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小的墳坑之中,三個大漢聚在棺柩前忙活。
一高一胖分別站左右,各自拿著鐵撬和柴刀咬牙試圖撬開沉重密合的棺蓋。
另一位是個老頭,一邊撒冥紙一邊手舉火把替他們倆照明。
「他媽的這誰釘的棺蓋?要是讓我知道,一定一刀劈了他!」
胖子邊撬邊罵,用力的額頭都暴起青筋。
「咔啦」一聲,那高個子用巧勁將棺柩左邊給撬了開來!
「快,過來幫忙!」高個子喚道。
胖子繞到左邊,與高個子同時發力,這才將棺蓋整個揭開。
火光將靈柩內照的清楚,三人一看無不傻眼。
裡頭躺著的墓主是江家剛過門的媳婦,這點他們是知道的。
但是,他們從沒聽說誰入殮會穿著鳳冠霞披的。
再說,她都已經下葬三天了,不僅沒有屍臭,
面色雖蒼白但栩栩如生、宛若熟睡,令三人大感詫異
老頭皺起眉頭,心裡暗道:不好,今晚出師不利啊。
「她…這是怎麼回事?」胖子納悶道:
「這姑娘是真的死了嗎?」他正要伸手探她鼻息,就被老頭打掉。
「別碰!萬萬碰不得!這女屍太古怪了,裡面的東西我看我們還是別拿了。
快,棺蓋蓋上就走吧!」老頭說道。
「開什麼玩笑!賊不走空,下次你來撬棺蓋看看!
我跟高個好不容易才撬開,憑什麼要我們現在走啊?」胖子疑道:
「你該不會是找藉口把我們支開,自己再回來搜刮寶貝吧?」
兩人爭執之際,高個子已探頭進去將女屍週圍摸了個遍,
兩手撈起一大把金銀珠寶就往兜裡塞。
「喂!你幹什麼!放回去!」老頭罵道。
「我只拿我的份,剩下的財寶還有姑娘…你們自己看著辦!」
高個子說完就要走,胖子和老頭兩人互看一眼,
胖子毫不猶豫地舉起柴刀,朝高個子就是一刀砍下!
霎時血濺墳坑,胖子見高個子想要呼救,
抬手又是好幾刀下去,直到他斷氣、老頭拉住他的臂膀才回神。
「壞了,我…我把他殺了。」滿臉鮮血的胖子愣愣地盯著地上的屍體說。
「別說那麼多了,咱們快走吧!」老頭慌道。
胖子大眼瞪著從高個子懷裡掉出來的財寶片刻,
突然搶走老頭手上的火把,說道:「要走你自己走!」
他回頭先是看向柩裡剩下的陪葬財寶,接著視線逐漸移到女屍臉上。
她本就膚如白玉、唇抹萬金紅,但不知為何,
此時兩頰卻突然泛起紅暈,容貌顯得豔麗異常、望而生媚。
「剩下的…」胖子心神蕩漾,看得有些痴了。
他伸手撫摸美豔女屍的臉龐,當即心生歹念:「都是我一個人的!」
「不行啊,聽我說,」老頭將胖子往外拉,
「這裡頭的東西拿不得啊!快走吧!」
「滾!」胖子胳膊一揮,輕而易舉就甩開老頭的手。
這時火光照到靈柩裡頭,老頭一見那女屍的臉,
駭然指著她,顫抖地說:「血…血…」
「血什麼血?再不走,我連你都砍!」胖子威脅道。
「她…臉上的血都沒了!」老頭說:
「剛才你砍了高個,我們全身上下都被噴了一身血,
怎麼才一轉眼,她臉就變得這麼乾淨?」
胖子靠近女屍一看,這才驚覺事有蹊蹺;
她的嫁衣和珠冠多少都濺到了血,為什麼獨獨面容如此乾淨?
「該…該不會…」老頭面無血色地說,「血都被她給吸進去了?」
這時,女屍的嘴角忽然勾起,緩緩睜開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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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老的白鶴寺中,鐘聲嗡嗡,驚起幾隻白鴿振翅而飛。
大雄寶殿上,身著灰色僧衣的成年男子跪成一排,
等候年邁的住持親自為他們剃度、正式出家。
其他師兄弟站在殿門口觀望,幾個性子較調皮活潑的
,還笑著小聲討論誰的頭型最醜。
一人站在殿外的陳山河向來對禮俗儀式不太感興趣。
在他看來,就算出家也可以還俗。那當初又何必多此一舉?
此時更吸引他注意的,是遠方山區上空的青黑之氣。
那裡似乎有不得了的妖物在蠢蠢欲動。
要是換做是年輕時,那個遊走四方的自己,
也許會因一時興起而前往一探究竟,順便將那妖給收了。
但是他現在已經習慣隱居山林,自然不會因那妖異之象就輕易世出。
他想,哪怕是再厲害的妖魔鬼怪,都有後生小輩來收。
我又何必親自動手?
