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劉虛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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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張勇豪的企圖
「啊,勇君哥!」我失聲驚呼,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張勇豪。
但勇君的肉餅臉,卻倏地抽搐了一下,因為他看到了黎開山。
黎開山的臉色,也僵得很難看。
兩人望著對方的表情,彷彿都像是見到一條帶著劇毒的蛇。
「哼。」勇君啐了一聲,回過頭去,繼續吃他的燉飯,不再朝我們看一眼。
而黎開山紫黑色的醜臉,則已換上了高深莫測的表情。
我登時有點尷尬,想起之前在士林分局裡,勇君知曉了顧米晴的靈魂在我的租屋處後
,他第一時間就要我去找風茂陵;而在今天清晨,風茂陵載我回雨農路的7-11牽機車時,
我提到了勇君,風茂陵所表現出來的態度,似乎與他頗為熟稔,且是屬於友善方面的。
但在昨晚,黎開山卻在「白波壇」裡直接對我批評了勇君,直言他「這人是出了名的
為了搶新聞而不擇手段」,還曾為了搶獨家新聞,用錄音筆偷錄中正二偵查隊裡一些偵查
佐講某件案子的八卦,然後當晚就把它當即時新聞發了,害得那幾個偵查佐,後來遭到內
部調查。黎開山和張勇豪彼此間明顯不對盤,只是不曉得是否是因為風茂陵的緣故。
所幸這樣的尷尬只持續了短短幾秒鐘,因為秦台生打斷了這樣的氣氛。他看了看我們
,又看了看正埋頭吃燉飯的勇君,一臉莫名其妙。
「你房間裡的女鬼,是那位顧米晴小姐?」他訝異問我,這顯然與他預期的狀況有落
差。
我連忙點點頭,現在這種情況,只能讓所有人都認為,在我套房裡的女鬼,只有顧米
晴。
「這是怎麼回事?」秦台生的表情變得很古怪,他原本以為我所指的鬼是「程毓梅」
,沒想到卻是他母親的另一個剛死去的房客「顧米晴」。
他一手指著我,一手指著勇君,懷疑地問道:「你們認識嗎?」
但勇君卻頭也不抬地立刻啐道:「我不認識他們。」
秦台生奇道:「那你剛剛怎麼會說,二馬房間裡的那個女鬼,是那位顧米晴小姐?你
是怎麼知道的?」
但勇君卻不再言語,他的湯匙開始加速舀動,把剩下的燉飯三口併做兩口地拼命往嘴
裡塞。
「欸,我在問你話呀!」秦台生狐疑地說:「你方才不是還一直在問我,關於那位顧
米晴小姐的一些事情嗎?你是不是有隱瞞了什麼?」
黎開山一聽,立即猝然插口疑道:「這個人剛才一直在詢問關於那位顧米晴女士的一
些事情?」
「是啊。」秦台生點點頭道:「這位客人一進來,就開門見山地說,他和那位顧米晴
小姐以前是大學的同班同學,因為透過其他同學得知了顧小姐的噩耗,便想來關心一下。
所以我才會在他點完餐後,跟他聊。」
「同班同學?」我一愣,勇君和顧米晴以前是大學的同班同學?這是什麼天外飛來一
筆的情況?
