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劉虛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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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可是程毓梅已經不在這個房間裡了
我當場大驚,急忙道:「我……我跟黎開山一點關係都沒有!」
「風爺」「呸」了一聲,道:「沒有關係?『太平真氣』並非極易修煉之氣功,若無
師父真傳,以及帶領修煉,極難有所成。如果你和那個雜碎一點關係都沒有,像他那種人
,豈會輕易將『太平真氣』灌入你的體內?」
我啞口無言,心下終於明白了,原來「風爺」懷疑我是黎開山的弟子。
難怪,剛才在顧米晴故居裡,「風爺」先是用一種審慎評估的眼光望著我,接著,又
問我識不識得他手裡的九節金杖。顯然那是他們那一門派的重要法器,或信物。
看來他們師兄弟的感情真的很差。
「風爺」見我不語,大概以為真相被他猜中了。他冷「哼」一聲,打開駕駛座旁的門
鎖。
「你可以下車了。」他下逐客令。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雖然我知道「風爺」誤會了,但一時之間,我不知道該怎麼
向他解釋這個誤會,似乎越解釋,情況會越糟。
我只好默默地開門下車。
關上車門前,我想了想,還是再一次向「風爺」道謝。
「『風爺』,今天真的是非常地感謝您。」
沒想到關上車門後,「風爺」卻又搖下了副駕駛座的車窗。
他看著我,似乎有話要說,我不知道他想幹麼,只好站在車外,也看著他。
半晌,「風爺」突然道:「馮記者,老實說,今晚要不是有程毓梅,你說不定連命都
會丟了。」
「我知道。」
「我帶著程毓梅出來找你時,我有問程毓梅,為什麼想要去救你?程毓梅跟我說,因
為她覺得,你不是個壞人。」
停了一停,他冷笑道:「你看這個女孩多單純?如果你沒有一點道行,你怎麼可能看
得到『與你沒有任何關係』的鬼呢?甚至正常地與她接觸呢?」
我呆望著「風爺」。漆黑的駕駛座裡,他的瞳仁色澤深邃,如條不見底的軌道。
「風爺」繼續道:「你既然已經翻閱過關於程毓梅命案的舊新聞,怎麼會不清楚黎開
山與程毓梅的關係呢?」
黎開山與程毓梅的關係?
這兩個人有關係?
我大吃一驚,我從來沒有想過這件事。
也許是我把心裡所想,全表現在臉上,「風爺」「喀喀」冷笑兩聲,丹鳳眼瞇了起來
,劍眉橫挑,露出「少演戲了」的表情。
「馮記者,我奉勸你一句,既然今晚程毓梅救了你,做人哪,就算做不到知恩圖報,
至少也要做到不恩將仇報。」
「你回去告訴黎開山,雖然我和他二十年沒有見面,但那天的交集,我就知道這二十
年來,他一點長進都沒有,甚至墮落到不可自拔!你叫他搞清楚一件事,他終究只是個人
,永遠不會變成神!」
「風爺」嚴厲地說完這些話後,排檔桿一打,車子揚長而去。
只剩下我愣愣地站在雨農路的7–11店門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回到租屋處時,已經快凌晨四點了。
打開樓梯旁的大門,頂樓一片漆黑,連花圃裡都沒有一聲蟲鳴。
我悄悄打開自己套房的門,裡面的燈還是開著的。
突然意識到,這個房間,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程毓梅已經不在了。
她還在「風爺」放在後車箱的那根九節金杖裡。
說也真奇怪,自從負笈北上後,我一直以為自己是過著獨居的生活,可是直到大前天
,我才曉得,我一直和一名女鬼同居在一個屋簷下。
然而,現在終於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一種說不出口的寂寞感,驀地湧上心頭,雖然我只和她相處了三天。
「既然今晚程毓梅救了你,做人哪,就算做不到知恩圖報,至少也要做到不恩將仇報
。」
「風爺」嚴厲的聲音,言猶在耳。
我站在門口,心裡鬱悶,為什麼「風爺」會這樣誤會我?
