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老爺、老夫人原不想認這門婚事,一口咬定還沒拜堂,新娘就不算真的過門。
但江三少爺是個信守承諾的男人,死活都要周三娘當妻子,受江家後人的香火祭祀。
其他江家人無奈之下,只得又趕緊安排冥婚再安葬,
所以三娘的墳才會在江家墓一帶,墓碑上寫的也是江氏。
陳山河心想:這些村民真是老實,村大夫李有財說周三娘是暴斃死的,
他們就全信了,竟沒人懷疑李有財的話是真是假。
但如果妖氣來源就是三娘,為何妖氣出現這麼多天,直到昨夜才暴起傷人?
再說,不過是死了幾日,怎麼能有此等妖氣?
他沉吟一會,又問鄉民:
「請問昨夜死的都是哪些人?你們說的死狀淒慘…那他們到底是怎麼死的?」
鄉民們你看我、我看你,一時之間也答不上來。
帶陳山河和葉德卿入村的鄉民抓抓頭說:
「這個嘛…我們只知道李有財死了…好像江家也死了人吧?
但是死的是誰、又是怎麼死的,這還真不好說。
大夥聽到的都不一樣。可能要問和美村的人才清楚。」
「喔?」陳山河興致勃勃地說:
「那我們乾脆今晚就去隔壁村一探究竟吧。」
「不行不行,和美村更危險啊!」村民一一攔阻:
「你們千萬不能去!」
陳山河大笑幾聲,坦白道:
「先生,如果我真要走,只怕你們幾個也攔不住我。」
一旁的葉德卿知道陳山河又在開玩笑,一時忍俊不禁,便掩嘴偷笑。
「大師啊,」一位村民說,「和美村全村的人找了一整天,
都沒找到那傷人的野獸。你說…這是不是…
那周三娘,啊不,江三娘來不及洞房、享受一夜春宵,
所以死不瞑目,變成惡鬼亂害人啊?」
陳山河聞言,又是哈哈大笑道:
「胡說八道!不過老子喜歡、老子喜歡!」
「師父你別亂說話啊。」正經的葉德卿窮緊張地說。
陳山河意識到自己失態,尷尬地咳了幾聲,正色道:
「當然找不到啦,那妖氣出在東方,」他指著羅盤指針,
「肯定是作亂的邪祟在天亮之前,就躲回山裡,現在還在睡大覺咧。」
「德卿,」陳山河童心未泯地說,「我們現在就去叫祂起床尿尿!」
「不可以,那邊可是『墓仔埔』啊!晚上去不得啊!」鄉民們齊聲勸道。
陳山河見他們神色比剛才自己說要去和美村還要緊張,便問道:
「究竟是怎麼回事?快快說清楚,我們好辦事。」
熱心的鄉民向陳、葉兩人解釋道:
秀水、和美村以東的山脈是「望寮山」,
但當地人都稱其為「墓仔埔」或「墓山」。
墓仔埔就是方言「墳場」的意思。
傳聞這座山的風水適合陰宅,其中幾塊地風水特別好,
早早就被附近有錢人家給買下來,作為家族墓園用。
不過風水好不好,村民是不知道,只是傳言那裡陰氣重、惡鬼見人就殺,
大家入山時又總感覺陰森森的,所以沒人會在入夜之後待在山裡。
「喔?那裡就是望寮山?」陳山河說:
「可是,道家典籍稱望寮山是風水寶地,
怎麼遠望整座山脈都死氣沉沉,還有股妖氣?」
「唉,」鄉民嘆道,「大師你有所不知啊,墓山以前是古戰場啊。
扶桑國入侵的時候,我們祖先是寧死不屈、以身保家衛國啊。
後來兩邊兵力差太多,祖先們都被逼到墓山上殺光啦。
死了幾千人,再加上原本的墳頭,說是整座山都是死人也不為過。
你說,這山還能不陰嗎?」
葉德卿聞言,不勝唏噓,天賜靈地也敵不過人禍。
古人幾百年前堪輿時見到的祥瑞之地,
幾百年後卻因一場屠殺而蒙上一層血腥暴戾。
那山頭該有多少怨魂無法安息啊?
「你們放心,」陳山河對村民說,
「我們既敢入山,自然是有點本事。天色不早了,還請你們先回家休息吧。」
見陳、葉兩人執意上山又似乎真有能耐,
幾位血氣方剛的漢子立刻自告奮勇與他們一同上山捉妖。
有人願意帶路當然好。
陳山河連忙拿出硃砂、銅錢、符紙...等,為鄉民們做好護身的準備。
到後來還有人笑著說,有了這些法寶護身,
好像跟大師們一起上山比待在村裡還安全。
鄉民們仗著身上有護身符,膽子也大了起來,
除了留兩位在山下接應以外,其他則打著燈籠、火把,
即刻與陳、葉二人上墓山,火速朝江家墓園移動。
山道又多又迂迴,幸好鄉民指路,才不至於因迷路而耽擱時間。
他們馬不停蹄地沿著一條平坦山路前進,這路到一座涼亭便戛然而止。
再往上地勢陡然拔高,眾人順著石階、樹根往上看,盡頭就是座小破廟。
白日間看到的翁鬱碧翠的山巒,在夜幕低垂後隨即露出它陰森詭邪的真面目。
涼亭一帶已是鬼氣逼人,為了護大夥周全,
鄉民一指路,陳山河又立即打頭陣為大家探路。
只見他一提氣,便蜻蜓點水似地足尖掃過石階,
眨眼就抵達廟前,回頭吆喝眾人。
葉德卿很快就尾隨而至,他年輕氣壯,平日粗活做慣了,
挑柴擔水一日來回二、三十里不在話下,這點山路自然難不倒他。
幾位鄉民跟著爬到破廟時,已是氣喘吁吁、上氣不接下氣,
見陳、葉兩人仍面不改色、談笑風生,
更相信他們是有些真材實料的本事,直說這回遇到高人,和美村有救了。
廟後便是更為僻靜的山徑,沿著這條小徑往上走就是江家墓園。
陳山河轉頭抬眼一看,果真有妖氣。再細看下去,當即一驚,暗叫不好。
那妖氣居然分成兩股!
