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單篇故事,與最後主線可能沒有直接關係,
但還是有一點關係(鬼打牆@@?)
不管如何祝大家2018新年快樂!!!
供奉先吧:P
阿蓮從里和村嫁出去是坐火車的。回來是躺棺材。
芙蓉記得那一天清早,政郎雇了四輛人力車拉他們到車站,不過十年現在一輛人力車
都瞧不見,通通是三輪車了;還記得老站長提煤油信號燈搖晃著引火車衝破晨曦白霧伴隨
「叮噹」鈴響。
「媽,我走囉。」阿蓮小聲說完就跟著丈夫上車了。
叮-噹-
鈴刺得媽媽心疼。早從孩子打定主意嫁去西部時,芙蓉就反對。
這孩子命多苦?她出世前恰逢血姬魔爪伸向里和村。
村長說鬼喜歡紅衣服跟紅鞋子,只要模仿祂們鬼就不會傷人,但誰不知道河對岸的舊
村原來七百多個村民現在剩不到一百,沒人相信他,所以村長又帶來新條件:供奉一個未
滿周月的嬰兒。
阿蓮出生便命運多舛,好不容易拉拔長大……
「政哥對我很好的。」她從小身體差,或許是出生就吸到鬼氣緣故,但一談起政郎總
開心得像一隻小蝴蝶翩翩起舞,芙蓉看到更不捨得。
但阿胭知道能送阿蓮離家時多歡喜呢。
「女孩總要嫁的。」阿胭覺得「家」是最危險之處。芙蓉無法理解。
新婚不到半年政郎就被徵去當軍伕。死在南洋消息傳回來時,芙蓉多想把女兒接回家
,阿蓮已懷上孩子,婆家餅店生意忙有人會好好照料她嗎?
「嫁出去就嫁出去了。」阿胭說得算,芙蓉只盼女兒在西部平安。
結果又被搶走了,每一個人都從芙蓉身上搶走一點東西。
叮-叮-噹
送阿蓮回家的是滅赤老師父--他像瘟疫一出現就帶來災難,1928年要是沒有他,阿
胭或許早帶她遠走高飛--芙蓉隨即對自己這麼想感到羞恥。
滅赤老師父是驅逐鬼的英雄。
「孩子回家了。」師父老淚縱橫,捧著阿蓮遺物的包袱遞還給媽媽。她忽然憶起阿胭
搶回孩子時,抱著阿蓮下山渾身是血也笑著說……
「乖孩子回家了。」。
芙蓉看到棺木沒有哭,只是像皮影戲裡的剪紙似,一動一動跟著老師父帶來的弟子著
手布置靈堂,心空蕩蕩的。
孩子安靜睡吧,媽媽不吵妳了……
阿胭也沒有哭,他靜靜在院子替紙傘上桐油,最近城裡需求大得加倍努力。油味濃郁
得像結成塊漂浮在空中,跟往常一樣。
阿蓮終究非阿胭親生的他才這麼冷淡?
全里和村都曉得阿蓮是田竹鎮地主兒子的「種」,那禽獸趁酒意在囤穀的倉庫強佔了
她,想納芙蓉為妾但她寧死不屈,憑甚麼自己要被這樣對待?結果是當長工的父親丟了活
,在家抑鬱而終。沒爸的雜種理所當然是供奉血姬的牲品。
里和村是芙蓉的地獄,就算聾了也知道村民在後頭指指點點「髒女人」,要不是嫁給
阿胭,這裡哪容得下她。
芙蓉無時無刻都想離開這座山,跟著丈夫去哪都好。
但阿胭的責任是把守「血姬封印」與上百隻紅衣邪鬼。他家在山頂,往西下山是里和
村與富田村;往東是舊村;到山下田竹鎮才有車站跟學校。她恨這個責任。
阿胭有虧待她母子倆嗎?芙蓉討厭自己卑劣的心老質疑別人。
--他們家改建成療養院是多年後的事……
滅赤師父在家裡停留到阿蓮下葬,替她誦經。但更多時候是在阿胭書房裡遊說他出征
明年夏天的「御前仨戰」,阿胭早昭告天下不再動用咒術,為甚麼不放過他呢?
為甚麼不能給他們家一個安寧呢?