殿內,輪到葉德卿時,住持依循慣例問道:
「德卿啊,你可願意從今日起拋棄你的姓氏,正式皈依佛門?」
豈料,這時葉德卿居然猶豫了。
「我…」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在即將接受剃度的時刻,
滿腦子想的都是當年那個與自己在河邊玩耍的小女孩—許忘憂。
這個「願意」二字如鯁在喉,他怎麼都說不出口。
「嗯?」住持疑道。
德卿對自己的反應也感到不解。
他從小就在寺裡長大,住持還誇他很有慧根,
只要潛心修行,將來一定能成為一代大師。
那麼照理說,正式出家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只是時間早晚罷了。
再說,寺裡在準備剃度儀式時,自己也有參與,當時心裡也是一如往常的平靜。
那我現在為什麼這麼抗拒?
剛才那些嘰嘰喳喳的人都閉上了嘴,此時大殿上安靜的連根針掉下來,
都可以聽得一清二楚。
大家都好奇地盯著葉德卿看,令他好尷尬。
「你…不想?」住持不可置信地說。
「我…我…」葉德卿支支吾吾地說。
其中一個站在門口看熱鬧的小沙彌覺得好玩,就跑去跟陳山河說:
「德卿師兄好好笑,自己跪在那,等著給住持剃頭。
等到住持問他要不要出家,他又不要了!」
陳山河一聽,立刻牽著小沙彌跑進殿內。
跪在葉德卿一旁,年紀與他相仿的師兄手肘頂頂他的手臂,
低聲喚道:「德卿,你在幹嘛?快回答啊。」
住持以為德卿緊張到發愣,便開玩笑道:
「你該不會是嫌棄我們寺裡太小,容不下你這個大佛吧?」
「這怎麼可能呢!」德卿忙解釋道:
「當年山洪爆發,我們僥倖撿回了一條命,可是無處可去。
要不是住持好心收留我們,我都不知道我們會流落到哪啊。」
「哈哈,我說笑的,別當真。」住持和藹地說。
「既然如此,那我們繼續吧。」
德卿蹙眉,心裡百般不願意,又沒有理由拒絕。
眼看住持即將削去自己的短髮,他只好抿嘴閉眼,不想親眼目睹三千煩惱絲墜落。
「等一下!」陳山河突然開口。
他衝到住持面前說:「你要幫別人剃度就算了,
我徒弟不願意,這一刀怎麼說都不能讓你削下去。」
「什麼?」住持頗為不解。
「我從小看他長大,都還不敢誇口說一定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
但是他一副苦瓜臉,怎麼看都看不出來他想出家啊。
你要一個人出家,總得要人家心甘情願吧?」
「話不能這麼說。德卿與佛有緣,又如此有慧根,成為得道高僧,指日可待。
他年紀尚輕,又怎麼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不要什麼?
待他明白過來,恐怕已經虛度許多歲月,倒不如我早一步替他作主。」
「就算是虛度也是他心甘情願。你憑什麼干涉他的人生?
再說,一個人要是真的有心,那不管身在何處、落不落髮,
都能修行不是嗎?搞不好,德卿他根本不想學佛。」
「這可不能亂開玩笑。他這麼有慧根,若不能悟得正道,豈不可惜?
佛門才是清淨地,若不徹底切斷與世俗的聯繫,又怎能清心修行?」
住持低頭對不知所措的德卿說:「德卿,你自己說,你究竟想不想出家?」
「我…」德卿還是不能釐清自己的心意。
過去,他從來沒認真思考過自己想要什麼。
陳山河靈機一動,對住持說:「大師啊,我們倆在這爭執是沒用的。
我看這樣吧,我見東北方天空有異象,似乎有邪物作祟。
不如讓德卿陪我一同前去收妖。
他既可藉此機會見見世面,也可趁機思考自己的將來。」
「這…」住持有些猶豫。
「德卿現在年輕氣盛,要是此番出去沾染了俗塵,
從此不再能清心寡慾,又該如何是好?」
「難道你要他一輩子不准出寺嗎?
未經紅塵,何以看破紅塵?從未入世,談何出世?」
這番話說的住持啞口無言,他轉而問德卿:
「你說呢?你可願意隨你師父一起去收妖?」
葉德卿雙眼登時一亮,大聲回道:「願意!我願意!」
住持搖頭嘆了幾口氣,對陳山河說:
「你的為人和道行我很清楚。
既然你心意已決,我是無論如何都阻止不了你帶徒弟走的。
只不過,他將來若是想通了,決定落髮為僧,也請你別阻攔他。」
「絕對不會,大師儘管放心。」陳山河道。
葉德卿隨陳山河走下山道石階,一出山門,德卿便說:
「師父,我們這一趟要去多久啊?
如果我們收服那妖物以後,我還是想不清楚,那該怎麼辦啊?」
陳山河豪邁地大笑幾聲,說道:
「那我們就不回去!直到你想清楚為止!傻小子,你當出家是兒戲啊?
你現在就放寬心,與我一同遊方四海、斬妖除魔、為民除害!
待經一遭人世後,再決定是否皈依佛門吧。」
「那怎麼行?住持還等著我回去啊。」
「唉囉唆!別想那麼多啦!」陳山河推他一把,要他走快點。
「好好見識一下吧,你的『人生』,現在才開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