我狐疑地望著勇君,但黎開山卻冷冷地笑了起來。
「還真是令人感到意外。」他用非常嘲諷的口吻,說道:「《水果日報》的大記者張
勇豪先生,竟然是顧米晴女士的大學同班同學,這未免也太巧了吧。」
「《水果日報》?」秦台生大吃一驚,兩眼頓時睜得像銅鈴一樣大,他愕然地望著勇
君,問道:「你……你是記者?」
「鏘」的一聲,勇君突然把湯匙一扔,不吃了。
他緩緩站起,轉過身時,整張肉餅臉已變得非常難看,正用一個痛恨的目光瞪著黎開
山,活像是黎開山當場把他的臉皮硬生生地撕下來一樣。
「埋單!」他冷冷地說。這個舉動,已形同承認自己是記者的身份。
但秦台生卻一把扯住了他,慍道:「欸,等一下,你是不是在騙我?」
黎開山又「嘿嘿」地笑了一聲,彷彿自己剛才吐出那些話語的目的,業已達成。
我方才明白了這是怎麼一回事。
看樣子,是勇君欺騙了秦台生,謊稱自己是顧米晴大學的同班同學,他想要透過這樣
的偽裝身份,來卸下秦台生的心防,進而套出一些關於顧米晴命案裡可以深層追究的蛛絲
馬跡。
蓋因勇君若一開始就對秦台生表明了記者的身份,那秦台生為了避免麻煩,在話語上
一定會有所保留,那麼,一些尚未曝光的訊息,他就不會說出來了。所以勇君寧可選擇假
冒自己是顧米晴大學的同班同學,以達到採訪的目的。
「你有什麼冤情,我們一定替你找出真相,還你公道。」
「既然我曾經對死者許了承諾,要替她找出真相,還她公道,說到,就要做到。」
我立時想起那天在顧米晴故居裡,以及在士林偵查隊裡,勇君對著顧米晴的遺體,以
及與我談論顧米晴命案時,兩度義正詞嚴的如此說道。
這人真的說到做到。
但就像黎開山所說的,他也真的是不擇手段。
而且,不曉得在剛才,勇君已經藉由「顧米晴大學同班同學」的這個假身份,從秦台
生口裡問得了什麼訊息。
可是現在,這個身份已經無法再使用了,因為已經被黎開山給揭穿。
正暗忖間,眼前業已響起秦台生一連串的怒喝。
「請你馬上離開!」他對著勇君厲聲道:「你這個該死的垃圾記者,竟敢騙我!」
只見勇君慢條斯理地掏出皮夾,抽出兩百元。
「燉飯的錢。」他面無表情地說。
然後他把兩百元放到桌上,轉身走向店門。
「快走!我的店不歡迎你這種人!」秦台生對著勇君的背影氣憤地咆哮。
勇君經過我和黎開山的身邊時,我向他點頭致意,但他卻連看都不看我一眼,逕自就
走出了「飛紅」義大利麵店。
彷彿我是一件令他感到極度厭惡的存在。
就像黎開山一樣。
勇君離開後,好長一段時間裡,秦台生仍兀自惡狠狠地瞪著店門口,臉上盡是受到欺
騙的表情。
「陰險的傢伙!」我聽到他啐道:「難怪人家都說記者不是什麼好東西。」
我的臉皮微微發熱,我知道秦台生是在罵勇君,但聽到他在罵記者,心裡多少還是有
種被連坐指責的尷尬。秦台生和姜房東都並不知道我在《東海岸日報》當記者的事,他們
母子倆只知道我在F大唸中文系的博士班。
半晌,秦台生似乎才忽然意識到我和黎開山都還站在一旁,於是他轉身對我們說道:
「你們先坐下吧,別站著。」
黎開山掏出一張名片,遞給秦台生。
秦台生看了名片一眼,便殷勤地招呼我們坐下,然後他轉頭對著後面的廚房叫道:「
紫竹啊,來把這個燉飯的碗盤收一收。」
只見一位綁著馬尾的圓臉工讀生妹妹從後面的廚房走了出來。喬伊的目光瞬間一亮,
似乎對這位馬尾工讀生妹妹驚為天人,但我卻登時一愕。
「咦,怎麼是你啊?」我訝異地問。
這位工讀生妹妹,竟然是和我租屋處比鄰而居,養了兩條米格魯的唐小姐。
「馮先生。」
「打工囉。」唐紫竹稚氣未脫的圓臉客套地一笑,就把勇君用過的碗盤端起,但她的
目光仍不停地在我高高腫起的雙頰、有掐痕的脖子,以及被李維茵身上墨汁所弄髒的衣褲
上穿梭,明顯覺得我現在這副模樣非常怪異。
我頓覺有點尷尬,臉色微紅,這時秦台生又道:「紫竹啊,收完碗盤後,你倒四杯紅
茶出來。」
唐紫竹點點頭,很快地就端了四杯紅茶上桌,接著她又走進後面的廚房,裡頭傳來洗
碗的「乒乒乓乓」聲。
我對秦台生問道:「秦哥,唐小姐在你這裡打工啊?」
「是啊。」秦台生道:「她來跟我媽租房子時,也問我的這間義大利麵店有沒有缺工
讀生,她在找打工,剛好我缺人手,就僱用了。」
像是要把我的注意力拉回來似的,他話鋒一轉,道:「不提這個了,二馬,你的臉是
怎麼了?還有你的衣服怎麼髒成這樣?烏七抹黑的,怎麼回事啊?」
「別提了。」我說:「出了一些小事而已。」
見我不說,秦台生也不逼問,就在此時,黎開山開口了。
「秦先生,請問你們和風茂陵是什麼關係?」他突然單刀直入地問。
我心裡頓時打了一個唐突,果然,一聽到剛才秦台生「你說甚麼?那個女鬼還在啊?