「你一定要出手,這仗關係著天下。你、我再加鄭江凝,贏面大得多。」隔著門簾偷
聽,芙蓉搞不懂這些男人想爭甚麼。
永遠搞不懂。
「南無阿彌陀佛……」靈堂裡誦經聲似夢囈又如咒語讓人心煩。佛鈴的「叮-噹-」
聲徘徊不去,讓她想起離別時月台裡的鈴響。
來弔唁的人不多,大都是先生昔日戰友。
忘恩負義的村民上山時畏頭畏尾,深怕一進這宅子,就會被鬼奪去魂魄的樣子十足惹
人厭,看到芙蓉慣性皺眉後堆起假笑,以為不知道他們在背後高談闊論--「就是阿母賤
才害丟…」、「惦惦作妾不就沒事,搬石頭硩家已的跤。」。
為甚麼血姬不把里和村通通吃光再被封印呢?
--她對自己殘忍的心感到難過……
二十八年了,該忘得也忘得差不多,不管好的壞的。現在只要阿胭在身邊就很滿足、
很幸福了。
來上香的有一位不是本地人。
賴明月來待了八天,在山裡與村子間轉來轉去、走馬看花。她年紀約27、28歲跟阿蓮
差不多,一身艷麗的旗袍讓芙蓉看得目不轉睛。雖然不是本地人但在地話溝通無礙,跟芙
蓉聊起來挺投緣的。
「她是那邊的人。」滅赤師父跟阿胭都不喜歡賴明月,對她很警戒。
芙蓉悶在這山頂太久,村裡也沒半個知心朋友。賴明月喜歡靠在鏤刻「鎮」的石敢當
上大天半,仰望天空像總若有所思。離別前自己終於問出口。
「賴小姐看天空時想些甚麼呢?」。
「想家。」賴明月是渡海來的。
「這山上風景跟我家鄉好像。六年沒回家了,那時兒子剛學會叫媽,現在該跟妳小孫
女一樣高了,他打小時候胃病就嚴重得緊,不曉得現在有沒有人煎藥給他吃,還有我先生
也不知道在哪……」賴明月神情落寞,說著就眼眶泛紅了。
芙蓉沒察覺自己沒有跟她提過小孫女。
「抱歉,失態了。」抹去淚水,賴明月起身謝謝芙蓉招待食宿後就離去了。
「妳一定很快就能回家的。」芙蓉喊著。賴明月回頭時有些驚訝,隨即感激地頷首致
謝。
天下母親都是惦記家的,芙蓉覺得她的心情自己能懂。
或許是這緣故,滅赤師父離開前一起祭拜群鬼時,她忍不住提出將外孫女接來的想法
。
「我們把薔薇接來家裡住一段日子好不好?」。
從小沒爸爸現在媽媽也走了,薔薇又好動,在婆家餅店裡跑來跑去撞到那些松木桶蒸
籠燙著該怎麼辦?越想越害怕。
阿胭蹙眉看了她一眼,像自己是不可理喻的瘋子。
男人們繼續手邊祭祀,在山坡上「1928年之墓」前斟上一杯杯好酒。這裡葬著上山討
伐血姬的英魂、被魔頭吃乾抹盡的村民、為惡的邪鬼也一塊祭拜,安撫祂們切勿作亂。
「來喝吧!」阿胭吶喊著沒有回答她任何一個字。
女兒嫁出去就嫁出去了,何況是女兒的女兒。
「你忍心看我們辛苦建立起的一切,被姓華的佔去嗎……」老和尚離別前仍試圖煽動
阿胭。爭權奪利,凡心未了還當甚麼上人?芙蓉忍不住這樣想。
阿胭終究沒被說動。
也許對丈夫來說這個家比陰陽界大勢都還重要。芙蓉偷偷感到溫暖與欣慰,幸福也許
就是這滋味吧……
但看著滅赤老師父離開的背影格外落寞,她又有些不捨。佛鈴隨著阿蓮下葬暫時不再
鳴起。
Ж
叮-叮-噹
夏去秋來,半夜又傳來鈴聲。芙蓉半夢半醒知道不是佛鈴,是窗口的風鈴。
一旁的阿胭眼睛睜大大的,鐵灰色眸子中閃爍一點紅,正輕手輕腳替小薔薇拉上被子
。那一點紅如此溫暖,但卻是詛咒。
阿胭體內有血姬的詛咒,詛咒讓他29年耗罄精力壓制體內的「狂魔」。
