』級別。」。浪花真人鏗鏘有力補充:「我本人持反對意見
。」。
「請問你反對甚麼?」海老爹反問。浪花真人被稱「南海第一修者」是有名的南霸天
,他的門派在南方大小宮廟子弟無數,是目前中生代第一把交椅,會裡掌權派的明日之星
。但鄭海納覺得他只是個娃娃修者,沒啥擔當。
海老爹只相信輩分與自己。
浪花真人翻閱著提案書言詞鑿鑿道:「首先,鄭委員你這不符合程序,緊急動議案必
須經過主席簽字,你沒有;再者,姜森案早送交行政院審查,重複提案的正當性可議;最
後,『準驅逐』級別的條件是……」。
「放屁、放屁,少搞法條那套,你自己知道姜森問題有多嚴重,別跟老子打太極!」
海老爹同鄭澤生一樣不喜歡行政體制束縛,但他不會跟兒子說。
海老爹永遠不會在兒子面前站在他那邊。
「我還真不知道。」副主席冷笑:「除了鄭委員你家少爺的證詞外,有任何證據顯示
姜森與『東北角連續兒童失蹤案』有關嗎?」。
「姜森本就因為拿孩童施咒受通緝!」海老爹霍然起身。「少給我裝傻。」,海老爹
今天是來幫兒子出氣的,被姜森痛揍一頓最不爽的就是這個老爸。
「活該,丟臉。」但在鄭澤生面前他只丟下這四個字。
「我能證實,本門姜森留有許多紀錄與鄭澤生的指控一致。」阿賴婆啜飲著熱氣騰騰
的普洱茶,語氣沉痛:「他很有可能犧牲孩童進行秘咒研究。」
還不是這婆娘的不肖子弟害澤生被搞得亂七八糟,但此刻立場一致,鄭海納「哼哼」
兩聲沒發作。他倆是同期的元老但總不合拍。
香燒得正旺,議會廳裡氣氛逐漸凝重。
「以前有紀錄不代表今天是他幹的,你們的邏輯呢?」浪花真人不以為然。「總之提
案不符合程序,我建議就此打住不需再討論。」。
「你放甚麼狗屁?」鄭海納大罵:「姜森就將孩童化煉成狗,在我兒子面前得意洋洋
承認還不構成準驅逐的條件?難道得把你女兒也綁走才成?還是要刺殺總統才算啊?」,
海老爹沒有發現自己的措詞全是鄭澤生跟他吵架時吶喊的。吵架時海老爹就站在浪花真人
的位子上反駁他。
鄭海納只有一種方式對待晚輩,就是權威的方式,沒得選也無從改變。但如果遇到外
人,他護短的心天下皆知。
「我也贊成姜森危害過大,需緊急處理。」阿賴挺大義滅親的。大概沒有比一手帶大
的徒兒墮入邪道更讓師父難過的事情。
現在二打一,鄭海納望向其他三名委員。
「貧僧插個話,姜森案再提的程序正當性可以商議,但華主席同意開會應該仍有效力
,簽字可再補上。還有,代理主席等同主席,有不能率先涉入討論的規定,請務必遵守。
」一名白白淨淨的年輕僧人「叩叩」敲著桌子提醒浪花真人,字正腔圓道:「我僅對『準
驅逐』級別的提議不同意,這影響重大不宜在上頭還在審議時提出。」。
此人是七名常務委員中最資淺的白玉僧人,年僅三十出頭。
浪花真人聳肩。「抱歉我副主席當久了,那就開放討論、表決。」
鄭海納嗤之以鼻,三流的修者能出頭有靠父蔭如華主席的兒子;又有靠門派支撐,像
浪花真人門下就一堆三教九流人物投靠;還有靠家族庇蔭,就像坐在對面打盹的老太婆是
「北門家」的家長,沒聽過她有甚麼豐功偉業照樣卡位子。
鄭海納當年可是一出山就收伏橫行東北角的山貓妖,名動天下。
「此時是本會『非常時期』,如果貿然自行決議進行準驅逐,恐怕對大局有害。」,
白玉和尚是個靠弟子爬上來的九流人物--至少鄭海納如此不屑--要不是徒弟是號稱百
年一遇的天才羅蠍,誰鳥他?這種菜鳥坐在委員的位子才對大局有害。
「說的好,大局為重,不宜大刀闊斧。」浪花真人撫掌叫好。現在政府對秩序會盯得
緊,準驅逐等同通過開火權,給予執行者權力:如緝捕對象反抗可當場合法狙殺。上頭的
大官與警政部門大概又會跳腳。所以呢?
鄭海納哈哈大笑。
「該解散就解散了,秩序會解散前能多收拾姜森一個敗類就功德無量了!」鄭海納微
慍高喊:「少廢話直接表決,南宮你怎麼看?」。
「我認為……」年近四十、風韻猶存的南宮委員坐在輪椅上,她是鄭海納少數認同的
中生代人物,在殲滅戰中被赤傘打斷雙腿而不良於行。
--南宮委員也因為在1988年殲滅戰中跟鄭海納英雄惜英雄,她才願意在多年後傾力
指導其外孫媳婦:孫韻進入驅魔修者的世界--
「甚麼叫解散就解散啊?」浪花真人氣不打一處來指著鄭海納鼻子罵:「就是你這種
把『法理情』中『理情』擺在『法』前頭的長期當政,才害秩序會走到今天這步田地。就
你們愛搞『人治』才會捅那麼多摟子!」。
「他媽的小子你毛都還沒長齊,就要跟老子槓上了是不是?」鄭海納也不甘示弱拍桌
怒斥:「大西部剿殭時害死那麼多老百姓,不就你的門徒亂搞一通又跟軍方『喬不攏』害
的,還扯到老子頭上?」。
你不就不甘心秩序解散後,副主席位子失去價值在這放屁嗎?