」「難道我媽被風茂陵那個臭道士給騙了嗎?」這兩段話,原本想弄清楚「在我租屋處設
下『結界』是哪位『同行』」的黎開山,已曉得該位同行正是風茂陵。現在他只是再進一
步追問確認而已。
「你說那個臭道士?」一聽到「風茂陵」,秦台生表情明顯不悅,道:「他以前是我
媽的房客,雖然後來搬走了,但因為他是道士嘛,我家在宗教方面有需要的話,還是會找
他。」
他反對黎開山問道:「嗯,黎壇主,莫非你和風茂陵認識?」
「算是認識吧。」黎開山平靜地道:「都是同行,有些交情也不奇怪吧。」
秦台生點點頭,顯然覺得黎開山此語有理。我不禁看了黎開山一眼,他並沒有直接承
認他是風茂陵的師弟。我心下揣測,或許是因從秦台生的話語間聽來,他似乎對風茂陵有
諸多不滿,所以黎開山不願直接承認這層關係,想要讓等一下辦事能方便些,是以也不言
語。
此時,黎開山犀利地繼續追問:「那他在馮博士的租屋處設下『結界』,是為了什麼
事?」
他的話像利劍出鞘,銳利地直指問題核心,我的心裡瞬間卻是一整個七上八下,叫苦
不迭。
只聽秦台生皺眉道:「『結界』?我不曉得有這種東西。」
黎開山道:「那為什麼你剛才說『那個女鬼還在啊?』難道我們馮博士的租屋處,之
前就有鬧鬼?」
我心頭登時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只怕秦台生是個口無遮攔的人,眼下就會將程毓梅
靈魂在我租屋處裡一事脫口說出,正準備強行插嘴,硬把話題帶開,卻沒想到,秦台生卻
已先開了口。
「喔,那個啊,其實也不算鬧鬼啦。」他道:「當時我媽買進那邊的房子後,因為先
前已經空了很久,空屋久沒人住,本來多少就會聚些陰嘛。一開始我媽沒注意到這件事,
租出去之後,來租的女房客抱怨說裡面有髒東西——其實她自己也沒有親眼看到過,卻講
得言之鑿鑿的——我媽和我都被她煩的受不了,所以在她搬離那間套房後,就乾脆再把風
茂陵請來,請他去做了一場法事,他也跟我媽說他搞定了,所以後來才又再重新出租——
我媽和我可不知道有什麼『結界』的事。」
秦台生的話明顯是避重就輕,連喬伊都聽得狐疑地皺眉頭,而黎開山則「嗯」了一聲
,似在琢磨秦台生的話。
然而秦台生卻未給他沉思的空間,立刻又連珠砲地繼續開口。
「唉,我們不說這個了。」他把臉轉向我,問道:「可是,二馬,為什麼顧小姐的靈
魂,會在你的租屋處裡呢?」
秦台生竟硬生生地把話題給帶開了,擺明不願再與黎開山多談此事。
雖然搞不懂他為什麼會這麼做,可是我心裡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唉,這說來話長了。」為了避免黎開山再次把話題兜回到「那個女鬼還在啊?」上
,以及這時也無須隱瞞什麼,於是我開始把我在《東海岸日報》當小記者的事,以及因為
拍屍體照,而也被顧米晴靈魂纏身的事情,對秦台生說了開來。
「原來你也是記者!」秦台生一聽,立刻大叫道:「難怪剛才在我的店裡,那個假冒
是顧小姐大學同班同學的《水果日報》臭記者,竟然認得你。」
我尷尬地一笑。
但秦台生馬上又好奇地說:「不過你們那一家是什麼報社啊?我怎麼聽都沒有聽過?