「我身體裡的瘋子會讓這塊土地血流成河」狂魔想繼續出來害人。
丈夫一生註定要犧牲自由看管血姬封印與「自已」。最嚴重時整個月臥病在床,日夜
煎老師父的草藥喝才壓抑得住,多悲慘的命運呢。也因為狂魔的血,他幾乎不會衰老,越
來越讓年過40的芙蓉害臊……
「又夢到她了?」。
「嗯,但又被我跟大飛打退,跟過去很不同。」阿胭苦笑。
過去總夢見被「授血」的痛苦回憶便滿身大汗嚇醒,但近來噩夢杳然離去,自從夏天
把小薔薇接來之後,阿胭的夢都平安收尾。夜裡少了驚叫聲,芙蓉一開始還真有一些不習
慣。
之後才感悟夫妻能一覺天明,讓前院的雞鳴喚醒是多幸福的事。
「這孩子有一股神奇的力量,能影響別人的夢。」阿胭終究不忍芙蓉大半年唉聲嘆氣
把小孫女帶來里和村。
「那就讓她多住一陣子吧。」小薔薇非常頑皮,家裡的陀螺跟波浪鼓都被她砸壞了,
真不曉得婆家怎麼教的。芙蓉下定決心要把她變成一個端莊的淑女。
一開始板著臉的阿胭現在最愛玩,哪有祖父捨得對孫女冷漠。常見他拉著小薔薇的手
,「跟著阿公說:『供-奉-我-』。」。
「弓湖我,嘿哈供湖我。」都十歲了講話還零零落落,真要命。
芙蓉想夏天後把她送進田竹鎮小學,不讓薔薇回婆家,但阿胭一定不答應。潑出去的
水沒人可收回呀。
「供-奉-」。
「供奉你、供奉你、供奉你!」格格笑的薔薇霎時嘴巴張得老大,可塞進一顆拳頭。
阿胭變成女孩的臉,薔薇傻傻愣住等察覺是「自己的臉」才放聲大叫。
「阿嬤、阿嬤,阿公變成我了!他的臉變成我了啦!」長得亭亭玉立叫起來卻像殺豬
似,芙蓉的培育計畫受到挫折。
「嘿嘿阿公要把妳吸乾再取代妳!」
「不要!阿公壞壞。」薔薇又捶又打盡作一些非淑女的舉動。
不消一刻鐘阿胭又變回原樣。這術維持時間非常短而且破綻很多,芙蓉搞不懂他為何
要廢寢忘食修練「竊面之咒」甚至一度自暴自棄,怨嘆道:「不依靠體內那個瘋子還是無
法突破嗎……」。
「你可別亂來呢。」芙蓉一下擔心起來。
這陣子小薔薇給生活添很多樂子讓丈夫多了笑容,但收到「御前仨戰」的結果後他又
鬱鬱寡歡,枕邊人情緒變化還是自己最清楚。
仨戰輸了。只有滅赤上人拿下第一場。
第二場,鄭江凝輸給「背骨仔」門家的門衛嚴--門王玉蘭的小叔--聽到門家芙蓉
才驚覺跟小蘭也斷通信好多年了……
關鍵第三場,閉關修練未成的大飛出手仍敗北,拱手將主導權讓給華家。芙蓉內心複
雜得很,她覺得大飛嗜錢如命不可能成為真正的高人。
當年,阿蓮被村民搶走時芙蓉跪著求大飛出手,結果呢?
--搶回妳女兒要一千五百元,先付三分一才出手
里和村誰能拿出這些錢?光三分之一就是公學校職員一年多的薪俸。從死去父親蓆下
慌忙摸出四張十元紙幣的焦急至今仍刻骨銘心。她不會忘記那勢利的嘴臉,即使他是阿胭
的好朋友芙蓉仍懷恨在心。
--輸了活該最好他南方登天宮從此一蹶不振,早點收起來別魚肉鄉民。
難得的豔陽高照。
芙蓉一早就把術法、咒語舊書拿到院子曬。這一陣子太陽大、風也特別大,舒服得不
像里和村的天氣。
「阿公出來!今天放風箏不可以白賊!」薔薇抬著阿胭自製繪成B-25轟炸機的大風箏
在外頭大吼大叫。
「喝完藥就去。」小薔薇來後喝藥次數下降許多,阿胭身體沒這麼好過。
--夢真的能壓抑狂魔血嗎?
