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方傳來一陣刺耳的警笛聲,我眨了眨眼,將眼皮撐開,
吳常皺眉的臉隨即跟著陽光映入眼簾。
「吳常。」我這才發現自己橫躺在院裡教室拼起來的桌子上。
我猜大概是大家把我搬過來的吧。
坐起身一看,小劉、雷歐和金也都在位子附近,身上的傷口都大致包紮過了。
「你們…還好吧?」我問道。
「當然!」雷歐笑道。
小劉和金則分別回以禮貌性的微笑和點頭。
志剛的身影忽然出現在迴廊中間的垂花門外,領著大批警力大搖大擺地走進內院,
一點防備都沒有。
其中兩位鑑識人員一踏上迴廊,便提著鑑識箱往西南角最後一間廁所移動;
其他鑑識人員則又分成好幾組,與刑警們分別前往東棟大樓、後廂房…等其他區域,
行走速度快又果決,想必是吳常與志剛聯絡過了,
所以在到達前就已事先協調好鑑識工作。
「哎呀,」志剛邊環顧週遭,邊朝我們走來,搓手說道:「看來我來的時機剛剛好。」
「哪裡剛好啦!」我插腰罵道:「殺手跟臭豆腐都被幹掉了才來!」
志剛一臉無辜地聳肩攤手說道:「啊我本來就是來拿現成的,領功勞啊。」
「真不要臉!」我撇撇嘴,轉頭看到吳常還是蹙眉,便說:
「咦?你怎麼都不高興啊?我們找到兇器了耶!」
吳常仍舊眉頭深鎖,臉龐的肌肉卻抽搐了幾下,
嘴角往旁一扯,露出一個極為詭異的表情。
「你這是在哭吧!」我詫異地說。
「幹!」原本站在吳常旁邊的志剛,一看往後彈開,大罵道:
「媽的你那什麼臉,笑的比鬼哭還醜!真他媽噁心,一看衰三年!」
他轉身對迴廊上的刑警說:「這哪有水?我要洗眼睛!」
「是想給我一個假笑,可是笑不出來,反而臉抽筋了?」我又問。
「嗯。」吳常雙手揉了揉臉,便開門見山地問:「你去領什麼罪?」
「喔~ 原來你是在擔心這個啊!」我茅塞頓開,馬上就開心地拍他一下。
「沒想到你還滿有良心的嘛!還會關心我啊!」
這麼一拍,我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破皮擦傷也都被消毒、貼上OK蹦了。
一股感激之情油然而生,粉紅泡泡馬上就將我包圍,我忍不住呵呵傻笑了起來。
「幕後真兇都還沒揪出來,你死了就前功盡棄了。」吳常真誠地說。
我的嘴角立即垮下,彷彿聽見粉紅泡泡一瞬間「啵啵啵」全數破掉的聲音。
這個死白目完全沒察覺到我的臉有多臭,當著我的面就打給黑茜:
「茜,這邊任務完成,接下來就交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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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內廁所中,兩名穿著防護衣的鑑識人員剛進行完拍照蒐證和初步的樣本採集。
在機具的輔助下,兩人憋住氣,將志剛指出的水門上方地磚,一塊塊小心翼翼地撬開。
下方隱藏的老舊地下水道,比他們的預期還要來的深廣,
目測竟然有一公尺深,寬也超過半米!
其中一位鑑識人員拿著手電筒,探頭下去看。
燈光往北方出水口的方向一照,凹凸不平、濕滑黏臭、
滿是穢物青苔的石壁終於在長久的黑暗中重見光明。
那鑑識人員注意到傾斜的水道中後段,角落積了好幾坨東西,
他手電筒順勢往最近的右下角一移,再從發散切換成聚焦模式,
居然是一顆仍帶著稀疏黑髮的頭骨!
「哇!」鑑識人員驚呼一聲。
「幹嘛?」志剛想湊過去看,無奈鑑識人員不讓他進廁所,
只好墊腳、伸長脖子往裡頭好奇張望。
「怎樣、怎樣,有看到什麼?」
「頭骨!下水道裡面卡著一顆頭骨!」鑑識人員邊喊邊將頭縮回來。
「屁啦怎麼可能!」志剛反射性地說。「這廁所都用了好幾年了!」
「當然有可能。」吳常邊說邊走過來。
「如果水池在犯案之後只洩掉過一次水,也就是陳小環打開水門的時候,
沒把九顆頭骨全都沖走,那麼之後改建成廁所,
單憑竹筒沖水的水量,就很難再將卡住的頭骨沖走了。」
「天啊…是奇蹟吧!」我不敢置信地說。
原本還想,只要能找到一些髮絲還是血跡什麼的,證明兇器是水門,
而不是命案現場那把大刀就已經很難得了,沒想到這下子連受害者的頭骨也找到了!