」
我只能繼續尷尬地一笑,裝作不在意。這話要是讓洪主任聽到了,保證又會氣炸了。
秦台生自顧自地又道:「難怪……那時風茂陵會跟我媽說,他招不到顧小姐的魂,還
跟我媽要了那間房子的鑰匙,說他會再去處理。」
我臉皮不自覺地微微發熱腫痛,昨晚被李維茵綁進去顧米晴故居性虐,以及風茂陵與
程毓梅趕過來搭救,並驅逐走了「九尾化貓」的事,又浮現在了記憶裡。這件事我至今沒
有對任何一個人說,我也不願意說。
於是我對黎開山一比,道:「嗯,所以我現在想請這位法師去我的租屋處,把顧小姐
的靈魂收走,所以才想來先和姜房東知會一聲,讓她曉得狀況,以免造成她和其他房客的
困擾。」
「好。」秦台生倒也爽快,立即道:「那就去吧,既然你們有跟我講了,就可以了,
我媽那邊,我再跟她說就好。」
「嗯。」我又道:「秦哥,那可以請你幫我跟其他房客說一下嗎?畢竟請法師來我租
屋處招魂這種事,我怕其他人心裡會不舒服。」說話的同時,我朝廚房比了一比。
秦台生點點頭,轉頭對廚房叫道:「紫竹啊,你出來一下。」
唐紫竹圓圓的臉蛋從廚房門口的門簾探了出來。
「沒關係,我知道了,你們就去處理吧。」她說。很明顯的,在廚房裡洗碗的唐紫竹
已經都聽到了我們的對話。
雖然她的語氣很平靜,但她打量我的臉色卻變得比剛才更怪異。
「唉……」我心裡不禁嘆了一口氣,看來以後被她當成「怪怪的鄰居」,是免不了的
事了。只見唐紫竹轉身又回到廚房裡去。
「至於秦小姐和文小姐嘛……」秦台生抬頭看了一下時鐘,現在是下午四點五十七分
,「那這樣吧,我跟你們過去一趟好了,我直接當面跟她們講就好。」
眾人起身,秦台生走進廚房,交代唐紫竹先顧店,門簾後傳來唐紫竹應允的聲音。
但在秦台生走出來時,黎開山卻像是想到什麼似的,突然「啊呀」了一聲。
「壇主,怎麼了?」我問。喬伊也望著他。
黎開山道:「我現在想到,是該通知一下顧小姐的雙親,請他們一起前去才對。」
一聽到要通知顧米晴的雙親,我微感不悅,畢竟幾個小時前,我在「食食客客」裡平
白無故挨了顧雄財一拳,還被他嗆了一句「見你一次打一次」,我實不太想再見到這個人
。
而且,我現在也想到,要是被顧雄財知道我住哪裡,他以後來我的租屋處,找我麻煩
怎麼辦?
「壇主,不能請你乾脆直接把顧米晴的靈魂給收一收,再轉交給他們嗎?」我蹙眉道
。
「是啊,黎壇主。」秦台生竟也出聲附和道:「而且還要等他們來,時間上不就會拖
延了嗎?」秦台生說這話時,他的臉色微沉。
然而,黎開山卻搖搖頭道:「唉,秦先生,馮博士,畢竟我們這一趟是『招魂』,還
是要有顧小姐的家屬在場比較好。」
喬伊亦幫腔道:「是啊,哪有去招魂,但沒有家屬在場的?」
我和秦台生默然,無法反駁。「『招魂』要有家屬在場」這件事,本就眾所皆知。只
是一想起又要再見到顧雄財那張討人厭的面孔,一種極度厭惡感立刻湧上我的胸口。
黎開山則把視線移回到我身上,道:「所以,我是認為,於情於理,我們這一趟收顧
米晴的靈魂,是該與顧雄財夫妻聯繫一下,並會同他們一起前往你的租屋處才對——而且
這也是昨晚我與他們說定的事。」
他的視線有「請你諒解」的意味。我無語,確實,昨晚在「白波壇」裡,本來第一時
間,顧雄財夫妻就想到我租屋處「招魂」,最後是被黎開山以「馮博士得先知會房東」為
由給擋了下來,現在雖然姜房東不在,但已經告知她的兒子秦台生了,要招魂,沒理由不
通知他們——況且他們是顧米晴的雙親,招完魂後,還是得把顧米晴的靈魂交給他們。
我只好點點頭,表示同意聯繫顧雄財夫妻。
但在黎開山撥打手機時,我看到秦台生的臉色卻變得有點陰晴不定,明顯想阻止黎開
山,卻又找不到正當理由阻止。
「嘟嚕嚕嚕嚕嚕嚕——」
「喂?」是顧雄財那討人厭的聲音。黎開山的手機開得很大聲,旁人都能聽見電話另
一頭傳來的對話聲。
「顧先生你好,我是『士林白波壇』的壇主黎開山。」
「喔,法師啊,你好你好。」電話裡,顧雄財急急地道:「是那個姓馮的聯絡好他的
房東了嗎?」