小股邪氣緊緊貼附著大股,呈薄淡灰黑之象,宛若涓涓細流,
這類邪氣多為人屍所變,陳山河還有九成把握可治祂。
而那大股為濁濃青氣,與那黑氣相比,氣勢雄渾如瀑布。
看來其物來頭不小,亦正亦邪暫說不上,
但若是任由其再發展下去,一旦作惡便可憾大地!
陳山河越看越不妙,抬腳就要往上奔去察探,葉德卿突然拉住他,
低聲要他等眾人到齊再一起走。
以免落在後頭的人有難時,他們來不及回頭救。
說時遲、那時快,一道血紅身影夾帶一小股黑氣,
忽從山上樹林中竄出,飛快越過陳山河一行人上方,直往和美村飄去!
同時,陳山河手中的羅盤指針在江家墓園與和美村,東西兩方之間來回快速擺盪。
「可惡!」他感到扼腕,知道自己晚到了一步。
葉德卿沉不住氣,忙問陳山河:
「師父,那紅影會不會就是江三娘?
看祂那樣子已經是『飛殭』了,不是才死幾天嗎?
我們趕快追下山吧,要是祂再作惡傷人怎麼辦?」
「應該是。」陳山河又回頭看向江家墓園,開始有些憂心:
江三娘尚不足懼,那一大股妖氣來源究竟是何物?
「事不宜遲,我們快走吧!」葉德卿打斷陳山河的思緒,拉著他往山下跑。
陳、葉兩人護送鄉民下到小涼亭之後,見四週無礙,
立刻與葉德卿領先眾人、提步飛奔下山。
在山下等他們的那兩位秀水村民,一聽陳山河說那飛殭已往和美村飛去,
立即抄近路帶陳、葉兩人趕到和美村鄰近墓山的村尾。
和美村內外都有義勇提燈來回巡視、守望相助,
但是負責顧村尾一帶的幾位村民都沒見到陳山河說的紅衣飛殭。
但眾人見羅盤指針的確是指向村內,
遂又推派一位村民趕緊帶陳、葉兩人前往江、崔二家察看。
江、崔兩家都在村頭,快步也要半小時左右才能到。
陳山河抓緊機會詢問和美村民昨夜的情況。
那村民是個老實人,聽秀水村的人說這兩個外地人是來收妖的道士與僧人,
想也不想就全部交代清楚。
村裡除了赤腳大夫李有財外,另外還有江、崔、周三家共五人喪命。
江家死的是老夫人、三少爺和三少爺的隨僕;
崔家則是二小姐;周家的是三娘的丫鬟。
而橫屍戶外的李有財和三少爺的隨僕,
都是胸腹被殘忍地剖開,五臟六腑幾乎都不見了。
「其他人怎麼死的,我們就不知道了。
他們那幾家沒說,我們也只能用猜的。
不過一夜間死了這麼多人,應該都是被那飛殭給害的吧?」村民說。
「你剛才不是說他們那幾家沒說嗎?
那你們怎麼知道另外四個人死了?」陳山河又問。
「村頭賣棺材的老鬍子說的啊。」村民又說:
「可是很奇怪,老鬍子說,江家在前天就已經訂了一副棺材,今天又追加了兩副!
大師啊,你說,江家怎麼知道昨晚會有人死?
既然知道,為什麼會少訂兩副?」
陳山河聽這村民這麼說,感到啼笑皆非,他回說:
「恐怕是前天或大前天晚上就已經死了一人吧。
你們別都把死人往那飛殭頭上賴啊。」
葉德卿沒陳山河那般老神在在,他急道:
「師父,這恐怕不是飛殭吧?你不是說殭主要靠吸食鮮血滋養,怎麼會吃內臟?
我們是不是搞錯了?剛才在山上看到的那道紅光,會不會是其他妖怪?」
「不,我看那紅衣飛殭十有八九就是江三娘。
你別忘了飛殭一類已有靈識。」
「什麼意思?」葉德卿苦惱地說:
「唉,師父,好多事我都想不明白。
那江三娘才死了幾天,怎麼會變飛殭?
內臟一類對飛殭又無用,祂既不吃它們,又為什麼要取走?」
「傻小子,你還不懂嗎?江三娘絕非死於暴斃。
我是不知道祂怎麼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化為飛殭,但有一點我可以肯定,」
陳山河眉頭一皺,「祂這麼做,就是在洩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