那位鑑識人員也是個拚命三郎,水門附近的跡證採集完成之後,
眉頭皺都不皺就跳下水道,一寸一寸地拍照、採證,蹲在裡頭足足呆了一個多小時。
鑑識人員每個都是志剛的大姑爺、大姑奶奶,
他們這次肯這麼大陣仗出馬,全是賣志剛的面子。
所以在地下水道蒐證的過程中,志剛雖然又期待又怕受傷害,
卻也催他們不得,只是焦灼難耐地一直在廁所外來回踱步。
第一、第二顆頭顱陸續送了出來,被另一位鑑識人員妥善收進屍袋。
當鑑識人員將第三顆頭顱帶上來時,志剛一副自己得了奧斯卡最佳男主角一樣,
立即高聲歡呼、揮舞著拳頭。
「YES!三顆!」志剛興高采烈地大叫:「這不叫老天開眼叫什麼!」
「這下逮到你的小辮子了吧!」他像個神經病一樣,自顧自地朝空氣撂狠話:
「我看你還能躲多久!就不要讓我逮到你,不然我就剪你小雞雞!」
鑑識人員現場從耳飾、頭骨尺寸、顴骨、眉弓…等幾個顱部特徵,
初步判定三名死者皆為成年,兩男一女。
當然,我們也知道更確切的結果,還要透過鑑識中心實驗室精密儀器分析才能出來。
但不只是志剛,我心裡也十分激動。
這一階段的發現對於已塵封超過一甲子的舊案來說,已經是前所未見的重大突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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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我以為鑑識結果還有的等,沒想到,針對水門一處犯罪現場的鑑識、屍檢報告,
跟陳小環的身份鑑定報告一起在五天後就出爐了!
雖然已事隔一甲子,骨骸採集和DNA鑑定理論上應該非常困難,
但相驗和鑑定過程卻出乎大家想像的順利,
連法醫和鑑識人員都嘖嘖稱奇,直道冥冥之中有保佑。
除了拜現今鑑識技術昌明之賜,還要感謝披星戴月的法醫和鑑識人員外;
最重要的就是陳家後人之一,也就是當年在國外趕不回來過年的陳家怡,
願意提供自己的DNA樣本作為參照組。
屍檢報告指出,我們從陳府外頭撿回來的屍骸,的確就是陳小環,
而她也的確與陳家有血緣關係。
這個結果本來就在我們預期之內,所以當我跟吳常得知的時候,並沒有感到意外。
真正讓我們大吃一驚的,是那三顆頭顱的身份!
六十幾年前,滅門斷頭案發生時,
季青島還沒有DNA鑑定技術,無法準確判定受害者身份。
但照理來說,遭斷頭的九位受害者應該就是一起吃團圓飯的
若松、若竹、若石、若荷四對夫妻,
以及三少爺若石的兒子—家慶。
然而,現在鑑識結果指出,水門一處犯罪現場雖奇蹟似地
成功採集到九名死者殘留下來的碎骨等微量生物跡證,
當中卻只有五人與陳家怡有親屬關係,而且少的恰巧就是家慶的DNA!
同時,那三顆頭顱當中,一人正是陳家怡的父親—陳若松;
另一人是三少奶奶—謝芸芃;第三人竟然是位二十歲出頭,
與陳家、謝家都毫無血緣關係的男子!
「也就是說,這次我們終於找到陳家慶從頭到尾都在自導自演滅門案的有力證據囉!」
我站在電視機前面,興奮地尖叫道。
「並沒有。」吳常靠在新的麂皮沙發上,悠哉地喝著義式熱咖啡。
「這只能證明真正的陳家慶沒有死而已。」
志剛悶悶不樂將手中那杯冰可樂咕嚕嚕地灌下肚,像在借酒澆愁一樣。
「為什麼!」我不滿地大喊:「明明就是他狸貓換太子嘛!」
「那他換了誰,你是知道喔?」坐在單人座沙發的志剛,沒好氣地白了我一眼。
「知道啊,我透過若梅的記憶看過他,」我點點頭,理所當然地說,
「只是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而已。」
「呿!有講跟沒講一樣。」志剛不耐煩地翹起二郎腿抖腳。
「只記得長相有個屁用,他現在就算還沒死,皮也鬆了好嗎?」
「很難理解嗎?」吳常對我眨眨眼,提示道:
「你忘了當年偵訊陳府下人時,有個人恰巧就是長相無法識別嗎?」
「操!」志剛嗖地一下站起身,像是沙發突然通電一樣。
「你指的是,」我瞪大眼睛說,「謝阿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