「是的。」黎開山道:「所以我想請你們夫妻跟我一同過去。」
「呃,現在嗎?」
沒想到,顧雄財的聲音竟有點遲疑。
「法師,還是請你們先過去?」
黎開山愣了一下,道:「啊,你們要從殯儀館趕過來對不對?」一旁的我也會意,台
北市立殯儀館並不在士林區,顧氏夫妻當然無法一下子趕過來。
於是黎開山又道:「那我們等你們好了,不如我們就約在士林捷運站……」
豈料,顧雄財卻急急地打斷了黎開山,道:「不是啦,法師。我的意思是說,我們夫
妻不過去那個姓馮的他家了,能不能就請你直接去把我們家阿晴的靈魂收回來,然後晚一
點我們夫妻再過去『白波壇』找你,去接她?」
「什麼?」黎開山愕然。
只聽顧雄財在電話裡繼續道:「法師,因為我們夫妻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啦,而且處
理完可能要花一些時間,所以沒有辦法過去,那就拜託你了齁。」
然後顧雄財就逕自切斷了電話。
「他這是什麼態度?」一旁的喬伊不由得大怒,顧雄財根本是以下命令的口氣在對黎
開山說話,黎開山則訝異地望著被掛斷的手機,滿臉疑惑地轉頭看我。
我的心裡也是滿滿的問號,昨天顧氏夫妻還氣勢洶洶的想要馬上衝到我的租屋處,一
副不讓他們幫寶貝女兒招魂,他們就要跟我計較到底的態勢,現在我聯落好了,他們卻竟
然變卦,不來幫他們的寶貝女兒招魂了?
「因為我們夫妻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
在這個節骨眼,還有什麼事情,比幫親生女兒招魂更重要呢?
我和黎開山一頭霧水的互望,秦台生卻驀地開了口。
「好啦,黎壇主,二馬,既然顧小姐的爸媽都這麼說了,我們就不要擔誤時間了吧。
」他對我們催促道:「趕快過去,早點把事情處理完吧。」
我注意到,秦台生說話的同時,那張原本陰晴不定的臉,卻像是鬆了一口氣的樣子。
這是怎麼回事?
眾人離開「飛紅」義大利麵店。
一段車程後,我抵達我的租屋公寓樓下。
其他人都還沒到,看來是還堵在路上了吧。除了我是騎車之外,秦台生和喬伊都是開
車,而黎開山則再次坐上了喬伊的黑色馬自達休旅車。在台北,有時騎車會比開車還快到
達目的地。
於是我站在公寓的一樓大門前等他們。
等待時,我低頭看了一下錶,現在是五點二十三分了,好在我出門前先把稿子給上傳
了,否則現在這樣,今天會來不及發稿,洪主任又會叫罵不休了。
已是黃昏了,我抬頭望著天空,突然有種「總算要結束了」的感覺。
「一切都會在等一下畫下休止符了吧。」我對自己說道。
等一下,黎開山就會來收走顧米晴的靈魂,以及貓靈。
終於不用再看到顧米晴那張上吊自殺後的臉了。
整起顧米晴上吊自殺的命案,至今不過才短短第三天,可是我卻覺得好像過了一世紀
這麼久。
想起顧米晴,想起鄭英書,想起李維茵,再想起顧雄財夫妻。
我只是個想混口飯吃的小報記者,卻莫名其妙地捲進這件事。
不自覺地長嘆了一口氣。雖然還有很多未解開的謎團,可是此時此刻,一種「我不想
再管了」的念頭,爬上了我的心房。
因為我累了,這三天所經歷的一切,業已讓我身心俱疲。
終於不用再看到這些人了,一切就在待會就告一個段落吧。畢竟就算解開了謎團,查
出了什麼真相,我的薪水也不會增加,也不會在社會上得到什麼名聲,明天洪主任仍會為
了雞毛蒜皮的小事對我叫罵不休,林教授仍會把我逐出師門。
一切又會恢復到先前的平靜。
「先前的平靜嗎……?」
苦笑了。因為我無言地察覺,那個「先前的平靜」,只不過是繼續過著一個渾渾噩噩
,茫茫然,宛如行屍走肉般的生活罷了。
就算解開了謎團,查出了什麼真相,我依舊只是一個沒什麼影響力的地方小報記者罷
了,邊緣的雜魚。
比起現在,其實好不到哪裡去。
「那還有機會再見到程毓梅嗎?」
這個念頭,驀地竄將上來,程毓梅那一張雪白的鵝蛋臉,竟又浮現在我的眼前。
還是只能苦笑了,因為我想起風茂陵那不友善的態度,他懷疑我是黎開山的弟子,怎
麼可能再讓我見到程毓梅呢?