「是喔?就你家鄭澤生少爺最棒,看到殭屍先退兵半公里,貢獻良多造福百姓佩服、
佩服啊!」副主席起身給予掌聲鼓勵。
海老爹與浪花真人劍拔弩張。
「施主們少說兩句吧!」白玉僧跳出來打起佛號,「今天是討論姜森案,請勿離題,
阿彌陀佛。」。
「副主席、鄭委員你們先坐下來吧。」南宮委員開口勸架。「別還沒抓到姜森就自家
人內鬨。」她此話已經表明贊成提案。
「南宮委員此話和解?」副主席撇撇嘴。
「我與姜森毫無瓜葛。但在鄭澤生案發的巷內,我同警方調閱證據,確實有狼神獸毛
與狗毛混雜幼童皮脂,也錄到疑似姜森者拖行『舉止異常』的犬類。」南宮委員不卑不亢
道:「因此,恐怕事態不可收拾,我贊同進行準驅逐行動。」。
「造孽啊。」阿賴婆喃喃自語。
鄭海納鼻子噴氣。「副主席你聽到沒有?」。
「這仍然不是決定性的證據。」浪花真人雙手握拳憤恨不已:「將要邁入民主時代,
民主最重要的輔助是甚麼?就是法治啊!秩序會過去草菅人命歷歷在目,如果不符合法治
程序,害死九十九個無辜者,驅逐一個邪道也不足以稱道!」。副主席語重心長。
浪花真人是常務委員中學歷最高的,有法學與公共行政的雙碩士學位。但對鄭海納這
種大老粗來看就是個掉書袋的屁孩子。
「民主就來投票少廢話。」鄭海納拍桌子大吼:「誰贊成?」,他率先舉手。突然發
覺自己完全站在兒子立場行事,父子大吵大鬧好像並沒有意義。
是他太霸道了嗎?不可能吧。自己父親也是這樣對他的。
阿賴與南宮舉手加入鄭海納的陣營。
三票對兩票,決定權落在睡到嘴角溢出唾液的門太夫人手裡。
「北門家族」是以結界守護北方重鎮的望族,人稱「天下之盾」,這是以北府為天下
中心的偏見至少鄭海納不以為然。北門家這幾年多災多難、人才凋零,許多家族成員意外
死亡。這讓很多年前就退休,年高七十幾的門太夫人又重新回歸秩序會委員一職。
鄭海納覺得她老人家腦袋都不清楚了還能主導啥--跟鄭澤生對老爸的看法一模一樣
--。
議事廳陷入沉靜,委員的視線都鎖定在門太夫人臉上。
「搞什麼啊……」白玉僧喚醒門太夫人,她睡眼惺忪著左顧右盼:「現在討論到哪裡
啦?」。
「是否同意鄭委員對姜森進行『準驅逐』的提議案。」白玉僧耐心跟門太夫人解釋,
將利弊得失、法理情與各方看法都解說得面面俱到。
浪花真人提醒:「門委員,請慎重考慮此案的正當性與……」。
「副主席請保持中立。」海老爹拿起茶杯朝桌子「叩叩」狂敲。南宮與阿賴分別拉住
兩人才避免議事廳裡暴發全武行。
線香即將燒盡,煙霧迷漫最盛之時表決出爐。
門委員看起來完全沒有思考,戴起老花眼鏡翻閱提案書不到兩秒就道:「同意、同意
,這姜森抓孩子修行邪術,簡直壞透了,該殺!」。
「天啊!」副主席無語問蒼天似乎吶喊著:「這些人的法律素養沒救了。」。
「尊重民主,遵守法律。執行!」海老爹得意洋洋。
四票對兩票。常務會議之緊急動議案將「姜森案」升為準驅逐級別通過。
鄭澤生擔憂的行政延宕,因為海老爹推動而加快腳步,秩序會將對姜森發出最高級別
的緝捕。鄭海納發現取消兒子權限又將他趕出家門有點過火了。但他不會認錯,自己的父
親也從沒有跟他認錯過,他腦中甚至沒有認錯這個念頭。
這個錯誤將是永遠的。
當滿地香灰、線香熄滅時,緊急動議案決議通過。
正午時分,常務會議正式任命甲組第7號見習生--羅蠍--對在逃的姜森執行準驅
逐行動。這是她在前年破例遞補「殲紅小隊」的第六人後,再次破天荒被跨級任命。
海老爹心情不錯,他想打電話到育幼院告訴兒子:羅蠍出動,姜森已經等同是死人了
。他回家路上買了滷味配啤酒慶祝,順道帶了棉花糖給林大方。
當然,他絕對不會真的拿起電話撥號。
Ж
虎篇將進入最後一回(與一個小番外
說是短篇結果還是寫太長了(掩面
希望大家喜歡~
有緣下次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