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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黏稠的血從父親歪斜的嘴角淌落,被重力拉扯成紅色細絲,最後積成水彩顏料似的坨
狀。
失去皮囊包裹住的內臟,父親的身體遠較以前輕盈,單薄得可憐。被一分為二的肚皮
無力垂晃,像只醜陋的風箏,若有風吹來或許便能將父親帶遠,遠離這裡。
不,不是這樣,父親無法離開,他的雙手雙足都與身後的鐵柱纏綁在一塊,哪怕風再
大,父親這只風箏都得牢牢地困在這裡。
奢望逃離的只剩他自己。這個十五歲的少年同樣被雙手反綁,給束縛在另一根鐵柱上
,形如古時的炮烙之刑。鐵柱沒有被火燒紅,卻讓恐懼不斷升溫,燒灼著他。
少年的上半身因為連日的囚禁而脫力前傾,姿態像結在枝頭的蝶蛹。待破蛹的那日,
他便要如同父親被掏挖出五臟六腑,當不成蝶,只能化作被困在地底的風箏。
囚禁少年與他父親的地下室有令人窒息的腥臭,全是來自父親遺落的穢物與臟器,滑
脫的腸子盤據父親腳邊,像條巨型蚯蚓。嗅覺疲勞的少年辨識不出異味,只有關於恐懼的
各種想像在腦內不斷放大。什麼時候輪到他、他又會被如何對待?
有沒有人會來救他離開這裡?
少年望著父親的眼瞳,盼望可以得到答案。那對無神的瞳孔沒有還以解答,卻讓少年
想起家中供桌的數尊佛像,它們擁有同樣空洞的眼神,父親日以繼夜癡迷膜拜,只求被賜
予一個翻身的機會。
沒能等到鈔票滿天飛,父親卻先與他雙雙踏進陷阱,一死一苟活。這讓少年不敢向神
乞求,就怕事與願違死得更快。
地下室的門綻開一道隙縫,透進與室內相異的光。
少年警醒地抬頭,驚見門縫後半張的貪婪臉孔,是個帶著貴氣的中年婦人。她的闊嘴
塗上麥當勞叔叔般誇張的厚重口紅、黏在浮腫眼皮上的假睫毛長度參差不齊,活像菜市場
沒拔淨雜毛的豬肉塊。
婦人發出小女孩般不相稱的做作笑聲,令少年背脊發寒,竄出噁心的冷汗。婦人亢奮
突出的眼珠子瞪得極圓,她推門,完全顯露出誇張肥腫的身體,像條灌壞的糯米腸,褲腰
還擠出一圈幾乎要撐破衣服的肥肉。
伴著沉重的鼻息,她挪動圓滾滾的雙腿,搖搖晃晃地向少年走來。
少年背貼鐵柱,只想避開婦人,但就像每個囚奴的際遇,他終究無處可躲。婦人的手
強硬地托起他的下巴,肥短的手指傳來濃膩的香水味,還有與油垢相近的體味。
少年無法與婦人對視,只希望盡早解脫。他不懂得開口求饒,但發白的臉龐與羊崽般
不斷顫抖的身體出賣他的願望。
婦人得意地綻開油膩的笑容,塗成紅色的大嘴咧開,傳來陣陣口臭。少年被逼得屏息
,反射性地別過頭。
婦人撫摸起他的臉,觸感像一條油膩的溫抹布貼在臉上。那手慢慢向下游移,解開少
年的校服鈕扣,一個接一個,直到他的胸膛裸露。婦人彎身,將頭湊往少年的胸膛。
少年感覺到濕濕的溫熱,驚恐地低頭。
一條濕亮的粉紅色舌頭彷彿蠕蟲,鑽著他的胸口。
少年的掙扎令婦人倍感興奮,舔得越加用力,直至少年胸口一片溼黏。
「從這裡開始,剖開你。」收回舌頭的婦人噁心地一笑,用力地拍拍手,對著地下室
外下令:「把我的刀拿來!」
少年心寒膽顫,不自主地看向父親,那具屍體的慘貌預示了他即將面臨的酷刑。他是
記得的,父親的慘叫是那樣鮮明,痛苦的過程卻那麼漫長。
當時婦人扒沙似地徒手翻出父親的內臟,未死的父親還留有意識,哀號不止,變成只
會尖叫抖動的肉塊。
少年不要這樣、不要!一如所有臨死前的掙扎,他奮力扯動束縛手腳的繩索,惹得婦
人發笑,那笑聲與記憶中的父親慘叫交雜,幾乎摧毀他的心智。
「放我走……」少年痛哭失聲,婦人揩過他的淚水,放進嘴裡陶醉地吸吮。
婦人用被口水沾濕的手指捏了捏他的鼻子,寵愛地說:「不要怕,我會讓你很痛、很
痛。你要乖乖地、用力地叫出來。」
她說完赫然轉頭,兇惡地擠出滿臉皺紋,對著外頭咆哮:「我說,把刀拿來!」
一陣拖地的腳步聲在婦人的咆哮後緩慢出現,停在門口,伴隨出現的是男僕的平庸臉
孔,那張臉上有著極度的驚恐,絲毫不亞於害怕求饒的少年。
「我的刀呢?」婦人凶狠地質問。
男僕嘴巴微張,一道血絲從嘴邊溢出。他向前踏進一步,隨後癱倒不起。婦人訝異的
同時,一個陌生的臉孔接著出現。
那是個平靜得不帶任何情緒的黑髮少年,黑墨般的短髮修剪得整齊,身著的亞麻織襯
衫同樣完美,不見一絲皺摺。他淡然地道歉:「抱歉殺了你的狗。」
「狗?」婦人不解。
黑髮少年彎身,抓住男僕的頭髮。婦人這才注意到,黑髮少年戴著黑色皮手套,其中
一手握著小刀。
持刀的他俐落割開男僕的頸部,劃出清楚的切肉聲,然後往旁甩開幾滴鮮血,跨過將