看來風茂陵也是因為包真晨的舊新聞,和先前的我一樣,認為是黎開山與廣華仲合謀
害死了程毓梅吧。
可是黎開山剛才卻對我解釋,實際上詳情不是這個樣子。
到底是誰對誰錯呢?
我不知道。
只是,這輩子大概不會再見到程毓梅了吧。
不知怎地,內心深處的某一個角落,微微地感到有些失落。
黎開山等人仍還沒到……
就在此刻,公寓的大門忽然打開,一張明豔動人的菱形面孔探了出來。
是文小姐。
「啊,馮先生。」文小姐一看到我,先是愣了一下,隨即親切地對我打招呼。她以為
我是剛好回來。
「文小姐,你好。」我也趕忙回應,沒想到竟然會在一樓與她碰頭。
文小姐穿得非常漂亮,一頭波浪型的長髮下,搭配著一件極貼身的黑白條紋短T恤,
傲人的E罩杯豪乳,將T恤領口撐得鼓鼓的,乳廓飽滿,乳溝也若隱若現,下面搭配著優雅
的桃紅色褲裙,整個魔鬼身材展露無遺。香肩上揹著一個粉紅色的小側背袋,看起來像是
正要出門去約會。
就在我正準備把等一下黎開山要來收走顧米晴靈魂一事告知她時,文小姐卻轉過身去
,背對著我,彎下水蛇腰,探頭查看大門旁的信箱。
這個畫面讓我瞬間停止了呼吸。
好誘人的畫面。
文小姐水梨般的肥臀,正對我嫵媚地翹著,並隨著她左探右看的信箱動作微微搖晃,
看上去相當飽滿圓潤,瞬間讓人真的有想上前撫摸的衝動。
我不自覺地吞了一口口水,湧到嘴邊的話語一下子又吞了回去。
腦海裡也不自覺地憶起今日中午時,文小姐與鄭英書先在房裡做完愛,然後在頂樓接
吻的畫面。
我還記得,在兩人發現了我開門之後,我應允同意讓鄭英書請我吃午飯,鄭英書又在
我的面前,溫柔地抱了文小姐一下,手繼續不規矩地在文小姐肥軟的梨臀上摸了幾把,文
小姐的嬌軀還像是吃痛似的發出一陣輕顫,但她的臉上兀自仍掛著依依不捨的表情。
當時看到那畫面,我一點感覺也沒有,但此時此刻,望著文小姐肉呼呼的肥臀,再聯
想起那個畫面,我的喉頭哽了一下,那是為了自制而繼續吞嚥口水而哽。
真情色。
回想起今天早上,鄭英書和文小姐那一場激烈的性愛,那響亮的肉撞肉碰撞聲,讓隔
著牆的我,都能聽得一清二楚。望著文小姐充滿誘惑的肥臀,我的下體開始充血,神經底
層在蠢蠢欲動。
第一次遇見鄭英書和文小姐在頂樓擁抱,是前天,也就是顧米晴剛上吊自殺沒多久之
後,我因為忘記林教授約了要meeting,衝回租屋處拿文件資料時,恰好撞見了兩人在頂
樓的門口旁擁抱。
我猜想,那一次他們在頂樓擁抱前,應該也是在文小姐的出租套房裡,先有過一場瘋
狂的性愛吧?