而且,還是像判決定讞似的誤會。顯然在他眼裡,我已經是個不僅不知道要知恩圖報
,甚至還要恩將仇報的人。
可是我明明向「風爺」表明,關於追查程毓梅「地魂」與「人魂」的事,只要他有任
何需要,可以隨時聯絡我,我一定盡我最大的能力幫他,是他的態度擺明並不在乎我幫不
幫忙,甚至是不需要我幫忙。我到底哪裡做錯了?
這種感覺真的很差勁。我疲憊地走進去,東西隨手一放,關上燈,把手機放到床頭,
連衣服都沒換,就倒到床上。
這一夜,我好像有睡,又好像沒睡,五點多時,我清楚地聽到外面開始有鳥叫。清晨
鳥鳴。
可是我一直在做夢。
夢裡,赤裸著全身的李維茵繼續騎到我的身上,她以女上男下的姿勢一直跟我做愛,
眼前的她拼命地扭動腰肢,兩顆水滴狀的乳房在我眼前激烈地晃動著。可是我一點愉悅感
都沒有,想把她推開,但手腳卻像是又被綁住似的,動都不能動,李維茵似乎察覺到了我
的意圖,她又開始打我耳光,一邊打,一邊繼續做愛,一直打到我痛哭求饒,並全身顫抖
地射精。
然後李維茵上半身往前傾,在我眼裡,她標緻的五官慢慢靠近、靠近,視線漸漸只剩
下她柔軟的嘴唇。
她溫柔地與我舌吻,然後上半身再度挺起,她的舌尖還與我的舌尖連著一條絲狀的唾
液。
但她的臉孔,卻已經變成了上吊自殺的顧米晴,猙獰且扭曲,舌頭伸在殷紅的嘴唇外
面,那一條絲狀的唾液旋即斷掉,滴落到她的胸部上。
我就這樣,在夢裡繼續與顧米晴做愛,然後射精。
不知道是射了第幾次精之後,面孔猙獰的顧米晴開始一直哭,她哭不出聲音,可是一
雙暴突的眼睛,卻流下兩行清淚。
「好痛苦啊……我好痛苦啊……你知不知道……我好痛苦啊……」
她這樣對我說,但一邊說,一邊繼續跟我做愛,直到我的陰莖劇痛。
所以我到底有沒有睡,我已經不知道了。
我張開眼,望著天花板,房間一點光線都沒有,漆黑的世界只剩下我的呼吸聲,以及
心跳聲。
完全不想起身。
沒有任何愉悅感,反而覺得噁心,好像我被人強暴了一整晚。
為什麼會做這樣的夢呢?
昨夜的一切經歷逐漸佔據整個腦海,歷歷在目。李維茵標緻但扭曲的五官再度浮現到
眼前,我的身體開始不自覺地輕微顫抖。
為什麼我會遇到這種事呢?
很想就這樣永遠躺著,再也不要起來,可是褲襠濕濕的,我知道我夢遺了。
再不起來處理,精液說不定會滲透到褲子外面,沾到棉被,那就不好處理了。我只好
勉強自己爬起來,開燈,脫衣服,進浴室梳洗。
我赤裸著全身,站在洗手台洗內褲,搓了半天,不經意地抬頭,鏡子裡,我兩邊的臉
頰都高高地腫起,脖子滿是掐痕,而右胸則有塊紫紅色的齒痕。
我想起來了,那是我在無意識間向程毓梅呼救時,李維茵憤怒地掐住我的脖子,問我
「她是誰」。一直掐到我快斷氣了,她才鬆手,然後在我右胸的肌肉重重地咬了一口。
「你不可以想她!」當時,李維茵將臉貼到我的面前,大聲命令道:「我叫你不准想
她!你現在只准看我!今天,你只能一直看著我!這就是你的raison d'être!聽到沒有
!」
我摸著這塊紫紅色的齒痕,沒有任何字眼可以形容我現在的情緒。想起昨晚的經歷,
又想起了清晨的夢,我把臉埋入雙手裡,臉頰劇痛,眼淚從臉頰與掌心之間的縫細裡穿出
,一滴一滴,落在滿是精液的內褲上。
好可怕——
好痛——
為什麼我會遇到這種事呢?
我只想找一份可以一邊就業,一邊完成學業的工作,為什麼我會遇到這種事呢?