盤腿坐在被太陽烤得暖烘烘的榻榻米,看爺孫大呼小叫拉風箏奔跑,聽樑上風鈴「叮
噹」,嗅著古書霉臭與紙傘的桐油香,芙蓉不禁懷疑:自己可以這麼幸福嗎?
一定可以的,壞事都過去了。
1956年夏秋之際,芙蓉相信沒有人會再搶走她的幸福。
Ж
所有幸福都在1957年春天結束,在吉普車「隆隆隆」停在家門口時。
「我是陰陽秩序籌備處的。」一塵不染藍白制服的年輕長官從車上躍下,深邃五官帶
著一股凌厲英氣,像盤旋在天空的鷹隼。
長官說自己的名字是華烜騰。
「請問妳先生在家嗎?」華烜騰說的話芙蓉不全聽得懂。
「芙蓉小姐,我們來找阿胭先生。」第二輛吉普車駛上山坡,上頭坐得是賴明月,「
他在家嗎?」。
賴小姐今次一襲藏青色道袍,「除魔衛道」四個金色小字繡在下擺,染上夕陽一下渲
得如鮮血。
「他送孫女回西部去了,明早才回來。」。
接著他們拿著一紙文書,下令車上的隊員進屋搜查。
去年歲末一紙郵差送來的「聘任書」還收在抽屜,芙蓉以為他們是要勸阿胭加入「陰
陽秩序委員會」,像三顧茅廬故事那樣。但怎麼變成來搜查?
隊員各個神情緊張,右手持桃木劍、左手捏著符咒穿過拉門魚貫進屋。好像家裡藏著
幾顆美利堅合眾國丟下的未爆彈一樣。
「脫鞋啊!」華烜騰高聲喝斥:「媽個巴子的,一點學習能力都沒有。」見長官發飆
,隊員趕緊唯唯諾諾脫下鞋子才踩上榻榻米。
「聽說這山上常鬧鬼?」華烜騰跟賴明月上前盤問了很多問題,她大都不清楚,只說
阿胭初一、十五都會祭祀戰死與過去為惡的邪鬼。
沒什麼特別的。
不一會,隊員慌忙出來在華烜騰耳邊低聲:「都是……都是穿紅的。」。
「不行,不能有人這樣搞、不能這樣破壞秩序……」華烜騰眼神充滿警戒與不悅瞪著
一頭霧水的芙蓉,用令人生畏的語氣下令。
「麻煩轉告妳先生,回來後要跟我們走一趟。」。
「阿胭做了甚麼嗎?」沒人回答她,但他們凝重的臉色顯然不是小事。
兩輛吉普車「隆隆隆」駛下山去,賴明月低著頭沒有跟她道別。
阿胭怎麼了?
車輪痕把草坪碾得亂七八糟,跟芙蓉內心一樣紛雜不已。等回過神時室內已一片昏暗
,屋裡、外都空蕩蕩的讓人惴惴不安,像大水盆裡一隻小泥鰍般無助。
「芙蓉姐、芙蓉姐!」忽地一陣喊叫傳來。
「芙蓉姐!」窗外,用布巾包裹著只露出一對眼睛的小蘭焦急道:「快跟我下山,搭
車去東北。」。
「怎麼了?」門王玉蘭沒理會芙蓉,匆匆忙忙給她罩上一件鮮艷大紅袍把整個人包得
像一顆紅薯,抓著她的手就往山下跑。
走之前連跟「家」道別都來不及。
「姓華的要抓妳跟阿胭。」小蘭帶她走舊村小道。舊村幾年前跟里和村併村後現在一
片荒蕪,僅剩墓碑與傾倒的房舍。
芙蓉不曉得他們為甚麼要抓阿胭。
滿月從東邊山巒露臉時兩人抵達富田村。
新年剛建的「五穀宮」外停滿卡車,車上滿載神情冷漠、眼露兇光的隊員,軍用照明
燈打得空地一片慘白--他們根本沒回去而是把道路完全封鎖--吉普車上的華烜騰嚷著
粗話正指揮隊員列陣備戰。
「華家新編制修行部隊-華家軍,聽說厲害得很,去年冬天掃蕩整個西部妖魔不說,
還收服一堆大宮小廟搞得風聲鶴唳。」小蘭跟她倆壓低身子,慢慢摸到廟後頭竹林的一輛
三輪車旁。
芙蓉心噗通噗通跳個不停,幾乎緊張得要昏厥過去。
「但這的紅衣鬼不會害人呀……」兩人躡手躡腳牽著三輪車轉進廟口視線外的巷道,
就差一點點……
「那裡有人!」不知誰喊了這麼一句隨即整個華家軍騷動起來,強光射來刺眼得難受
,吉普車首當其衝「隆隆隆」駛了過來。
「站住!」。
「坐穩。」小蘭將她推上座位,大力踩起三輪車。
三輪車「軋軋」叫著駛進富田村小巷子裡頭,小蘭駕輕就熟不消片刻已離開村子,後