看著文小姐朝我擺動的梨臀,不知怎地,突然對鄭英書感到有點羨慕呢……
顧米晴上吊自殺的臉孔,卻猛地像利箭一樣,從記憶的最深處射了出來。
「好痛苦啊……我好痛苦啊……你知不知道……我好痛苦啊……」
那張被繩子勒的扭曲變型的臉龐,竟在此時浮現在我的視線裡,與眼前文小姐肉呼呼
的肥臀,疊影在一起。
原本蕩漾的心神頓時一凜,像是有人突然對我正在充血的綺念按下停止鍵。
今天早上,顧米晴的亡魂再次現身,一片漆黑的套房裡,她飄在我的枕頭上方,與我
一起聽著鄭英書和文小姐做愛。
我還記得,她哭了。暴突的雙眼流下兩行清淚,猙獰的面孔佈滿了淚水,因為窒息而
吐在朱唇外的舌頭,難看地微搖。
看來當時,顧米晴的亡魂真的感覺得到,在牆的另一面,那位背對著李維茵,與她外
遇的男人,正在與另一位女人外遇。
我開始不只覺得李維茵很可憐,甚至覺得顧米晴也很可憐。
一個地下情人還屍骨未寒,鄭英書就正和另一個地下情人歡愉地性交。
連文小姐都很可憐,她肯定不知道,那天在她與鄭英書溫存前,於士林夜市附近,有
一個一樣和她愛慕著這名戴著金絲眼鏡男人的女子,穿著紅色緊身連身裙,在主臥室的牆
上寫滿了咒怨式的語句後,上吊自殺了。
我的心底不禁發出一聲感嘆,真是孽緣。
鄭英書真是一個混蛋。
李維茵、顧米晴、文小姐,這三位女子都姿色過人,可是怎麼會都把自己託付給這樣
的男人呢?
這種人竟然還開補習班教書呢!一想像他在講台上斯斯文文講課,對著台下學生傳道
、授業、解惑的模樣,我不禁有種噁心的感覺。
然而,那張戴著金絲眼鏡的三十五歲面孔,卻緊接著浮現在我的記憶中。
「我跟『白白』外遇?」
「咦?」我方才想起,在「食食客客」裡,鄭英書是全盤否認了這件事。
當時,鄭英書的表情竟像是鬆了一口氣。
「原來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我會與『白白』外遇?哈哈,哈哈。」
他甚至像是聽見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話,當時讓我有種被反將了一軍的感覺。
那時,他整個人的反應,不像是在說謊。
我還記得,鄭英書當時還繼續說了兩句話。
「我還以為我們是同類。」
「原來不是。」
「同類」?所以鄭英書曾經覺得,我和他是「同類」?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所以鄭英書口中的「白白」,就是指文小姐嗎?
難道文小姐並不是鄭英書的另一個外遇?
文小姐……白白……同類……?
所以「同類」到底是什麼意思?
望著文小姐充滿肉慾的翹臀,我的思緒數轉,但卻一片混亂。
文小姐起身,手上拿著兩三封看起來像是信用卡的帳單。她把它們塞進粉紅色的小側
背袋裡。
「呃,馮先生,有事嗎?」她回過頭,發現我還沒上樓。
「要出門哪?」我趕忙假意地隨口問道,以免被她發現我剛才一直緊盯著她美豔的肉
臀。
「嗯,是啊。」文小姐甜甜地一笑,轉身朝停在公寓外的那輛灰色福特汽車走去。
那輛灰色的福特汽車突然發動。
原來車上有人,剛才回來時,我並沒有留心。
看來這輛車是來載文小姐的。
「難道是鄭英書來載她嗎?」心念一跳,我的視線不自覺地隨著文小姐移動。
但當文小姐把副駕駛座的車門打開時,我當場驚愣在原地,宛若被一道閃電擊中腦門
。
因為坐在這輛灰色福特汽車的駕駛座的人,竟然是勇君。
「勇、勇君哥?」
我的雙眼頓時睜得老大,怎麼會是張勇豪?
勇君也看到我了,但那張冷漠的肉餅臉上,視線卻冰冷的像是看到垃圾一樣。文小姐
上車關門後,他就油門一踩,揚長而去。
留下了已經驚呆了的我。
張勇豪怎麼會來這裡?
難道他知道我和黎開山等人要來這裡?
我一整個疑雲大起。
不,不對,他應該只是來接文小姐而已,換句話說,他只是陰錯陽差地「恰好」來到
這裡而已。
可是,他竟然與文小姐認識?
在我回來前,這輛灰色福特汽車就已經在公寓前了,所以勇君肯定老早就看到我了,
但別說下車打招呼了,他連車窗都沒搖下來過,明顯不願讓我察覺到他人在車上。
這是一種充滿敵意的態度。
他是在等待文小姐的同時,偷偷觀察我在幹麼。
看來是因為和黎開山一起走進「飛紅」義大利麵店,所以被勇君認為我們是一夥的啊
……
是因為風茂陵的關係,所以他才這麼敵視黎開山嗎?