淚水越流越多,但我沒有放聲大哭,只覺得整個身體空空的,靈魂似乎正在隨著淚水
流出這個身體。
床頭的手機響了,催命似的叫個不停。
我只好默默地擦擦眼淚,走出浴室,去接。
還在努力調整自己的情緒,但皮隊長氣憤的聲音,卻從電話裡猛地傳來。
「二馬,我們士林偵查隊到底哪裡得罪你了?你要這樣修理我們?」
「什麼?」我會意不過來。
「少裝了,再裝下去就不像了啦。」皮隊長啐道:「你來我們偵查隊,哪一次不是你
要問我們什麼,我們就回答你什麼?而且我也算是救過你啊!現在你竟然要這樣修理我們
,嘿!你夠意思!真的夠意思!」
說完,他忿忿地掛掉電話。
我感覺像被人當頭打了一記悶棍。
但手機又響了。
不是皮隊長,而是另一組不知名的電話號碼,但我好像看過這組電話號碼,有點印象
。
接通後,又是一個怒氣沖沖的聲音,沒頭沒腦地破口大罵著。
「少年仔,我幹你祖宗十八代,肏你媽的機掰!黑白寫!幹你娘……」
是顧米晴的爸爸。
我根本不想聽完,連回應都不想回應,就把電話切掉了。
他鍥而不捨地繼續打來,但我連接都不想接,直接切掉,最後索性關機。
洗完澡後,我關上燈,繼續縮到被窩裡。
我沒有躺著,只是靠牆蜷縮坐著,就像之前我回來時,看到程毓梅一人獨自坐在黑暗
裡那樣的姿勢。
沒頭沒腦地接了兩通電話,沒頭沒腦地被電話裡的對方指責了一頓,沒頭沒腦地把電
話掛掉並手機關機。
就像被「風爺」沒頭沒腦的誤會一樣,一切的狀況都沒頭沒腦。
然後,結論都是我不對。
我只好就這樣坐著。
只要永遠就這樣坐著,就不會做錯事,或是說錯話,去傷害到人,讓人家感到不悅了
,是不是?
黑暗裡,我好像又看到李維茵的臉,好像又看到顧米晴的臉,然後是「風爺」的臉,
還有洪主任的臉,還有陳教授的臉,還有林教授的臉,還有顧爸爸的臉,還有皮隊長的臉
,還有秦小姐的臉,還有耶穌與自行車的臉,還有公司電梯裡那位以為我偷看她胸部的OL
的臉。
每個人不是對我不屑一顧,就是怒目而視,彷彿我還是做錯了什麼事,還是說錯了什
麼話,得罪了他們,讓他們感到不悅,這些臉孔都一閃即逝,然後又重覆出現。我知道,
這些都只是視覺上的幻覺。
「好痛苦啊……我好痛苦啊……你知不知道……我好痛苦啊……」
當顧米晴的臉再次於黑暗裡出現,並再次一閃即逝時,我想起了在清晨的夢中,已經
上吊自殺的她一邊跟我做愛,一邊哭,一邊說。
我知道那不是顧米晴的靈魂,只是一個看她太多次,而在潛意識裡有所反應的夢境罷
了。
可是兩行淚水,卻悄悄地沿著高高腫起的臉頰,滑落下來,一滴一滴,滴落在棉被上
。
沒錯,真的好痛苦啊——
我只想找一份可以一邊就業,一邊完成學業的工作,可是無論是職場,還是學校,為
什麼好像不管我做什麼,都不對,都會惹人反感,惹人非議。
再也找不到繼續下去的動力了。
我找不到在台北的raison d'être。
顧米晴一個人獨居的時候,是不是也有過這樣的心情呢?
好想找人說話,找一個關心我的人,說說心底話,吐吐苦水,沒有顧忌,不用擔心得
罪對方,不用害怕傷到對方。
可是在台北,我一個熟人也沒有。
每一個有接觸的人,不是不熟,就是一開口,就要壓在我頭上,彷彿我地位比他們低
下。
好想找人說話,就只是單純地說話,平等地說話。
程毓梅……
腦海裡,只剩下那散發著微弱螢光的嬌小身影。
「因為她覺得,你不是個壞人。」
可是程毓梅已經不在這個房間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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