頭的吉普車在七彎八拐的小路反而施展不開被甩在後頭。
「站住!」。
逃難:芙蓉過去無法想像的生活突然上演,她兩腿發軟、雙手發冷、內心慌亂如麻癱
在車上不知如何是好,給小蘭拖著走像一件行李似。
出了富田村是一片荒地,荒地中闢出一條通往田竹鎮的百尺長路,這對吉普車追上是
再好不過的機會,但站在車上不可一世的華烜騰可沒這麼仁慈。
「要命!」兩人回頭大驚失色,一條熊熊燃燒的火柱從吉普車噴往天際連成一線,火
光大作映得富田村宛若白晝。
「嘖嘖,火咒‧蒼天怒,姓華的完全不打算留活口,真亂來。」小蘭喃喃芙蓉聽不懂
得話,「阿胭這混蛋三十年不見,一來就給我出這種難題。」。
一條長路,一輛三輪車,蒼天震怒,甕中捉鱉。
「阿胭在外面惹了甚麼麻煩嗎?我去跟他們說清楚一定行的,阿胭不是壞人啊!」。
「芙蓉姐啊,妳跟了阿胭這麼久也知道,只要他想就能叫醒墓仔埔裡頭的紅衣鬼吧。
」小蘭面帶同情瞅著自己。
他不過就是醉心術法罷了……
已看得見鎮口,沖天火焰比吉普車更快朝她們稍來。
「阿胭在車站等你,用跑的。」阿蘭將她推下車。怒火夾著奔騰熱氣鋪天蓋地而至勢
不可擋。
「快跑!」小蘭大喊完毫不猶豫踩著三輪車調頭往熱焰衝去。
「小蘭不行!會死的。」
「死?」門王玉蘭回首用瘋狂的表情對芙蓉大吼:「我怎麼可以死呢,我不會死的,
在還沒封神前我絕不會死。」。
高溫火海伴著濃稠黑煙「轟」一下襲捲而來,三輪車轉眼燒融變形成一灘鐵汁。只見
小蘭雙手交疊於額前,一道斑斕七彩的「鏡子」橫空拉下,如降下一道竹簾般截斷吞滅天
地的燃原烈火。
門咒‧天閂
「走!」火焰硬生生被隔絕在神奇的鏡子之後。
芙蓉一扭頭狠下心狂奔進入田竹鎮。
Ж
外頭如轟炸的光景讓村民紛紛出來看熱鬧,一時人聲鼎沸。
轉進第二個街口,阿胭就在街角等她。兩人無聲相擁,只要他在即使是逃難也無妨。
「妳去東北一站,大飛在那,他會帶妳去南方。」。
「那你呢?」。
「這些人想見鬼,我就讓他們見個夠;這些人想殺光我們,就看誰先殺誰。」阿胭面
容冷酷無比。一身大紅袍與紅鞋還握著一把如血的紅傘。
他想讓體內狂魔破繭而出,喚起山中群鬼。
「不要,你要這樣,我不要去找大飛,鄭…鄭江凝跟滅赤老師父他們都在北方,他們
一定能幫忙,請他們幫忙跟姓華的說我們不會做甚麼呀,我們一起去一定可以解決……」
芙蓉喉頭一哽已完全語無倫次了。
祖孫的幸福明明是不久前,這麼會遇到這種事。但遇到問題兩人在一起一定可以解決
的,一定可以。
「沒用的,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阿胭搖頭苦笑,捧著她的臉柔聲道:「現在只剩
一個方法可以救我們了。」。
芙蓉16歲就決定這一生只要他,倆人相愛30年絕不要這樣分開。
「供奉我。」阿胭最後一次緊抱她,在耳邊低喃:「說願意供奉我,這是唯一救我們
的方法。」。
「真的嗎?」芙蓉忍不住流下淚。
「真的。」。
「我願意供奉你。」那一刻擁抱真希望是永恆。
僅是剎那,阿胭推開她,他的臉已完全變成芙蓉的面貌,連髮型都一樣。維妙維肖非
熟人根本區分不出來。
「好好活下去,小薔薇需要阿嬤……」他會成為誘餌,不管死活都能讓自己安心在南
方活下去。
不要、不要這樣……
「對不起,沒有福份跟妳到白頭了。」阿胭第一次在她眼前流淚,也是最後一次。隨
即狂嘯直奔鎮口而去。
當紅傘撐開之時,傘下只有一個人。
吉普車跟卡車的沉重引擎聲傳來,看熱鬧的鎮民一下就像退潮。
--又被搶走了,她這一生就是不斷被劫掠罷了。
貞操、清白、名譽、父親的工作、公道、小寶寶、正義、女婿、女兒,最後連最愛的
丈夫也不留給她嗎?