想到這裡,我不禁長嘆一聲,因為黎開山曾在我體內注入過「太平真氣」,所以風茂
陵懷疑我是他的徒弟。
「沒有關係?『太平真氣』並非極易修煉之氣功,若無師父真傳,以及帶領修煉,極
難有所成。如果你和那個雜碎一點關係都沒有,像他那種人,豈會輕易將『太平真氣』灌
入你的體內?」昨夜,在我矢口否認與黎開山有任何關係之後,風茂陵「呸」了一聲,如
此啐道。
這讓我百口莫辯。
可是黎開山為什麼要這麼做呢?對他而言,我應該是素昧平生的人才對吧,他為什麼
要把這麼珍貴的「太平真氣」注入我的體內呢?
「若非有『太平真氣』護住你的魂魄,你的魂魄早已被那條『九尾化貓』給撕成碎片
了。」昨夜,風茂陵曾如是說。
如果說先前我背上的那四道血痕,是九尾化貓抓出來的話,難道黎開山之所以把「太
平真氣」注入到我的體內,就是為了護住我的魂魄,以免被九尾化貓撕碎?
可是黎開山明明說過,他只看到虎斑貓的貓靈而已。
換言之,他並沒有看到九尾化貓,那他更不可能是因為九尾化貓,才把「太平真氣」
注入到我的體內,要來護住我的魂魄。
黎開山到底有什麼企圖?我想不透。
腦海如波浪般地翻騰著。
對了,張勇豪找文小姐幹麼呢?
我立時想起,剛才在「飛紅」義大利麵店裡,勇君假冒自己是顧米晴大學的同班同學
,以欺騙秦台生的方式,想要達到採訪的目的。
所以張勇豪到底又有什麼企圖?
「你有什麼冤情,我們一定替你找出真相,還你公道。」
「既然我曾經對死者許了承諾,要替她找出真相,還她公道,說到,就要做到。」
在顧米晴故居裡,以及在士林偵查隊裡,勇君對著顧米晴的遺體,以及與我談論顧米
晴命案時,那張冷漠的肉餅臉,曾兩度義正詞嚴的如此說道。
雞皮疙瘩開始一顆一顆地在我身上冒出。
原來如此!
我明白了!勇君一直都在調查顧米晴的死因!
這個人,真的是說到做到!
一股羞愧感湧將上來。
完全被比了下去。
對比著剛才已萌生「這樣結束就好了,謎團隨便他去吧」念頭的我,勇君真的才配被
稱為「記者」。
真是自愧不如啊……
我不自覺地漸漸低下了頭,看著自己腳上舊的快破掉的慢跑鞋。
然而,就在我感到慚愧之際,鄭英書說過的話,卻又一次地躍上我的心頭。
「難怪,我還想說,這麼年輕,怎麼會出現在『白白』那裡,那裡可是要熟門路的才
會知道的地方呀,原來是記者,這樣我就不意外了。」
這是我第一次到天母「鄭老師文理補習班」,由李維茵引上二樓去採訪鄭英書時,他
所對我說的話。當時他一面搓著手,一面用一種充滿笑意,讓我很不舒服的眼光在看我。
既然文小姐就是他口中的「白白」,那其他的話又是什麼意思?
對了,那勇君到底是怎麼查到鄭英書和文小姐有關係的?要查到顧米晴房東兒子的義
大利麵店,並不難,只要問問顧米晴故居附近的鄰居,知道那間房子是向姜房東承租的話
,就能循線找到秦台生的「飛紅」義大利麵店;但要查到鄭英書和文小姐有關係,就不是
一件簡單的事,若不是我剛好住在這裡,並兩度見到他倆在一起,並有肉體關係,我根本
不會將文小姐與鄭英書聯想在一起——那勇君到底是怎麼知道這兩個人有關係呢?
記者?熟門路?
勇君是記者。
鄭英書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文小姐究竟是——?
此時,一輛白色的BMW從遠處開過來,在路邊停下,秦台生從駕駛座走了下來;而在
白色的BMW之後,一輛黑色馬自達休旅車緊接著駛至,是伊智坤的車。
黎開山等三人終於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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