成屍體的男僕。
婦人從沒料到會冷不防殺出這樣的狠角色。這裡是她的地盤,有她聽話的僕人還有捕
獲的囚奴,一切都在掌握之中,這些秩序不該被打亂,沒有道理……
她呆看一切發生,待想到該退逃時,對方已經近在眼前。
這個人有雙清澈如溪的眸子,可是不帶任何感情,就像溪流只是溪流,不會哭也不會
笑。
婦人愕然眨眼,才發現溪裡藏著窺見不易的漆黑深淵,就此如石化般無法挪動目光。
原來,眸子的深處還有冰冷的怒火無聲燃燒。
「啊!」隨著小刀刺進左胸,婦人反射性地尖叫。
黑髮少年空出一手用力推進刀柄,刀身便再沒入幾分,咿咿啊啊亂叫的婦人隨之仰倒
,後腦用力撞地,引起一陣昏眩。黑髮少年單膝蹲下,憑借身體的重量將刀身完全壓進婦
人胸口。
婦人發出混濁的咳嗽聲,嘔出鮮血。
黑髮少年掀開婦人領口,一如所有被他追獵的對象,右胸鬆垮的皮膚上有個歪七扭八
的肉刻字母。
J。
*
少年目睹全程。
這個不速之客從現身到手起刀落殺死婦人的過程有一種莫名的流暢,好像重複執行過
千百遍,以致於少年沒有意料到這是一樁血淋淋的兇殺。
婦人發出死前的喘息,泊泊血沫不斷、不斷地從嘴角溢出,像要死不活地噴發著的火
山口。血的色澤恰如婦人誇張的紅色唇膏。
少年忽然猜想,會不會婦人塗抹的從來就不是口紅?
婦人的眼珠一轉,雙眼翻上地瞪來,露出大片森然眼白。她不甘心地瞪著,好像在怨
恨沒能品嚐少年這份即將到嘴的鮮肉。少年被看得發毛,只有別開臉繼續躲避婦人的目光
。
就像每個天真的孩子,他以為自己很強悍,直到落入婦人的手中才知道這是多麼愚癡
的錯覺。
「三具,地點是……」那個人說話了,語調沒有抑揚頓挫,只制式地交代。
少年不由得注意內容,發現那個人使用的是充滿年代感的舊式手機。明明看上去只比
自己大上幾歲,為什麼手拿這樣過時的款式?
只大上幾歲……少年心想,偏偏眼前這個人輕易解決婦人還有她的手下,從容自若又
毫不猶豫。為什麼他能夠如此平靜?
順應少年的疑惑似地,那人的視線終於落到他的身上,少年與之對望,眸子好深好黑
,令他不寒而慄。然後那個人走了過來,還持著刀。
輪到我了?少年倒抽的涼氣被恐懼阻塞在喉,什麼都吞不進去。出自動物本能,他感
受到絕大的威脅,逃、他得要逃才行。
那個人卻繞過他,來到鐵柱之後。
「別亂動。」對方警告。
少年感覺到被束縛的手腳都鬆了,乏力的雙腿跟著一軟,隨即跪倒。痛楚從紮實著地
的膝蓋傳來,痛得他悶哼。少年把不斷發顫的雙手舉到眼前,繩索真的被解開了,只剩遍
佈手腕的紫青色勒痕。
他不明白地回頭,看著那個人。
「可以幫個忙嗎?」那人問,語調冷淡。
少年腦袋空白地點頭。
「當我從來沒出現,也不要說出這裡發生的事。最好連你被綁架的遭遇也一起隱瞞。
」
少年仍是點頭。
「你該離開了。」那人不再理會少年,自顧自地拿出隨身的小透明瓶,往小刀噴灑某
種透明液體,濃重的酒精味慢慢飄出。
少年鼻子一癢,打了噴嚏。他勉強站起,用還不太靈活的雙手扣回被婦人解開的校服
。他回頭望了父親一眼,無法道別。他既說不出口、父親也聽不見。
他在婦人的宅邸摸索後找到出口,推門後迎面而來的雨景跟地下室是截然不同的兩個
世界。
少年伸手接著雨水,冰冷的、濕漉漉的。一道道白絲的雨線從天空墜落、再墜落,積
聚在掌心內,漫出來的便穿過指縫落下,連同他的眼淚一起。
嚎啕大哭的少年緊抱雙臂,肩膀用力地縮起,像淋雨的落難孤犬。他沿著外牆蹣跚慢
行,一台宅急便貨車與他交錯而過,駛過時濺起路面髒水,潑得少年身上越溼。
少年不在意,都沒關係了。
他終於離開這塊噩夢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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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久等啦,說好的裝屍紀錄簿來了!
這個故事發生在《獻給殺人魔的居家清潔指南》與《不能讓老師發現的霸凌日記》之後,
建議先看過這個兩個作品比較容易代入。
清潔指南板上有貼了,歡迎a我id或直接搜尋,
霸凌日記不太一樣,比較沒那麼歡樂驚悚,所以沒貼上來,歡迎點這邊觀看
https://www.mirrorfiction.com/zh-Hant/book/1582
大概就這樣,天氣又變冷了,記得要穿好穿暖,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