芙蓉失了神如行屍走肉一般跑進車站,趕最後一班往北的列車。
倏忽間,月台陰影處魔影蠢動,芙蓉絕望看著身長達兩米,頭髮盤起、面色冷漠的賴
明月走出,她的臉是野獸--棕綠眼眸、尖耳、犬鼻、血盆大口與嘴中利齒流淌著唾液嘶
嘶作響。
一頭用雙腳站立的可怖魔狼硬生生攔在芙蓉面前。都結束了。
「抱歉,我鼻子靈,聞過一次的味道就忘不了。」。
「賴小姐……妳也要從我身上搶東西嗎?」。
「除魔衛道、盡力而為。」賴明月冷漠看著芙蓉。
「我先生再三保證不會介入爭鬥,為何不放過我們?」。
你們知道他多辛苦壓制體內的狂魔嗎?你們這些人到底懂甚麼?
「華家要建立新的陰陽秩序,在他的秩序裡容不下妳先生那樣……占據一座山還可號
令超過八百隻邪鬼的修者,既不繳械也不接受招安。」賴明月道出再簡單不過的事實。
「你們家不死絕,華烜騰吃不下飯。」。
「安息吧。」賴明月她抖開寬袖子,漆黑如墨的雙臂佈滿長而粗的獸毛,泛著月光的
狼爪如琉璃炫目。那對爪子很快會染上自己熱騰騰的鮮血。
芙蓉淒然一笑,坦然面對。
「賴小姐,我現在跟妳一樣也沒法回家、沒法再見到丈夫與孩子了。」。
魔狼瞬間如觸電,棕綠獸眼裡佈滿迷惘,她似笑非笑看著芙蓉遲遲沒有下手。
「沙沙沙」賴明月道袍裡的黑色無線電發出聲響。
「阿賴、阿賴,那女人有去車站那嗎?」無線電另一頭應該是華烜騰。
……
「沒有,這啥都沒有。」。
「妳用秘咒不是能追蹤氣味嗎?怎麼搞丟了?」聲音充滿焦躁。
「你火燒那麼大整個鎮裡都是煙臭味,啥都聞不著!」。
「媽個巴子,女人好像在四街,妳先守著車站。」無線電切斷。賴明月揮手示意芙蓉
快點離開。
還是老站長,舉著信號燈引火車進站。芙蓉小聲說了「阿胭,我走囉」就再也沒有回
到過東方。月台鈴還響著。
叮-叮-噹
Ж
當紅傘撐開之時,山中紅衣妖魔再次甦醒侵襲村莊,華家部隊駐守田竹鎮按兵不動,
唯賴明月抗命施「秘咒‧狼食月」衝鋒才順利掩護村民下山避難,村民尊稱她「鎮百鬼」
奉為最崇高的女神主。
當紅傘撐開之時,離1928年血姬的「紅鬼之害」相隔三十年,爾後華家稱之三十年赤
潮,萬惡首腦「赤傘」自喚「胭脂主」,她有著一張塗了胭脂的女人臉孔。
當紅傘撐開之時,貓妖、蛇妖紛紛投靠,群魔聚山林為害蒼生;北方秩序會招兵買馬
、加速成立。隔年天下之役爆發,生靈塗炭。
當紅傘撐開之時,過去的阿胭便不存在了。
當紅傘撐開之時,芙蓉與薔薇還惦記著他。